三月阳光正好,庭院里清晨的雾气未散,晨曦朦胧,水榭园林错落有致,远处山岚笼罩着延绵的白墙黛瓦。
楼君尧左顾右盼,对眼前美景熟视无睹。顾挽风看他像座位上生了刺一样不安稳,“你昨晚睡觉扭到腰了?”
“你才扭到腰了,我这是在看师姐怎么还没来?”楼君尧无聊的看着桌案上的果子,挑挑选选的也不吃。
“你还是小孩子啊?一刻都离不开人。”顾挽风吐槽了一句就移开了视线,楼君尧这黏糊劲他早就习惯了,转头看向旁边。
“姐姐,你今天不要喝酒。”李清和直接将她手边的就被拿远,换上谢氏准备在一旁茶水。
她离开朝阳之前放了不少血给养的的蛊虫,免得离开久了那群小东西发了疯出来乱跑,戴着宽宽手镯又用同色布料缠绕的纤细手腕上,是一道道伤痕。
“你别放在我面前,一股苦味,没有酒我也不喝这个。”李星晚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绪,刚刚抬起眼眸又迅速垂下,不敢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
“岁书,此次世家弟子齐聚,皆是同龄之人,你不妨结交一二?”听见兄长的调侃,谢岁书收回视线,他明显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兄长,赵氏两人?”
谢景之手里摩挲着茶杯,脸上笑意不变,有些斟酌着回答,“如今赵氏势大,他们两人目的不明,我们也不好多加干涉。”
害怕弟弟有过多忧虑,他又补了一句,“何况,李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歹毒之辈,也承诺会遵循谢氏的规矩。”
谢景之不愿再多说,便又绕回最初的话题,“其实我觉得顾家人就不错,临安家风随性,弟子也更活开朗,正好与你互补。”
“兄长,什么互补啊?”谢景之还想再逗逗不爱说话的弟弟,旁边忽然凑出一个脑袋,谢岁书满脸冰霜也稍稍融化。
“无。”
“岁书啊,你可不能瞒着阿姐。”谢漓音装作伤心的模样,想看看弟弟脸上纠结的神色,却不想他接连被打趣,紧紧握住手中剑明显是恼了。
“岁书,来,喝茶……”
谢景之看着弟弟妹妹玩闹,觉得有些可爱,又想到这次听学的弟子,嘴角笑意愈发和煦温柔,抬眼就看见叔父,“景之,你在这里安排,岁书同我出去迎接钱宗主。”
“是,叔父。”
“谢宗主,景之与舜年同龄,又同为宗门继承者,理应多多交流才是。”两人一路叙旧,快到座位时钱天启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小辈,恍若随意说道。
谢云暮也全无异样,伸手的摸了摸胡子,“他们小辈的事,随他们自己去吧。”
“谢宗主说的也对,年轻人嘛,有主见才是好事。”他是一宗之主,座位就在谢氏这个主家旁边,正觉得扶风景色太过寡淡,眼神无意间瞥到门口,瞬间就停驻在那里。
步转回廊,两位佳人携手而来,一人如秋月皎皎温柔似水,一人胜春华灿灿明艳张扬,行走间交织的衣角,也像是冬日的红梅,花瓣亲吻着白雪怒放。
一抹倾城,两种颜色。
清谈的扶风谢氏此时反而成了最好的背景,完美映衬进在场众人的眼睛。
“师姐,你来了,我们在这边。”楼君尧笑着走上前,有意无意的遮挡住众人的目光,顾明月两人也分开,各自落座。
钱天启扫兴的收回眼,转头对着儿子叮嘱,“舜年,等宴会结束我就回去了,除了朝阳,四大世家的小辈都在这里,你也可以多结交些朋友。”
身为桐乡的少主,钱舜年的身边自然围着不少人,但这些人不但不能给他提供助力,还想从他身上获取好处。桐乡是不缺这一点东西,但他作为父亲实在看不惯有人作践儿子的真心。
“阿爹,我知道了。”钱舜年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并不反驳,听话的点点头。
钱天启手里拿着酒杯,看着一身浅金色圆领长袍,气质矜贵、仪容不凡的少年,满意的点点头,又想到其他三家的女儿,“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小姐,也不要不好意思,尽管和爹说。”
“阿爹。”少年人脸皮薄,听见这些情爱喜欢的事还会面露羞恼。
“好好好,阿爹不说了。”钱天启如他所愿闭了嘴,眼睛却不算收敛的四处打量。
“师姐,这个还不错,你尝尝。”顾明月刚刚坐下,面前就出现一盘果子,色泽鲜亮,个头饱满。伸手拿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迸溅,满口生香。
“顾姑娘,听闻临安大小姐才艺双绝,不知钱某今日是否有幸一见啊?”顾明月闻声看去,钱天启脸上带着真诚,说出的话却甚是轻佻。
“钱叔叔听说过临安大小姐才艺双绝,不知有没有听说过侄女喜欢舞枪弄棒?”她身旁的黎华荣护犊子的开了口,许是觉得这一句没什么分量,“早前就听说钱公子天骄第四的排名,我今日也想领教领教。”
顾挽风脸上的不满换成了憋笑,桐乡钱氏如其名富甲天下,于是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说钱氏公子的排名也是买来的“实力”,他这可不是什么美名。
楼君尧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钱叔叔,虽然我排名在钱公子之后,但同样心向往之。”
原本悠然自在的气氛瞬间冷凝,谢云暮作为宗主不好表态,谢景之也没有开口,本想着顾明月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子,肯定会表态缓和气氛。
结果她就那样坐在哪里安静的吃着樱桃,任由众人打量,既不反驳钱宗主的要求,也不顺应替她开口的两人。
“黎小姐和楼公子若想要比试,钱某自当奉陪。”虽然是阿爹失言在先,但他们作为小辈也不应该这样顶撞,更何况,他钱舜年也不惧和别人比试。
“钱公子说的是,今日是宴会,比拼容易伤了和气,之后多的是时间。”谢景之这次抓住时机开口,轻飘飘揭了这一遭,归结成他们年轻人的交流。
黎华荣和楼君尧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说什么。但是钱天启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性子,本来之前他只是想欣赏一番美人演奏,但是被两人言谈间对钱舜年可不算尊重。
“比试可以放在之后,今日宴会嘛,无丝竹之音未免无聊了些。”
谢景之端起的茶杯停在嘴边,桐乡与朝阳接壤,两家历来交好,不可直接得罪,但是……看了眼身形单薄的顾明月,他并不欲为难一个弱女子。
还在思索之际,谢岁书走了出去,“各位,献丑了。”
广袖长袍的小公子面如冠玉,盘腿端坐在瀑布之前,银白腰封勾勒住纤细腰身,轻薄柔软的外衫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他眼中却只有面前的古琴。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草木欣欣向荣,鸟兽欢盈轻快的在天地间游走,溪水潺潺,遇到阻拦时晶莹四溅,如同珠落玉盘,万物知春,尽是和风坦荡之意。
黎华荣对琴曲不太精通,只觉得赏心悦目,“小月亮,看来这个谢小公子也很厉害。”排第六可能是因为醉心琴艺,练剑的时间少了些,不过这琴的确弹得很好看,听起来也悦耳。
“不仅琴弹得好,《楚辞》也修得极好。”听着这曲《阳春白雪》,顾明月眼里盛满了笑意,这位谢小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在场都是世家子弟,谢岁书弹得甚好,虽不知是否在隐喻什么,但单从春日宴来说,这一曲目并无问题,甚至十分应景。
谢景之也连忙起身为自家弟弟解释,“谢氏研习音律,同辈中岁书琴艺最佳,他练得最好的就是《阳春白雪》,今日特邀诸君共赏。”
扶风庭院中潇潇青竹成林,树木无花且高大常青,教养出来的两位公子也如芝兰玉树,不卑不亢的立于中庭,自有一番水墨诗书浸染的清润俊雅。
“扶风音律为百家魁首,谢小公子琴艺高超,我等望尘莫及。”叶图南开口附和,好好一个宴会,怎么弄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你……”
“钱宗主,既然小辈们相处愉快,那我们就先行离席吧!”谢云暮打断他继续找茬。
“阿爹。”身后的钱舜年也开口劝阻。
“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和这群人相处不来,也别委屈了自己,我桐乡钱氏的少主,走到哪里都是金贵的。”钱天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起身朝谢云暮一拱手,便带着人离去。
谢云暮也不欲多呆,只留下一句“明日辰时到琴室听学”。
两位宗主走了,宴会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许多,各家跟随前来的弟子也互相交流起来。谢景之带着朝黎氏这边走,“叶公子,方才多谢你开口转圜。”
“谢师兄太客气了,我不过实说实说而已。”叶图南一如既往的挂上微笑,笑得一脸乖巧。
旁边的李星晚看着两人道谢寒暄,不知道另一人是谁,心中却道这也不是个简单的。
一个毫无地位的弟子在刚刚的场合可不敢开口说话,观他不像是修为高深的样子,能在武力充沛的黎氏拥有一席之地,心计手段绝对不缺。何况,修行之人哪里有什么小可怜。
顾明月刚刚和黎华荣出去了,楼君尧也不好跟着,正无聊就看见自家师弟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位赵三小姐,她也正盯着这边看。
“李姑娘,你在看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