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了一会,我发现这里也不全是来抓药的,还有来卖药材的,一个年轻人从他的布兜里取出几块不知是什么树根,讨价还价一番,笑容满面地收了两串铜板离开了。
这种药店药材应该都是批量收购,但是珍贵的药材他们肯定会收!我连忙过去问那个将树根收到木柜子里的伙计:“你们还收药材啊?你刚收的那树根我记得我家也有,你们还收不收?”
“收啊,野生黄芪这么珍贵的当然收,王阿婆你家有多少啊?”
“应该有一点,我记不清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好像是我亲戚带给我补身子的,你们还收什么?”
相比于当铺的伙计,这位伙计态度明显好太多了,不愧是医者仁心的福寿堂,跟满身铜臭味的当铺就是不一样。只见他翻开一本药材百科,给我展示几页折起来的内容,说:“野生党参、冬虫夏草、藏红花、羚羊角、鹿茸……这些都收。”他又把书翻到最前面一页,说:“左边这页炽焰根、右边这页琉髓草,这两个就更不用说了,有多少要多少。”
党参和冬虫夏草什么的我倒知道,这炽焰根和琉髓草是什么东西,我眯着眼睛看书上的配图。
“这两个哪有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呀。”
“你肯定没见过啦。这不奇怪,琉髓草我们中原这边是见不到的,只有边境那雪山顶上才有,我也没见过,就听说曾经有位顶富贵的官家夫人从边境商人手上买过一枝,美容养颜,吃了等到您这个年纪看起来还跟□□似的呢。”
“那么神奇?多少钱啊?”
“这就不知道了,大家都是听说,我可从来没见过。”
“那另外一个呢,炽焰根,又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更别提了,起死回生之物,北部森林传说中的烈焰池里三百年才炼出一块的神物,无价之宝,你有就不用来找我们收了,直接贡到宫里,保准你子孙十八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说我他好像才意识到王大爷和王阿婆已经断子绝孙了,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我才不介意,我一边阻拦着伙计准备合上书本的手,一边在身上摸着手机:“你等等,你等等,我记不住,我拍下来。”
在身上找了好几回,裤兜处没有!衣兜处也没有!我手机被人偷了!我跑到门口,望着巷子,急得团团转。啊!肯定是刚才撞到的那个官兵顺手摸走的!那队官兵已经不见影子了!
“哎呀!”我急得猛锤大腿。
伙计见状赶紧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机啊,我来这边的时候被那队官兵撞上了,我……”
不对,我哪来的手机?我看着一身古装的药铺伙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的手怎么了?”伙计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的手……我的手刚才在路上被那队看起来很凶的官兵撞得好疼,我好想找他们要点医药费,你知道他们是干嘛的吗?我听说是来抓那个把冷家灭门了的凶手的。”
“连王阿婆你也知道这件事啦。”伙计看起来也是个喜欢上班摸鱼的八卦精,兴奋异常地问我还知道些什么。
看来人人都知道,一个村里掌握了最多八卦的就是当地的老太婆,我可不能让他失望。于是我抛砖引玉道:“听说还是大年夜动的手,真没良心,大过年的。”
“谁说不是呢,大过年的。”
“一个活口都没留呢,池子里养的鱼和王八都全给对半斩了。”
“好血腥啊,真是丧尽天良,连王八都杀,是不是觉得王八长寿,要让他们冷家连这个彩头都讨不到。”
“还真有这个可能,连宠物都不放过,冷家这下可真是被斩草除根了,全屋上下一个能喘气的东西都没留。”
我观察着伙计的反应,果然,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听说斩草没除根。”
“啊?!”我配合着做出洗耳恭听的惊讶反应。
“也是我们私下底说的,就撞你的那些官兵,来这找两天了,一路从崇安找过来的,表面上说抓凶手,其实问的是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望了望身旁,俯下身小声对我说:“大家都说他们找的是冷家独子。”
“冷家独子?冷家就一个孩子?”
“对啊,听说年纪小小才思敏捷,知书达理,全家可宝贝着呢。大家都知道的,这叫虎父无犬子,大家都说这冷家独子长大后绝对是个人物,冷太傅在前朝的时候就大官,当今圣上尊重他,不仅升他做一品太傅,还赐宅院国公府,好吃好喝好玩的赏个不停。”他眼中露出崇拜,感慨道:“当今圣上可真是圣人啊。”
前朝,那这是什么朝?为了避免怀疑,我将这个问题放在了心里,准备回去问小叶。
我继续对那伙计说:“那官兵是帮谁找那小孩?是冷家哪位亲戚找遗孤?”
那我是不是要把小阑带去给他们,领个赏钱,圆满完成任务后就能回现实世界上班了?
“谁知道呢,凶神恶煞的,谁知道是敌是友。”
谁知道是敌是友……谁知道是敌是友……贼喊捉贼!!这下是真的糟了!我尽力藏住心中慌乱,装作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钱花光了的老糊涂模样,跟他抱怨着老来多忘事,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他告别,说下次再来拿药。
一走出集市,人迹变少后,我顾不上自己年老体弱,拼了命地往家里方向疾步小跑。那伙官兵昨天已经查过集市了,今天又来,这么仔细的地毯式搜索,肯定会往山上找去!谁知道是敌是友!我得赶在他们前头回家!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把买的东西先扔了,才能跑得快,但是怎么可能,阿阑被官兵找到了不一定会没命,还有被护送回亲戚家继续做少爷的可能;但要是把这些吃的扔了,那我们就是真的会没命。
所以我只能左手提累了换右手,右手提累了换左手,我的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喉咙里都能感受到铁锈的味道,直到走到离家几百米外的河边,我看见一老一小在浅岸边佝偻着身子摸鱼。
“喂!喂!”我沙哑着嗓子喊他们两个,小叶先看到了我,飞快地朝我奔来。
“奶奶!我帮你拿!”小孩腿脚就是好用,一会就来到我面前,要拿走我手里的菜篮,我抓住他的手,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我在镇上遇到穿黑红色衣服的官兵,他们从崇安一路找阿阑找到了这边,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但是你要自己决定,如果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就赶紧现在跑回家,跟阿阑一起藏起来,你们藏好就行,我和爷爷会对付他们。”
小叶听完我的话,思考了不到三秒,对我说:“我和阿阑会藏好。”
他拔腿就往茅屋跑去,童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飞奔的背影,又看看我,终于舍得从水里上来了。
“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阿阑醒了吗?人怎么样?”
“醒了,我叫他多睡一会,就跟小叶来抓鱼了,怎么了吗?”
“有官兵要抓他们,小叶回去带阿阑藏起来,我们得想办法对付那队官兵。”
我们边说边往茅屋的方向走,身后突然远远传来几个人粗鲁的叫喊:“前面的,给我停下来!”
“先别回头,”我对童星说:“装耳背,赶紧想办法。”
“前面的!那两个老头老太婆!叫你们呢!聋了吗!”
素质那么差,来者不善啊。
我还想着这个时候要用多快的速度走,才能显得自然不心虚,童星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停了下来。只见他把手拢到耳朵背后,用超大的音量朝我喊:“老太婆!好像有人叫我们啊!”
“啊?!”我被吓到跟着大声了起来,跟着他一起转过了身,身后那对穿着黑红制服的官兵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童星看到那队官兵却像看到了亲人,小步迎着他们跑去,激动万分的模样。
“大老爷,你们可终于来了。”他感激涕零地叫着,跑到带头那个官兵面前不断作揖,然后回头对我喊:“老太婆,我就知道政府不会放弃我们的。”
“青天大老爷啊!”他想要抓住带头那个官兵的手,被对方嫌弃地喝止了。他卑微地笑了笑,对他们说道:“我就知道老爷们你们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的儿子们有消息了吗?”
对啊,我的那两个被山里的妖怪吃了的儿子!
我也像看见了救世主一般朝他们跑去,说:“我的儿子们啊,我的大娃二娃,老爷们这是有消息了吗?”
我的声音颤抖,听起来悲痛万分,其实是第一次演戏,紧张的。
“他们都说是老虎吃的,我不信!我的儿子们个顶个地结实,上山就能打虎,怎么可能被他们吃掉,一定是坏人,一定是坏人害了他们,大老爷你们要为我和我的老太婆做主啊。”
“大老爷,我们两个家里穷,儿子是我们活着唯一的盼头了,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叫我们两个怎么活啊。”我伏在童星肩膀,低头掩面擦泪。
“什么老虎不老虎!”领队身边的跟班亮出了他随身佩戴的刀,刀刃反射的阳光晃着我的眼睛,他呵着:“我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男童,年纪十三四岁。”
“我的儿子已经三四十岁了啊,不是十三四岁,我报过官的。”童星焦急地喊着。
领队缓和了语气劝道:“我们知道,但是凡事得有个前来后到是不是,我们得先找到这个孩子,才能找到你的孩子,那个孩子的父母可是在你前头报的官。”
童星恳求着:“就不能一起找吗?我和老太婆身体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我们想孩子啊,到时候谁来给我们养老送终啊……”
我从童星的肩头上抬起了脸,下定了决心一般,对那领队说道:“好!我们先帮你们找那个小孩,找到了那个小孩就要找我们的孩子了,大老爷你们一言九鼎,可千万不能反悔。”我就像要跪下来一样,讨好地说:“你们说去哪找我们就去哪找。”
那一队官兵笑作一团,讥讽道:“我们知道去哪找还用得着你这个老太婆吗?不自量力。”
童星赶紧嫌我丢人一般狠狠把我拉了回去,讨好地对他们说:“我家老太婆没见识,老爷们千万别跟她计较,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啊,有画像吗?我现在就去镇里找。大爷们要去我家喝口茶水吗?就是那个茅屋。我儿子们的东西我都没丢啊,整整齐齐在家里摆着,就等着他们回家了,老爷们进去看看有什么线索。”童星指着我们身后不远处的房子,赌他们不会愿意进去。
“对啊,老爷们你们就帮帮我们老两口吧。”我哀求道。
“哼。”领队的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看了我们几眼,大手一挥示意他的手下们离开,他目光扫过我手里的菜篮子,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我刚松了一口气,只见领队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怀疑地盯着我,问:“你们两个老人家,吃那么多吗?”
十个包子,一斤半肥五花,米面豆,满满一大篮,两个老人不会需要那么多食物。
这个领队心细,难怪他能当领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