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春节,街上张灯结彩,京里的舞龙舞狮早在腊月初便开始了。
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皇帝龙心大悦,决定在宫中举办新岁宫宴。除夕到正月十五,京城中更是不设宵禁,还会燃放烟火,放孔明灯祈福。
至于宫宴,除宗室成员外,凡在京中的三品以上大臣都要入宫参加宴会,还可以携带一名家眷。不能进宫赴宴的官员,皇帝届时也会亲自赏赐,由亲卫送到各个府上。
今年程家从程父到两兄弟都要进宫赴宴,姜溯霜自不必说,只是相比于往年的宴会,这次她可以同程隽安坐在一起。
每逢宴会,她娘都会早早进宫去陪陪皇后,姜溯霜今年没跟着,那后宫里一道一道朱红宫墙一眼望不到头,着实让人觉得压抑,她不喜欢。
宴会上帝后座下便是宫中几位妃子,接着是几位王爷,公主,皇子。姜溯霜和程隽安坐在第三排,左边是诚王带着姜玉澜,右边是一层阶梯,下边便是臣子们的座位了。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人陆陆续续到齐,姜玉澜这小子出了名得坐不住,自己老爹一个没看住,抬起屁股便窜到前头跟光儿和淮儿说话去了。
姜溯霜转着脑袋四处瞧,献舞的红衣宫女们已经去了偏殿,奏乐的师傅也已经准备好,皇帝应当马上就到了,就她对面的座位和几个妃子的位置还空着。
“哎,你那个娶了明珠的同窗今天应该也会来吧?怎么都好久没听你提起过他了?”,姜溯霜已经无聊的把面前的瓜子嗑完了。
程隽安轻摇了摇头,“你也不是不知此人不能深交,自从他娶了明珠殿下,我便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一旁侍立的小太监眼尖的为姜溯霜又上了一盘瓜子,姜溯霜道了谢,又让人给她上了一壶清茶,瓜子没再碰,几案上的糕点又被她就着清茶吃了七七八八。
“不知道是不是被明珠金屋藏娇了。”姜溯霜调笑一句,正巧被姜玉澜听个正着。
这小子这边聊了那边聊,被他爹揪着耳朵拉回座位上,无聊的很,又凑过来跟姜溯霜说话,“表姐是真的不知道啊?明珠姐姐嫁了去不久就闹着要和离,说自己嫁的并非良人,还说自己想嫁其实不是这个,被好一顿骂!当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她又是公主,如何能悔婚。后来听说她跟驸马貌合神离,一个整天去戏班子听戏,看上了里头一个小生,一个娶了好几个小妾……哎呦!爹,你干嘛打我!”
诚王脸色铁青,“打的就是你!怎么能在宫宴上说这些!便是要说也要小声些!”
姜溯霜:“……”
于是姜玉澜又凑过去,低声继续道:“这事儿着实不体面,惹得陛下也不高兴,连带着贵妃娘娘也失了宠……”
“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表姐你整天待在山上,连京里的八卦小报都看不到,自然不知道了。”,姜玉澜扔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
“姜玉澜……”
“嗯?”
“说我整天待在山上,你除了休沐不也待在山上吗?是不是不好好读书上课偷偷看别的了?”
姜溯霜此言一出,姜玉澜的魂儿都要吓飞了,他爹可是在旁边呢,他好不容易说服他爹等他再读几年书就去应征,要是被他爹知道,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父子之间的信任,说崩塌就要崩塌了好吗!
“表姐!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我最近表现可好了,不信你问我表姐夫!”
“问他做什么?快说,后头又发生什么了?贵妃怎么了?”
姜溯霜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哪里管得到程隽安,还想再拉着姜玉澜八卦,却突然一片安静,帝后相携而来。
姜溯霜特地观察了一下皇后的模样,她好似没有其他的情绪,连嘴角勾起的笑都是一个弧度,明明皇帝就在身边牵着她的手,她却仿佛毫无波动,其他妃子眼中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方才光顾着跟姜玉澜八卦,此时姜溯霜也有空往贵妃的位置望去,那上面笑靥如花的,俨然已经换了一个美人,许是恩宠正浓,风头正盛,那美人冲着皇帝一颦一笑都极有风情。
姜溯霜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是,不知道该对谁讲。
今天明珠的母妃,从前的贵妃没有出现,许是惹了皇帝厌恶,被降了位份不能参加宴会,只能独身一人在冷冰冰的宫殿里过节。
姜溯霜收回目光,面对这眼前的珍馐也没有心思下口。
大殿中央的红裙伶人,裙摆如同盛开的大红色鲜花,绕过那些纷飞的裙角,姜溯霜看到对面姗姗来迟的明珠和驸马二人。
皇帝不痛不痒的训斥了两句,便没再管那二人。
明珠却不依不饶道:“便是去看望孤身一人的母妃父皇也要训斥明珠吗?”
皇帝倏然变了脸色,“便是有你那个母妃才把你教出了这般不懂事的性子!今天是什么场合!你却说出这种混账话来!若是今日不想参宴,去陪你母妃便是!”
明珠惨白着一张脸坐下,显然也不甘心离开这宫灯缭乱的繁华之所。驸马爷视而不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兀自剥着手上的金桔。
“看来你那同窗弃了官位娶了公主,过得也不尽人意。”姜溯霜小声道。
程隽安夹了一块酸梅鸭到姜溯霜碗里,“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又或许他心里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姜溯霜发出疑问:“这样还算不错啊?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闹成这样的。”
宫宴过半,皇帝率先离开,宫妃们陆陆续续离场,留给底下的臣子们尽情畅谈对饮。
殿内太闷,姜溯霜又吃了好些东西,便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程隽安被他大哥拉去见几个姜溯霜面生的大人,她见人还忙着,便自己起身出了殿外。
殿外偌大的莲池里飘着数不清的河灯,十里水廊里宫灯幢幢,帘幕纷飞,烟花在空中不停盛放,当真是不知人间天上。
在外头的多是相携而来的女眷,除了远处烟花的声音,只有轻声细语的谈笑声,姜溯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醒醒方才喝的小半杯薄酒。
“姜溯霜!”一声惊喝在她耳边炸开,来人正是气势汹汹的明珠公主。
其实姜溯霜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她身为公主能和自己一个从小在山上长大,几乎没跟她见过面的人处处比较。
姜溯霜还一言未发,对面就开始了对她一连串的控诉:“要不是你!我这么会嫁给夏玉舟那种人!要不是你!我母妃怎么会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停停停……”,姜溯霜本来就喝了点儿酒,此时听得脑壳疼,“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嫁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婚事是皇帝舅舅定的,你母妃的事情我就更不知道了……
明珠今天的妆容很端庄,人却没表现出端庄的样子,“很小的时候,父皇便将我很想要的一只夜明珠赏给了你!长大之后,父皇也偏疼你!明明我才是他女儿!”
姜溯霜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追溯到十几年前去!
“你跟你那驸马简直是天生一对啊!”姜溯霜叹道。
一个说自己过得不好都是因为姜溯霜,一个说自己没考上状元都怪程隽安。
没等明珠开口,姜溯霜又道:“其实夏大人刚开始对你还不错吧?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肯定是真心娶你的。”
明珠红着眼眶,“刚成亲的时候他又温柔又体贴,的确对我很好。我不过……只不过是去听戏的时候瞧上了刘郎,他就……他就……”
“什……什么?”姜溯霜今天听到的八卦脑子都快塞不下了,“你为了那个小生要跟他和离?”
明珠点头,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刘郎戏唱的好,长得便如同那戏中的公子一般,我从前也常去听他唱戏的。可是父皇不允。”
姜溯霜:“……”,公主殿下,追星要不得,恋爱脑更要不得,她明明记得之前这位公主还惦记程隽安来着。
见姜溯霜没什么话说,只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明珠跺跺脚,咬唇道:“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说完竟跑远了,姜溯霜站在原地缓了缓神,今天一晚上接收到的信息比过去一年都多啊……
“溯溯想什么呢?”程隽安跟着大哥见完人,回身却见自家这个不见了,问过侍立的小太监后立马出来找人。
姜溯霜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我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回家?”
“好,先去同大哥大嫂道别吧。“
皇帝御赐给二人的宅院已经重新翻修建好了,二人次此次回京便住了进去,清池清墨跟着搬过来不说,连竹溪都带着丈夫搬了进来。
今夜也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今夜蜡烛不熄,灯笼不灭,外头的烟花断断续续放到子时,几人围着一起放了几个孔明灯。
那孔明灯随着微风一阵阵飘远,天上的银河亘古不变,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