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凉,夜变长,青葱少年上学堂。
挤在橱窗前察看分班信息的同学拿着笔纷纷把自己关心、认识的同学的分班信息抄在纸上,这回梅欣颜在前面,把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同学的新班级都抄下来了。她和王欣都在12班,顾洛清和陈不染在6班,严爽和梁天尧在1班,后面认识她的人喊着让她帮忙察看一下,她一一答应着,忙不迭地退出来时,已经浑身出了汗,小脸红红的。
她一一地把班号告诉给周围熟悉的同学。众人背着瘪瘪的书包高高兴兴地朝自己教室走去,一上午照例是发书,自我介绍,竞选班干等等活动。
第一天开学中午放学得早,下午是回去修整,顾洛清约了王欣想去找严爽,严爽和陈不染骑着车飞快地从她们跟前驰远,她们两都来不及叫唤,不知道忙着去干啥。
两人也没管他们,自己去逛书店,买一些教辅练习册,顾洛清又约了王欣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用了两年的床上用品她全部换了新的,王欣给她挑了浅绿色米菲兔的造型,倒也配她的窗帘。
王欣还买了一些生理用品,她问顾洛清要不要,“我暂时还用不着。”顾洛清有点不好意思。
王欣上下大量了她一下,疑惑地凑到她跟前,“你,你不会是,还没有吧!?”
“我奶奶说以后会有的。”顾洛清走到别的地方去。
王欣看着她高高瘦瘦的背影,有点担心,以后是什么时候啊!?据她所知,周围的女生好像都有了,她们闺蜜经常聊到这个话题,倒是顾洛清她不喜欢凑热闹,也从不参与这种话题。
她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误解?王欣更加担心了。
接下来不对劲儿的,还有严爽和陈不染,一下课就走的无影无踪,打电话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对劲儿,事情很不对劲儿!
顾洛清周五下自修又没找到严爽他人,她打电话问他:“严爽你最近在做什么?刚开学,你不要瞎搞。”
严爽低沉的声音传来,顾洛清竟然听出了沙哑和疲惫,刚想问他,他回说:“我这会儿有急事,挂了!”嘟嘟嘟的盲音传来!
顾洛清坐不住了,这种情景已经有一个礼拜了,她直奔紫巅华府,正是炎夏的中午时分,小区内的植物都被烤蔫了似的没精打采垂着脑袋,高大的白桦树上只有知了吱——不知疲倦的叫,顾洛清穿一身蓝白条相间的小翻领连身裙,头上一顶白色遮阳帽,脚上穿了一双软底洞洞鞋,一身汗地跑去敲严爽家的门,巴掌都拍红了,还是无人应门。
她不死心地拨严爽电话。
电话里传来严爽“喂”的一声,她听怎么声音这么近?回头一看,见到晒得黑皮似的严爽正缓慢地推着捷安特走着。
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顾洛清的直觉一向很灵!以前严爽看到她时都是眉眼带笑的,现在只是勉强咧了下嘴。他的脸上,不,是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疲惫!
她就乖巧地牵过他手上的车,推进院子。然后随着他走进家里。
一路安静,严爽不开口,顾洛清也不开口。顾洛清猜他中饭没吃,就开冰箱找食物,抓了两个番茄几个鸡蛋,走进厨房给他干脆利落地炒起了盖浇饭。
突然腰间多了一双手,严爽搂过来,顾洛清镇住了不敢动,等了两分钟,正想着叫他松开手,却感觉到自己肩膀凉凉的,有泪水滴落打湿了她的衣服,严爽搁了下巴闭着眼靠在她肩上,依旧没出一言,顾洛清却感觉到了他的悲伤。
她顿时想到了那天在花店外面看到的画面,一个高大的男子弯腰在打扫着花店,整理着盆栽,他,很像是严爽爸爸,她一直没有告诉严爽,她希望是她看错了。
或者也许是真的,那也不要让严爽知道!
她由他搂着,由他靠着,承接着他的眼泪。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过手上顿了顿,加快了翻锅铲的动作,噼里啪啦的油香炸过后,一盆香喷喷的番茄炒蛋盖浇饭盛到严爽面前。
严爽显然饿坏了,吞咽了下口水,却没有动筷子。
“先吃饭”顾洛清轻声说。
呆了半晌,严爽抓起筷子猛扒饭,狼吞虎咽起来。顾洛清赶忙起身倒了杯水给他,他捧起来咕咚咕咚牛饮而尽!
饭将吃尽时,严爽突然放下筷子,跟顾洛清说:“我爸这几天跟一个卖花的年轻女人走得很近,我无意中撞见了。就在你和林优娜游逛的那条老街。你上次还在那边送来我一碰蓝色妖姬,喏,还在阳台上呢!”
严爽没有舍得丢弃已经枯萎的蓝色妖姬,顾洛清走过去,用垃圾袋装走了。她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她也看到了,还是再等等吧!
“所以你这几天去搞跟踪了?和陈不染两个人。”
严爽默认了!蹲守了一个星期,他只是想等一个确认而已,现在,他觉得已经可以确认了,因为他在街区旁的停车场找到了严必中的汽车。
他想,每次都告诉他和妈妈自己很忙,吃个饭都没空,原来对别的女人可以这么闲。
小时候,他家里没钱,住的房子都是外公外婆买的,所以一家人也常常挤到外公外婆家去吃饭生活。后来,他爸爸开始开律所,忙得不可开交,妈妈只好放下自己的工作负责陪伴儿子,房子越换越大,爸爸却变得越来越不着家,难得回家一次,妈妈总是不太开心。
其实,方茹一直就不是个擅长操持家务的人,严爽有一天突然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不像爸爸一样地出去工作呢,爸爸多神气呢!”
“爸爸多神气!”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方茹的心,想她上大学时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追求自己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无论台上还是台下,她方茹都是最耀眼的。
后来,她嫁给了爱情,却没有了自己。
幸好,还有儿子。
方茹也开始忙起来,没几年就做到了主编的位置,也成了市里有名的女强人。
严爽爷爷就不满意了,看到自己儿子难得回一趟家都喝不到一口热汤,明里暗里提醒方茹,方茹既不说好也不拒绝,只是依然把事业忙得风生水起。老头整天念叨,这年头,牝鸡司晨,偏偏儿子还护着方茹。他也没有办法。
五年级以前一家人还周末抽空一起吃饭,升六年级后,几乎除过年外,一家人难得相聚,也许只有他惹了事,他的父母才会放下手上的工作来陪他。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不爱学习性子张扬的小男孩多么寂寞,多么渴望父母的陪伴啊。
那一回他跌在顾洛清家院门外的菜地里,他趴在围墙上看了好久,看着顾家的温馨生活,顾洛清围着花围裙用夹子夹衣服晾晒,哼着歌儿喂她的那些家畜,他多么的羡慕顾洛清。
不料,他还没盼到父母的爱,却很可能看到父亲出轨,连形式上的父亲他可能都要失去了,他如何能承受?
小小少年眼睛充血,守着他们经常走的角落,心里面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恨!
现在,顾洛清用无比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她的手轻轻握着严爽的手,想安慰他,却找不到词。她从小没有妈妈,听说妈妈因为嫌爸爸穷所以离开了家,她小小的心里对母爱是充满了渴望的,所以,她最怕看到同学伴着自己爸爸妈妈和和美美家庭团圆的情景,也一直羡慕严爽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不料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严爽身上。
方茹阿姨这么年轻漂亮又能干,严叔叔为什么要出轨,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
顾洛清央求他:“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让他们去解决吧!我们读好我们的书就行了!”严爽心里冷笑:这是背叛,是对他妈妈和他的不可原谅的背叛。他要看看,那一对狗男女究竟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要不,你去告诉你妈!”
“不行”,严爽一口否决,“我妈太骄傲了,又太好强,告诉了她,我家就散了。”
说到“散”这个字时严爽的眼睛就红了!
顾洛清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她能明白严爽的心情,只能握着他的手安抚他!
接下来的日子,顾洛清陪着严爽蹲守了几回,顾洛清私下借买花去找那个卖花的女孩子闲聊,原来这个店不是她的,她只是替别人打工,原来她叫花蓓,因为眼睛看不见,只在特校上了几年学,家里没钱供她上学了,她才出来谋生的。
“幸好遇见这个好心的店老板!”花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她没有焦距的眼睛定在某处,摸索着给顾洛清打包好了鲜花。
“小姐姐你多大了?”顾洛清临走时不经意地问。
“十八了。已经成年了,店主说他不能雇佣未成年人的。幸好!”花蓓笑得一脸幸运。
两人本来报复的手段设计了千百种,什么放蜜蜂咬啊!在她花店外写羞辱她的话啊!买花以后找各种借口退货捣乱啊,如此种种。可是,她毕竟是个盲人,在严爽爷爷住房附近守着这间小花店,生意似乎很清淡,白天没几个人来,只有周末和晚上人多一点,生存不易。他们俩就有些下不去手。
于是把目标放在严必中身上,严爽三天两头打电话要他父母回来陪他吃饭、买东西、看电视……严必中夫妇不知道儿子怎么突然像变小了,好像小时候没来得及撒的娇一下子都要要回来。耐着性子陪了几天,看儿子究竟有什么花样要搞。
有一天散步的时候,严爽特意把他父母引到那个古街,严必中说大晚上的不愿意进去,严爽拉着方茹走进了花蓓的小屋,她还觉得店名取得好,内部装饰也挺有味道,想不到一个盲人小姑娘竟然这么自力更生,聊了几句,她还挑了最贵的花买了两捧,一捧送给严必中,一捧送给儿子。
严必中站在不远的路灯下,方茹把鲜花递给他,他默默地接过,方茹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最近他对自己好像冷淡了一点。
又把另一捧花送给严爽,严爽接过,递给严必中,默默走开了。
这父子俩,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啊!?是她买的花有什么问题吗?方茹百思不得其解。
严必中的脸隐在两大捧花后面,看不出什么表情。
把花放在车后座上,他去上了趟厕所,严爽看见花蓓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然后灯息了,门口挂上打烊牌子。
方茹还指着这个店教育儿子:“严爽,你看看人家,一个盲人小姑娘多不容易啊,好好向她学习,别整天在外面浪!”
严必中上完厕所回到车上,听儿子跟方茹说:“这个小姑娘这么好,我以后周末就跟她后面打工了。”
“不行。”夫妇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