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到林正平面前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手上,“大人,这是在林间发现的,早已没了余温。”
那是被烧得只剩小片的绸缎,林正平摩挲片刻,喃喃道:“看来他们还真是往云州去。”
“既早已没有余温,说明他们已经离开有段距离。吩咐下去,抓紧往前推进。”
“是。”
而在另一侧,柳忆南就快要出刀的一刻,便听到远处传来下令。
“众将士上马,继续向前搜。”
搜过来的几个士兵没有再多逗留,收了刀便向马匹跑去,所有士兵利落上马,跟着林正平继续向西行进。
待到马蹄声彻底远去,柳忆南才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枝落叶,没再逗留,疾步朝来的方向走去。
为了避免迎面碰上适才往西边搜查的人马,柳忆南一路都尽量苟着身子,走在离官道有些距离的灌丛中。
纵使现在天光已经亮了起来,但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大地,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柳忆南一转身,就与隐在灌木丛中的一双幽暗的眼眸对视。
在原地等待的周慎看着天完全亮起来,却还未见柳忆南归来,但他却不敢贸然出去寻找。
适才跑过一队人马,见这边歇息着一群流民,便过来查探了一番。但是他们几人搜的并不仔细,没有发现藏在茂密灌丛中的他,只是匆匆扫过那几人。
见都是妇孺病残,便没有多逗留的意思,匆匆上马离去。
怕再有追来的官兵,他只好先苟在灌丛中,等观察一段时间,不再有追兵时,再去寻柳忆南。
周慎握紧了包着的长枪,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另一只手握上自己带着的观音小像,微凉的质感让他稍稍安定下来,祈祷柳忆南现在是安全的。
而不远处的流民却更是紧张,被不知是何目的的追兵搜查。原本脸上全是麻木的神情,现在惊慌失措起来,都站在原地惴惴不安。
“那群官兵究竟是何目的,难不成是来驱赶我们的?”
人群中一个妇人先打破了僵局,她怀中抱着一个刚停止哭闹的女孩,适才凶神恶煞的官兵在孩子的眼中,就像是母亲在讲话本时,里面会吃人的妖怪。
妇人眼中含着泪水,心疼地帮自己孩子顺气,另一个稍显年长的妇人安慰道:“春花别多想,许是其他什么事呢?我们离忻州还远,何故会现在就有官兵来驱赶我们。”
她说着又顿了顿,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
“都说史知州是个少见爱民的父母官,至少我们若是去了忻州,说不定愿意收留我们在城中,或是在附近的庄子上安置。”,说罢还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坐在木板车上的老人咳了一声,她是唯一没有慌乱的,神色依旧淡然,像她活到这般年岁,也就不怕什么了。
“别自己吓自己,尽是些莫须有的事。若是赶我们走,早就像前些日子路过平洲城一样,像赶牲口一样驱赶我们了,只不过是来搜查一番,许是在追查什么逃犯。”
边说边拉扯着破旧的被子,盖在一旁衣着单薄的孩子身上。
“与其有吓自己的功夫,不如干净收拾收拾早些赶路,还能早点到忻州。”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向刚才那个妇人,继续说道:“至于那史知州会不会收留我们这些逃难的难民,一切都是不定数,就算是朝廷下令要沿路州县收留流民。不还是说城中流民数量太多,将我们驱赶吗。”
她们心中都清楚,大多数州县愿意收留的,都是尚有男人的家户。而她们都是些妇孺,留在城中只是多了几口吃饭的嘴,所以便寻些拙劣的借口驱赶她们。
若不是她们几人在路上能相互有个伴,少不了要受些屈辱。
刚才哭得最凶的春花,便是失手杀了欲欺凌她的衙役,逃出来的。所以便有些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娘,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个男童惊慌地指着远处的灌木丛,众人收起自艾的神情,皆是不敢出声,相互交换着视线。
其中一位一直没说话,带着头巾的妇人捡起火堆里的柴火,她身形壮硕,一看就是长时间干农活的人。
除了春花护着几个孩子,同卧坐在木板车上的老人待在原地,剩下的几人都拾起尚且燃烧的木材,和走在前面的妇人朝不断发出声音的灌木走去。
在野外她们也会不断遇到野兽,若是它们靠地近了,便要抓紧驱赶,若是等它们看中自己当猎物,再想驱赶便来不及了。
不过她们休息的地方多是些野猪,也没有老虎之类的猛兽,在拿火把驱赶后,这些野猪便会离开了。
却没想到还没靠太近,便从中扔出一条已经奄奄一息的蛇,众人吓得皆是一凛,后退几步。再看向地上的蛇,见花纹和颜色,就是普通的小绿蛇。
却见灌木丛中又是一阵骚动,一个脏兮兮的少年作势就要逃跑。
“站住!”
为首的妇人一叉腰,气势汹汹地喊道,让周慎一下子竞被唬地没敢再跑。
“你这小孩儿为何藏在此地,想作甚!”
背对着她们的周慎暗骂倒霉,自己苟得好好的,谁知道哪来的一个蛇缠上了自己的脚腕,没被骤然吓出声,已经是自己很努力在克制了。
想到柳忆南交代的,要混入她们之中,化作流民去往忻州,在她们心中留个好影响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他双手举起,缓缓转身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我只是在这里休息。”
“有那么多空地不好休息,非要窝在这灌丛中。我看你休息是假,心怀不轨是真。”
远处的春花见不是野兽,是一个少年,胆子便打了起来,抱着女儿便跑了过来,气愤地朝着周慎骂道。
周慎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但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确实谁家好人会藏在灌木中休息。
“姐姐们,我真的没有恶意。”
周慎作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配上他的脸,确实很容易对他不报任何戒备之心。能从河东逃出的,又岂是会轻易相信旁人。
为首的妇人不欲纠缠,便想要驱赶走周慎。
却没想到,不远处传来野猪的嘶鸣声,还隐隐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瞬间变了神色,拿起一旁的长杆一样的物件便跑走了。
“孙二娘,听着像是野猪撞了人,声音也不远,我们要不要...”
孙二娘狠狠地将火把扔在地上,回身呵斥:“我们又不是菩萨,别给自己找事。”
况且菩萨连她们都救不了,她们又如何能救得了旁人。
“赶紧收拾东西先离开这里,别一会儿野猪来了这里。”
周慎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没多久便在一棵树上见到柳忆南,只见她头发凌乱,呼吸错乱。
他正要呼喊,便看到树下还有一个两人大的野猪,在不停地拿自己的獠牙撞击着树干。
柳忆南余光看到周慎的身影,示意他不要靠近,“去寻些树枝,点火驱赶。”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朝周慎的方向掷去。
周慎不敢怠慢,麻利地接到火折子就往回跑去,他适才见到那些妇人手中拿着火把,若是能借到,也算是能省去些时间。
没想到回去后,见到地上便扔着一个尚且燃烧着的火把,只是沾了些地上的水,烧得不如开始那般猛烈。
至少也是现成的,比现生火点火把要快上许多。捡起便马不停蹄地跑回去,灌木茂密盘错,甚至差点摔跤。
“孙二娘,听着还有一个姑娘的声音,我们要不还是跟上去远远看一眼,就一个少年郎,如何能驱赶得了。”
收拾中的另一个妇人忍不住开口,停下手上的活,朝孙二娘说道。
她脸上带着不忍,但是其余人听了之后,也仅仅是看向孙二娘,没出声应和。
她们不过都是逃亡的流民,能保全自身便算是好的了,如何还能管得了旁人。只是,是人都会有恻隐之心,纵使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孙二娘用帕子帮板车上的老人擦拭双手,她擦得很是仔细,像是不为所动,又似乎是在考虑。
柳忆南见周慎拿着火把返回,“你先别靠近,将火把扔到它附近,看他有没有反应。”
周慎犹豫,若是能靠近驱赶自然是更好,但是这头野猪身形过于庞大,贸然靠近不显示。于是便听从柳忆南的话,将火把向野猪投去。
火把在空中翻滚几圈,精准地被扔到野猪的周围。
在落地的一瞬间,野猪显然是被唬到了,它停下了撞树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和火把保持着距离,但是并没有离去。
柳忆南见状,便乘着树干不再剧烈晃动,想要往上爬去,借此爬到另外的树上,尽量不和野猪正面相撞。
若不是自己回来的时候没留意自己脚步,才惊扰了附近的野猪。显然,自己可能是闯入了这头野猪的地盘,她有看到有几只幼崽,母猪为了护崽主动攻击了她。
但是她一开始爬上的那棵树并不结实,被野猪的獠牙撞了几下便轰然倒地。柳忆南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用最快的速度又爬上了另一棵树。
就在自己一筹莫展之际,就看到了寻过来的周慎,虽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驱赶,但至少有一个灵活的棋子供自己驱使。
没想到爬到一半,野猪又返回来撞击树干,柳忆南正欲伸手抓住另一棵树的树梢,被猛烈的晃动打乱了动作,一下没抓住。
“柳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