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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时代 第18章 正文第十二章:最长一日

作者:真凡FrankTruce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09 13:11:00 来源:文学城

第十二章最长一日

天大亮了,我一骨碌下床。今天将是最重要的一天:上午我们要参加毕业典礼和照班级集体照,而晚上是我们的毕业酒会,我得保持饱满的精神。

匆匆洗漱后,我在食堂买了份豆浆,还有一个萝卜菜包和一个大肉包。学校马上要放假了,这两天也不做早操,早上的食堂用餐的同学们稀稀拉拉的。这个食堂我来得最多,因为他们的免费紫菜蛋花汤比另一个食堂的做得更用心,很多人都爱喝。平常我也不会去留心食堂打饭的大叔阿姨们,但今天看到他们,我都觉得开始有点想念他们了:再过几天,就要再也不回来了。我开始有点儿感伤,三年时间,真的就快要结束了吗?不过,暂时我们还不会分开,因为晚上的酒会我们班决定就在这个食堂里举行,就不去外面的餐馆了。这里地方够大,让他们来最后一次为我们这个毕业班服务,我觉得我很满意。

全校毕业班的同学们把那个综合楼的大厅占领得座无虚席。据说,等那个荒地上的新礼堂建好后,下一年的各种晚会和典礼等等就会在那里举行,到时候就不会这么拥挤了。

看上去,这个学校也和人一样,也和其他生物一样,也会有一个生长的阶段。考虑到我们学校有快四十年的历史,我也不知道它现在是属于中年期呢,还是和人不一样,四十岁也可以是少年期。这个学校在这几年里,一直在慢慢地变化。而每次经过桥头去市区,我也能看到南昌的城市面貌也是一点一点地在变化。老旧的八一大桥旁边的水泥墩已经很高,比老桥桥面高一大截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座更高、更新、更好的大桥要盖起来。这个破破烂烂的老桥,多半会被拆掉。也许再远一点的将来,现在破破烂烂的江北也就应该慢慢地变得和南岸市区里一样地热闹繁华了吧!我希望,我们学校那时候还能在这里。

据说,国外有很多历史悠久的老牌大学,很少改变以前的老建筑,所以很多老房子外面都长了很多藤蔓,叫什么“常青藤”。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常青藤,大概就是爬山虎吧,乡下的老房子上也爬过不少这种藤,但是没人稀罕。我们那个综合楼,我觉得也别长爬山虎了,它的宝石外观已经够漂亮了。可是如果非得长爬山虎才能保存下来的话,长就长吧,总比最后被拆了好。如果连它都被拆了,等我们老了,想回来看看时,就没有任何痕迹,那就少了一片精神家园,可就太可惜了。

因为是中专毕业生,我们也没有什么学位服好穿,大家都是普通衣着。上心点的同学们穿上了最帅气和漂亮的衣服,我也穿上了白色的衬衫,只是没有打领带。看得出来,大家都喜气洋洋,毕竟三四年读完,大家都马上要奔赴人生的下一班岗位,都很兴奋而期待。我也有点儿被他们感染,暂时没有那么心事重重了,先和大家一起高兴下再说。

台上的校领导们依次表达了对顺利完成学业的同学们的祝贺,也表达了对我们以后工作上取得更大成就的期待,然后希望我们得空多回母校看看,支持母校的发展。我虽然没有用心听,猜都猜得出来。这些话呢,你不得不说他们说的也都在理,谁不希望毕业生能以后能有大的发展,反哺社会和反哺母校的发展呢。只是,前程未定的感觉一直在心头萦绕,我对自己能多大程度上反哺母校的信心不足,以后不要给母校丢脸就感觉自己该满意了。

毕业典礼后,各毕业班的集体照相就在综合楼的图书馆外面举行。这应该是我们班级最后一次合影了。想起这几年的多次合影,每一次都在见证着我们的成长。而这一次,将是最成年之际的一次集体合影了。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刚入学的时候不过十五岁上下,现在都已经或者将要跨过十八岁的成年时刻,再也不是半大孩子了。

按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但还是有几个同学迟迟不到。我们回想起来,他们好像在毕业典礼的时候就不在,说不定早就离校回家了。大家左等右等,等半天也没等到后,终于决定不等了,在场的同学们和班主任辅导员还有一些校领导们一起留下了最后的合影。生活也许就是这样,你想要十全十美,但总是不能如愿。我也有点感慨,和这些同学们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也许就此别过了。我想起上次和金瑶聊田晓霞的时候,自己说过的,“缺憾也许是人生的另一种美”,其实那是我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我自己倒还真没觉得我会把缺憾当成多么美,可能是我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完美主义吧。

我一边遗憾那几个缺席的同学,一边在做最后的思考:午饭后见到金瑶,我会怎么完成和她的告别?会是完美呢,还是缺憾?离这个时间点越接近,我的心就越沉重。我觉得有点气闷,需要做几次深呼吸才感觉好点。

午饭是和水良以及其他室友在食堂一起吃的。他们看上去胃口很好,大吃大嚼,好像毕业这事对他们毫无影响。但是,我好像鼻塞了似的,东西吃到嘴里,一点味道也分不出来。米饭也好,豆腐也好,吃起来和嚼棉絮没什么差别。这种夏天,我既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就是胃口不好。我当然知道为什么胃口不好,但是我也没办法,只能胡乱吃了几口就算吃完了中饭。

匆匆回到宿舍,我悄悄拿着那本《少年维特之烦恼》,在书里还夹了一张前几天我在桥头的“心悦”照相馆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虽然稚气犹存,但是显得意气风发。那天去照相,其实我心事重重,一点儿也不“心悦“。但是我不想留张自己苦着脸的照片,所以还是尽可能地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好像要跨过鸭绿江去痛打侵略者的志愿军战士。

我把那个紫红色发夹从包装袋里拿出来,揣在了兜里。我还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等会儿送出去。如果放在个礼物包装袋里会很累赘,因为那样也就是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了,没办法把两种可能都兼顾到。告别的信,我就不准备写了,我觉得到时候随机应变吧。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这种场合的应对比不得在辩论场上的立论,可以按照预设立场提前准备,真不是我的长项。

一点钟的时候,我来到女生宿舍门口。这次我没有麻烦宿管阿姨了,因为金瑶果然准时出现了。这次她穿的是另一条白色的裙子,这次的质地像是丝绸的,看上去很光滑的感觉。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因为质地不同,何况她也长个子了,那条裙子估计对她也小了。但是,这个白色裙子还是给我很亲切的感觉,彷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那白衣飘飘的时刻。她不像我那么心事重重,显得脚步轻快,面带笑容。我们继续踱到那颗**国梧桐的树荫下面。昨天就是在这里把留言册给她的,今天她就要把它还给我了。

“这是你的留言册,我写好了。我的照片夹在我的留言页了。”她微笑着说。是的,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柔和那么亲切。我想,如果这辈子我失去记忆的话,最后记得的应该会是这个声音吧。

“谢谢!我可以先看一下吗?”我接过留言册,挤出一个微笑来问她。

“当然!你尽管看!”她的脸上还是带着满满的盈盈的笑意。我以前一直没有好意思盯着她看,但这次我多看了她的脸一秒钟。是的,她的脸和我一样,也还有些稚气的影子,但是那么明艳而有光彩。白皙的圆脸庞和其他漂亮女孩子的脸型不太一样,但我就是很喜欢。我还看到她的左边嘴角下,还有一颗不太显眼的痣。我觉得这颗痣,给她的脸庞加上了些许调皮的成分。她是双眼皮,眼睛很大很明亮,眉毛淡淡的,让我想起了“蛾眉淡扫”这个词。只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让我来给她描一描眉毛。我还看到她的笑脸,似乎右脸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总之,我对她的喜爱怎么都不够,但是我也不想一直盯着看,所以笑一下就去研究那个毕业留言册了。

我摩梭着留言册的封皮,犹豫着不舍得打开。我觉得这像是对我感情的一次审判,而我的内心,战战兢兢,既期盼这这一时刻的到来,又害怕这个判决是对我的感情的一次死刑判决。

终于,我翻到了她的留言页。她选择的页码既不很靠前,也不很靠后,接近于留言册的中间。落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秀丽而带着力量的字体:

“真芳:

时间过得真是快。从我们入学起像是飞逝一般,就来到了你们离校和你说再见的时刻。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个特别的好朋友。和你谈论文学上的心得和体会总是那么愉快,我也很高兴看到你在音乐上的领悟力和鉴赏能力的独到之处。谢谢你上次给我的书,还有平常的这么多愉快的探讨交流。分别之际,衷心祝愿你在未来的工作岗位能够发挥出你的最大潜力,成就你的人生理想。保持联系,加油!

金瑶”

我默默看完这些文字,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我感激她的真情实感,另一方面,她依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感信号,让我也突然失去了向她表白我炽热的情感的勇气。她在留言页夹了两张照片,我粗粗扫到了上面的第一张照片,看到她穿着白衬衣和蓝色西裤的英姿。但我没好意思多端详她的照片,毕竟她本人就在眼前。

“谢谢你肯给我留言!也谢谢你的鼓励!目前为止毕业去向还是没有定下来,估计要到我们宜春市里的人事部门讨论才能确定吧。要花点时间才能尘埃落定,得等一阵。”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的语气告诉她。

“嗯!总会有结果的,耐心点就好。”

“对了,你们离毕业还有一年,你毕业后大概是什么打算呢?”我想起这个问题来了。

“应该差不多也是回星子建设家乡吧。嗯,我会回星子,我很喜欢那里。”她的回答倒是在我意料中。那么美丽的地方,在那里扎根建设,那自然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她让我想起了生长在天山和西藏的雪莲。雪线之上的白色雪莲花,那么圣洁,那么珍稀,就像在星子的金瑶。她们,都深深地扎根在自己的国度,要是把她们从那里抽离,她们还能盛开吗?我不知道。我能做的,如果可能的话,应该是也留在那里,做一个在雪线上自由驰骋的雪豹,守护着那圣洁的雪莲花。而现实是,我就像是一只在城市边缘流浪的野猫。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我看不到成长为雪豹的希望。这个现实,也深深地刺痛了我。

“呃-嗯,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去星子,到时候可以找你吗?”

“呵呵,当然欢迎了!等我毕业在星子了,随时欢迎你来!”她的笑声爽朗,显得好像很热情期待我的前往。这种悦耳的笑声,在她那里我是头一回听见。很难过的是,这大概也是最后一回听见了。

我知道她欢迎我去的诚意,只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机会去那里。但是我觉得,我是一定会有机会的。再不济,以后我可以借着去看望同学的名义去路过那里。我想,那样的话,再自然不过了,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她会觉得我唐突。

“对了,我考虑了一阵,选了这本书,当作给你的临别纪念吧,是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看过,但是觉得它还挺有意思的,毕竟我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烦恼吧。”我把书递给她,生怕她说已经看过了,或者说她对这本书不感兴趣。

“啊,这本书我听说过。不过好像是个男主角的烦恼吧,应该挺有意思的。谢谢你!”她的语气诚挚而热切,我觉得她是真喜欢这本书。

“我在里面夹了一张我的照片,也给你留个纪念吧。”我补充了一句。

“好啊,保持联系!下午我就走了,你也一路平安!”

“好的,你也一样,保持联系!”

她伸出右手来,我们第一次握了握手。我感觉我的手很凉很凉,就像夏天从深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她的手,带着夏天的温热,像是在安慰我。我不想我的凉手把她冰到,匆匆地把手放开了。我们彼此笑了笑,她的微笑,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只是以后再也难得见到。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的笑容里的苦,我希望她没有发现。我不想给她留下的最后印象是这样,可是我觉得就是没法完全控制我自己。我把她送回到女生宿舍,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身影没入在女生宿舍楼的门口。我们的最后一面就这样结束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像是有个很大的锤子在锤击,一下,一下,又一下。我的发夹在兜里,可我再也没有勇气掏出来递给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我麻木地在校园里走着,脚步沉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没有表白,你这孬种!你这懦夫!”我的手在我的裤兜里摸到了那个发夹,金属的搭扣和塑料主体的质感,给我传来像被火烫到一样的感觉。我抬起头,发现我不知怎么的,来到了那个广播站的门口。灰白色的铁门和模糊不清的玻璃还是那个老样子,彷佛那播音员也还在里面等着我去敲门去发现她的存在。手中的那个烫手的发夹,也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和胆怯。我从恨自己开始转而迁怒于这个发夹,猛地一把从兜里掏出来,朝校门的方向扔出去很远,好像把我的懦弱和胆怯也扔到了天边。

我开始流泪,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往下淌,我也不想去擦,开始还是无声,渐渐地我坐在播音室外的台阶那里,开始放声大哭。我感觉我呼吸困难,像是哭得要背过气去了。我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紧攥着拳头,仰起头,长吼一声:“靠--------!”

结束了,持续了两年多的感情结束了!我设想过千百次我和金瑶的感情的归宿,结果再怎么计划我也没想到,最终会是我的怯懦击败了我的勇气,让我甚至不敢为自己争取一个可能的机会!

哭过一阵后,我感觉好像好过一点了。之前滚烫的泪水,在下巴那里开始变得冰凉,但我依然没有心思去擦拭。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路过。我的身体好像不是由我的头脑在控制,而是自己有了主意似的,推动我慢慢地往前走。我走到了教学楼侧的一楼,在那里,我看到了金瑶的那一回头,在那里,我的心被她俘虏。我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前面就是那个弧形护栏。我又摩梭着那个铁护栏,想起这三年里多少个日子,假装在那里远眺,寄希望于看到那个靓丽的身影从眼前出现。而今天以后,我再也不能到这里远眺,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在眼前了!我的眼泪又开始涌上眼眶,我又一次选择让它恣意横淌。管他的什么克制情绪,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克制。

在栏杆那里待了几分钟,我转过身,走到老教室的门前,推了推老教室的门,它已经锁上了。在这个教室里我们度过了两年的美好时光,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新的班级在里面。

我开始缓缓踱下四楼,来到了我们第三年的教室。教室没锁,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黑板上不知道是谁写的白色带着红边框的“毕业快乐!”四个粉笔大字,旁边还有一首标题为《卧春》的谐音打油诗。平常我可能还有心思欣赏,但是现在我觉得浑身无力,脑子也不听使唤。我摸索着找到最后一排的座位,觉得支撑身体的力气好像突然涣散,我重重地坐了下来。

虽然是中午,教室里的光线依然昏暗,我也不想开灯。最开初的悲伤和痛苦过去后,愤怒开始充满了我的心。我倒没有生别人的气,我是对懦弱和胆怯的自己充满了愤怒。我怒气冲冲,猛地站起来,紧紧握着拳头,想要击倒什么东西,用以发洩我的怒气。这一刻,我彷佛回到了当时面对李XX的愤怒,只是这次的愤怒,指向的是我自己。一眼望过去,四周只有那灰白色的四壁。看着身边的课桌,我把它当成了另一个让我痛恨的我自己。我怒气冲冲,使出浑身力气,朝课桌狠狠地捶了一拳,就像是在击打那个懦弱的自己。课桌发出很沉闷的“砰”的声响。这一拳没有把桌子打塌,倒是把我自己的手打痛了。即使这种疼痛,在那一刻也是非常迟钝的痛感,像是打到一大摞厚厚的牛皮纸。打完这一拳以后,我整个人又没有了力气,接着又重重地跌坐回椅子里。

在那个教室的这个下午,我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特别慢,我好像有了永恒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我过去短短的十几年的人生,还有以后的长长的人生。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和金瑶的相遇。哪怕她给我带来巨大的烦恼,痛苦和煎熬,我也感激和她一起的这段共同人生经历。十八年的人生里,她的出现,给我的世界带来了很多很多的色彩。回忆起我的童年和在资校的这几年,我有很多快乐时光,但是只有在和金瑶共同时刻的这些记忆,才是彩色的,如同黑白电影时代中插播了众多的彩色画面。我也同样感激她给我的音乐的啓迪。她带领我进入古典音乐的殿堂,让我能够和那些大师在这些无尽的旋律里进行对话。而她自己的声音,如同那些大师的音乐一般,有着独一无二的魅力。如果说此刻和她有关的痛苦是十分,我觉得她曾经给我带来的快乐是百分。她对我就是有这么特别的意义。

她是美的。不管是她的外在,还是她的对文学和音乐的眼光传达出来的内在,无不流露出她的美。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来说,她就代表着美,如同她的名字和家乡的组合:她就是金星,那个美之女神。她也是善的。从她点评我的口琴开始,后来交往的点点滴滴,无不流露出她的温和的魅力,让人感觉到她内心的善良。同样,她也是真的。我虽然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到底是怎样,但和她交往的过程中,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率性干练不做作的真性情之人。

相比之下,我痛恨自己。我对她的情感是如此之热烈,而我却是一个如此怯懦的人,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简直玷污了自己的姓。我千方百计接近她,动机也不单纯,看上去是为了获得友谊,实际上对她还有更多的非分之想。而我自己的外貌长相,更谈不上有多美。和她一比,我觉得自己既虚伪又丑陋,简直罪大恶极。

我甚至觉得,不对她表白,实在是正确之举。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呢?我甚至觉得,我自己一开始想接近她,实在不自量力。她会遇到更好的、更适合她的人。而我,会在痛苦之余默默地祝福她。

我又一次问自己:我是真心喜欢她吗?我知道,无论怎么辩解,我也没法否认自己对她的真实的感情。我很确信,从她回眸一笑那一刻开始,她就俘获了我的真心。其他人再美再好,也不能进入我的内心,那全都是给她准备的。哪怕她以后变老变丑,哪怕她以后牙齿掉光、头发全白,我也不会否认我对她的爱。是的,她虽然不是我的初恋,因为我们没有相爱过,但是,她是我的初爱,是我第一次那么深沉地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金瑶。告诉她,或者不告诉她,都一样。

我开始回想起从与她结识的起始,一直到刚才的分别。那些所有经历,一幕幕,都似乎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清晰可见。首先,是她的声音吸引了我。然后,在广播室里,她的宝石蓝色的外形和姣好的脸庞,给我惊鸿一瞥。接着,她的白裙飘飘的身影,给我极大的震撼。随后,在弧形护栏那里,多次的不经意地偷瞄,总是给我很多甜蜜的触动。再次,在团委工作的几次互动中,她的亲切随和的领导让我如沐春风。我在她面前有过因糟糕的口琴演奏而出丑的时刻,也有过因辩论赛夺冠而带来的高光时刻。如果说之前的互动她和我有很多距离感的话,之后的交往她给我感觉的那些亲切和友好就好像我们是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的熟悉而亲密。

哦,那次关于英雄的辩论赛。英雄,多么让人激动的名字!那些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杰,他们也会为感情困扰吗?我想起了赵云,我感觉他是不会的。我甚至不记得三国故事里,他是如何成家的,虽然他后来有两个儿子。曹操和刘备都是视女人为衣服,看上去也不怎么尊重女人,自然也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情种。三国留名的大人物里,周瑜和孙策倒是留下和大乔小乔的佳话;甚至是诸葛亮,和那个黄月英也名传一时。他们在感情的问题里,应该是自由而不逾矩,我欣赏他们,只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想到我没法参透这个道理,面对着好像已经失去了的金瑶,我又一次痛心无比,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缺憾美,我一点儿也不想要!

古人比较久远了,那么现代英雄们呢?他们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吗?我先想起了林觉民的《与妻书》。在信里,即使是临终时刻,他也是对他的妻子深情款款。为了革命的大家,他牺牲了自己的小家,何其崇高!我很敬重他,但是我大概是做不到,我感觉我还没有那么高尚。不过,现在也不是非要牺牲小家不可。这么想想,我觉得自己也很可笑,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和那些革命志士相比呢。

我又想起了江那边的八一起义广场的纪念碑。那里的英雄群像。很多人牺牲的年纪恐怕也和我现在相彷,估计他们甚至来不及为情所困。他们,远比现在的我来得境界高远而目光远大,和他们相比,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了。领导起义的领袖人物中,□□总理的伉俪情深最为知名。我很羡慕他们在革命的同时,也能收获爱情。他们相识相知的时候,好像是周总理在天津领导学生运动的时候,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二十出头了。也许,成熟之后的人,才能更理性地思考个人的感情如何和理想志向更好地结合吧。他们俩,是志同而道合的革命情侣。而我和金瑶,虽然互相欣赏,但我们之间似乎缺乏这个坚实的共同基础。除非我能改变自己,获得和她共同奋斗的现实基础,我没有太多的希望和她最终走到一起。想到这一点,我又有点沮丧,又抱有一点儿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为什么我不努力一点,为最终能有共同基础而奋斗一下呢?如果继续完成自考的学业,甚至完成本科,说不定和她还有一线可能呢?

还有,这三年的同学们,他们为感情困扰过吗?我发现,虽然和大家关系都很密切,生活上我们很亲近,同吃同睡同上课,同玩同乐同自考,但是他们的感情问题,我知之甚少。冯春还会和我说上两句,但是他也好像用不着我来出谋划策,好像自己都能掌握。戴茜谈恋爱和分手,我全不了解怎么个过程,郑松的感情经过,我也并不很清楚。老班长,还有樟树的那个老室友的恋情分分合合,我就更不清楚了。

最好的朋友里,水良从不和我谈这些。而红玫,要不是当初程玮找我牵线,他们牵手和分手估计我也会是全不知情。自从那次分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和我谈过她的感情世界了。在我看来,我们都在很小心地在亲密和**之间寻找着平衡点。这种感情的世界,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封闭了自己,还是大家都是在黑暗中摸索成长,同样经历着类似的孤独。

唉,这种情感的孤独,我感觉好像从我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不知道其他家庭是怎样的,但是从我小时候起,爸妈关心最多的,往往是学习、学业,然后就是做人、做事。关于情感方面,他们很少谈及。对他们来说,给你提供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支持,就是在爱了。他们,属于做得多、说得少。我甚至觉得说得太少了,少到除了我妈偷偷和我说过的三兄弟中最喜欢我的那几次以外,我其实一直都不能肯定,他们到底有多爱我。可是,要我斩钉截铁的说他们不爱我,我怎么说的出来?且不说小时候生病和受伤的时候,我爸妈每次都心急得成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带我去找乡下的医生,就是现在这么大了,他们供我吃供我穿,让我上了中专,给我学费和生活费,我怎么能说他们不爱我??

我只是觉得,他们那一代好像告诉别人“我爱你”好像是一件很让他们感觉特别羞耻的事情,不能说出口一样。我们这一代就不一样了,说“我爱你”对有些人来说简直比喝口水还简单,你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真心。反正对我来说,要是和金瑶感情水到渠成的话,我才不会介意天天说给她听呢。但是,我要是不确定,让我开口和任何人说“我爱你”简直比杀了我还难。

我爸妈和这些老师们,把我们的可能地好感和朦胧情愫看得比洪水猛兽还厉害。早恋,对已经成为了家长和老师的他们来讲,差不多是个大逆不道的字眼,大体上就等于坏学生或者成绩差的代名词。好像我们少年时代就应该对这个免疫,而长大成年了就会自然而然地无师自通了一样。我真不知道他们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的少年时光是怎样的。反正我是觉得那应该会很无趣。但如果你要我相信他们全部都是乖宝宝,或者不懂这种情感,那你还不如要我相信地球是平的。

对大人们来说,最好的孩子是听话的那些孩子。对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要是有什么药或者什么针,能够让初高中和中专学生打上一针就再也没有感情方面的冲动,我觉得很多家长估计都会花钱给自己的孩子来上这么一针。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忘记了“情”字,能专注在学业上。他们才不会管自己的孩子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反正他们脑子里想的肯定都是些什么“我们是为你好”、“你得听我的”、“不体谅爸妈”,之类的。对有些父母来说,孩子就是他们光宗耀祖的希望,让左邻右舍能够高看一眼的工具,至于孩子愿不愿意做这个工具,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还有些家长,非要孩子去上大学,好像中专或者去打工就是一辈子废掉了。他们也许在城里起点高,也许家里有钱一些,也许父母学历高一些,也许父母在当官有门路,然后对孩子的期望值高得一塌糊涂,把孩子的学业看得比天还大,根本不管孩子是不是学得充实而满足,还是痛苦而要死要活。要我说,要求全天下孩子都听话去做乖宝宝,然后都以考上北大清华才算成功的话,全天下开心的孩子是不会有几个的。

我开始有点恨我自己,因为我自己成长过程中就一直是乖宝宝。在成长过程中我一直满足于自己的听话,而将忤逆家长的举动视为畏途。要不是我妈当时对臻梵照片的评论,我当时说不定在早就已经和臻梵谈了。当然这个事情还可以两说,因为要不她阻拦,我也不会有机会结识金瑶,那样我可能就错过了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了。

我现在觉得,“听话”根本就谈不上是对孩子的褒奖。多半,是对未来成年的他的诅咒,尤其是听了错误的话。回想起来,我听话但是结果还还没有太糟糕,应该得归功于我爸妈平常估计很少给我错误的引导。我们小时候读的书里,老说什么“父爱如山”。我看形容我爸对我倒是很形象:他给我带来的感觉就是既像山一样伟大而厚重,又给我巨大压力而又不可抗拒,也不知道俩哥哥会不会也这么看。要我说,这么做还是不够:我以后要是当了爸爸,我准备给他们我认为合适的爱:既告诉他们,父母很爱他们,让他们在家里至少待得安心和温暖;又对他们严格要求,让他们少走弯路,不走歪路。我才不会把我的全部认知强加给他们,因为他们的需求和烦恼,他们自己最了解。就算他们要早恋,也会当成是他们探索情感世界的正常成长过程。暂时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从生下来就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多一次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要我看,我不肯去和金瑶表白,这个失败才是个最大失败。机会是零。一想到这里,我又开始痛彻心扉,再一次痛哭流涕,连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到底会哭了几次了。

我呆呆地面朝着窗外,头脑中的这些想法翻翻滚滚。外面的光线渐渐暗下去,我好像也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这么一个人枯坐着,觉得那一刻,时间的概念似乎并不存在。

突然,门打开了,水良一脸焦急,满头是汗地出现在门口:“你让我一顿好找!大家都去食堂参加毕业酒会了,我整个学校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傻坐着?”

我也好像突然有点儿回过神来了,外面的昏暗天色回到了意识里:“啊,我都不知道这么晚了。你们都已经去了?”

“是啊。怎么了?你?”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关切。

“水良,我应该是失恋了。”我以前从没想过的字眼,现在我竟然自己说出来了,连我都有点惊讶,好像说出来了就是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我努力保持着我的语气的平静,我也发现,我现在不介意和水良谈到金瑶了。

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我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水良他真是一个好的听你说的人,也不插话,就是是不是“嗯嗯”一下,表明他还在听着。我说的自然是和金瑶交往的全过程,从开初的认识一直说到中午的最后告别。最后我说到自己心痛得嚎啕大哭的时候,我告诉他:“水良,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有多真诚和多亲切。可是,和她就这么擦肩而过,我当时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哇。。。”

水良看到我又开始难受的样子,有点儿将信将疑:“你说的那个播音员,有那么好吗?”

我看他不太相信的样子,就说:“你自己也见过她呀!她唱《红雨》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

这下水良好像有点儿想起来了:“哦,好像是有点儿漂亮,声音也还行,我有印象。但是也没你说的那么漂亮好嘛。”

他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但是,你眼中的美,那是你自己的世界,你也不能把它强加给其他整个世界,所以,我也懒得和他理论了。回想起来,这真是头一回我和水良看法不一致,连我都有点诧异。

我于是换了个角度,接着说:“一个人憋得太久了,憋屈啊,我也不想让你们知道。。。”

他笑了:“看你平常活跃的样子,真想不出来,你心思还这么深啊。”接着他说:“其实也没什么的啦。要是你早点和我说,也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你也不至于一个人一直憋着难受。”

其实,这也不怪他。我自己选择独自闷在心里,谁又能让我打开心扉呢?

等我们到达食堂的大厅时,正常的用餐时间已经过掉了,除了我们班同学和老师们,没有其他学生在场。大家围聚着角落里的圆桌坐着,男的三桌,女的两桌,老师们又一桌,都在那里热烈交谈。这些桌子配的凳子都是没有靠背的圆凳,倒是方便同学们时不时来回穿插。同学们沉浸在对过去三年的同窗时光的回忆和对未来分别的不舍中,大家都好像发挥了演讲课里的知识一样,都开始说个没完。

看到我和水良进来,红玫大叫道:“小--芳!你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佑仁也和其他同学起哄说:“多半去找哪个女孩子告别去了吧!”

这家伙一下子就猜到了实情,让我尴尬不已。我勉强抿了个嘴,做出个笑脸,和他们挥了下手:“你们就胡说八道吧!”然后加入了佑仁那一桌。

菜上来了,酒打开了。大家开始互相敬酒,你来我往,我们给老师敬酒尤其多。很多人都挤在班主任那里,排着队要敬他,我看他要是这么下去的话,可别喝得太醉了。我虽然很敬爱他,也给他敬过酒了,但我可不希望他把身体喝伤了。这么好的人,被喝到医院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其他人也给另外的那些授业恩师们敬酒,因为正是他们的辛勤栽培和平时的关爱,才让我们得以感受到温暖,得以顺利成长。

酒喝下去,气氛就更加活跃起来了。很多女孩子平常滴酒不沾的,今天也难得地拿起啤酒杯,要和好朋友和老师们干杯。再过一天,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各自在不同的岗位上奋斗了。这个前景固然让人兴奋,但此时此刻,大家的情绪开始让离别的愁思影响,也带上了一些伤感的色彩。

渐渐地,有些人开始喝得比较多了,舌头也大起来了,和人开始掏心掏肺地往外说着知心话。女孩子们、男孩子们,都开始放声表达自己强烈的情感。几杯酒下去,就像情感的阀门被打开,平常压抑克制的冲动如同那个水电站奔腾的急流,推动着他们的舌头。平常憋在心里不敢说、不好意思说的话,在酒精帮助下,都汹涌而出,浩浩荡荡。

这些真心话勾起了更多的伤感情绪,女孩子们开始抽抽嗒嗒,就连我也不免眼睛湿润了。是啊,三年里面多少朝夕相处,多少深情厚谊,就这么要说再见,谈何容易!不过,我转念一想,最好还是当成喜庆的日子吧,以后还是要多联络的,同学友情地久天长,不必在朝朝暮暮。这样一想呢,我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伤感,提议说:“你们也别光顾难过了!要分开了,要让大家记住你的最好的样子,笑一笑吧!以后又不是再也不见了,世界就这么点大,还怕见不着嘛!想大家了的话,同学隔几年聚聚不也很好嘛!”

可惜,没人听我的,看来我还是没什么长进,依然不擅长带动大家的气氛。他们依旧还是让自己的伤感肆意流淌。戴茜尤其哭得胸脯起伏,呜咽地说道:“谁知道下次聚会是什么时候!我今天就想哭个够!”

男孩子们还是相对好点儿,虽然有些人眼睛也红了,倒是没人哭出声来。有一个邬晖寝室的男同学,脸被酒精染得通红,“腾”地一声站起来,突然走到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面前。他开头没吭声,像是在酝酿情绪,后来总算语气缓慢而坚定地说:“你知道吗,这三年里,我一直最欣赏你;但是,也一直不好意思和你说。要毕业了,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以后,咱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喜欢过你这么久,我很知足。祝你幸福!”

这家伙,平常看上去最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居然心里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到现在我们同学要分开了才说!不过,我倒是能理解他的想法:分别在即,再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我不也是差点儿就这么干了吗?只是,到底他还是比我更勇敢,不像我这么犹豫。

平常要是这种表白的场合,大家都会起哄:“在一起,在一起!”今天倒好,一个起哄的也没有,场面反而安静下来。同学们都盯着他俩,静静地关注着看她怎么回应。这一刻,她俩好像是电影里的一对男女主角,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那个女孩子好像很是吃惊,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她也站了起来,两手在身前搓来搓去,有点儿不知道该放哪里,但是明显可以看到她本来白皙的脸这会儿也泛起红晕,嘴里连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谢谢你!谢谢你!”你也不知道她是觉得对不起他呢,还是谢谢他呢。估计有时候我们的语言就是这么贫乏,很难精确描述我们的情感吧。

接着,我看到了崔雯宿舍的另一个女孩子,一个很秀气很文静的女生,也鼓起勇气向我老寝室的篮球队员,一个大帅哥,剖白心迹。说到动情处,她突然捂住了脸,估计内心情感压抑太久,让她自己也难以自持。最后总算恢复了镇静,扭头回到了座位,留下那帅哥还站在那里发愣,估计他也被这个突发的告白来了个措手不及吧。

接着是其他几个人,也在这种离别告白的气氛下,也勇敢地对各自的爱慕对象表达了心底的爱恋。看着他们情真意切地说着平常很难为情的思慕之语,我也有些感慨,我何尝不想这么大胆地表白呢!但是,现在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是曾经想要说给金瑶听的,但是我已经错过机会了。我又想起了程灵素,何尝不是等到毫无希望才和她的爱慕对象胡斐吐露心声呢?我看到水良对此无动于衷,好像这些情愫的吐露和他毫无关系。我不知道他是没有爱慕对象呢,还是神经强大,沉得住气。倒是佑仁,好像喝得兴奋,正和冯春在猜拳呢。

难舍难分中,酒会最终还是散场了。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喝得东倒西歪,走路都开始跌跌撞撞,喝得少的同学们就只得搀扶着他们朝宿舍往回走。走在我旁边的一个小个子女生,她是崔雯的室友,突然一脚不稳快要跌坐在地上。我赶紧一把把她抱住,结果不小心抱到了她的胸部。我赶忙放好她,招呼旁边的另一个清醒的女同学扶住她。幸好她个子苗条,不然刚才还真兜不住她。我也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三年下来,和女生的唯一一次亲密接触居然是这个色狼行为。我赶紧向她道歉,不过她已经迷迷糊糊地说起胡话,想要再喝几杯了。

回到宿舍后,有人开始酣睡,有人开始吐酒,宿舍里变得满地狼借。我和没醉的水良手忙脚乱,给他们清理,把他们扶上床。忙活完了,我看水良好像也没什么睡意,就提议出去走走,毕竟后天他也要走了,我们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们慢慢地散步到了操场。夏夜的操场往常总是热闹非凡,很多人在这里摊开席子乘凉过夜,逃避宿舍的闷热。不少情侣曾在夏夜下的校园中漫步,卿卿我我,让晚上的操场气氛总会显得比白天还更热烈。但此时此刻,夜已深,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离校。昏暗的路灯下,整个操场显得冷冷清清。我和金瑶的几次散步,从来没有来过操场,也是因为我们基本没有在晚上散过步吧。

我和水良谈着人生,谈着理想,谈着未来。但是谈得最多的,还是我和金瑶。我沉醉于向他描述自己对金瑶有多喜欢,她是如何如何地有魅力,我发现自己还是那么醉心于金瑶的美好。我不停地说,而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我发现,能有一个花时间听你唠叨的、理解你的好朋友,那是多么地难得,那一刻,你不再孤独。我也暗叹,就是嘛,我为什么早没有和他说起金瑶来呢?那样不就不用自己一个人摸索了吗?

突然,我想起了水良并没有在酒会上和谁表白,他心里难道就没有心仪的人了吗?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于是,我开口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谈谈你自己?这几年里,难道你就没有喜欢过谁?”

水良一边走,一边沉思,过了两分钟,他回答说:“我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从来没有追过任何女孩子。”

我不依不饶,追问道:“追没追过我就不知道了哦。但就算你没追过,你难道就没喜欢过,或者暗恋过?”

他停下脚步,认真地说:“别婆婆妈妈了,淨瞎猜。这都只是你们小孩子一样的一时兴趣,毕业后都会分道扬镳,能长久吗?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记得我们班那次在赣江的江堤边一起玩水吗?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大衣,在人群中熠熠生辉,让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那次去赣江江堤玩水的时候,到底哪个女孩子穿了那件鲜红色大衣。等我再追问那女孩子到底是谁的时候,水良再也不肯多说了。我明白,那个红衣的她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永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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