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门出了林州城,兜了一大圈,千风又领着罗轻走北门进了林州城。
罗轻疑惑,千风神秘地笑,领她来到了城郊一座宅院。
她说:“那么早去抒怀轩,还是去给别人处理家事,我自己家家事还一团糊呢。”
罗轻看她,千风蹲在她面前,问道:“你告诉我,你这两天都在想什么?”
罗轻思考片刻,说了谎话:“在想你要找叶念报仇的事。”
“你是不是这几天就要去了?”
“是。”千风捉住罗轻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我一个人去,来回至少要五天。”
罗轻咬了咬嘴唇,问:“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哪怕是路途上一起,你去找他报仇,我不干预。”
“可是我不想再拖累你去住客栈。”千风望着罗轻。
沉默片刻,她低下头,抵在罗轻膝盖上,小声说道:“你就当我自私,我不想再住客栈。”
“我十六岁的时候,那也是南芳成名的年纪,我决定回南岭定居。南岭之下有一个南山村,南芳出名就改叫了南芳村,我在村里,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南岭只有南芳和北海师兄两个人,很辛苦,那时候还有很多人不服气,来南岭挑战她,我想帮她解决一些无理取闹的人,可她从外地回来后她不领情,她把我家砸了。”
“不止是祖家容不下我,南岭也不需要我。她这么跟我说。”
罗轻把她抱起来,千风抓紧了罗轻的衣服,伏在她肩膀哽咽半晌,继续说:“后来燕子送我回南岭,她和南芳大吵一架,让我又住回那所房子,没住多久,秦大哥就去南岭想见识祖南芳,我在南芳村我住不下去,我就跟他走了,去走狼关。”
“罗轻,求你,让我自私一回,我不想再住客栈,我想回家,求你给我五天时间,我们很快就回走狼关,求你。”
千风害怕得颤抖,罗轻抱着她,感同身受,湿润了眼眶,她轻叹一声,说道:“好,我等你……我在家等你……”
“乖,不哭了……”
等千风哭够,两个人又休息了一会,千风就要去采购家居用品,罗轻跟着她,看她规划得井井有条,干活干脆利落,心底柔软却又泛着酸楚。
晚饭找饭店做了送到家里来,之后千风继续收拾,把整个家都给罗轻拾掇好了。等到临睡前,罗轻抱着千风不肯撒手,问她:“你明天就要走吗?”
“是,早去早回。”千风将脸在罗轻脸颊蹭,“我找了人来陪你,她明天就来。”
“嗯。”罗轻兴致缺缺。
千风哄她:“等我回来之后,我会补偿你五天的。”
“不是还要去抒怀轩么?”
“不着急,燕子回一趟黄龙山要好久,而且我去了她不去,月儿也不会开心。”
罗轻抚着千风头发,轻声问道:“你在南岭受了委屈,是月儿帮你找到燕子,送你回去的吗?”
千风一僵,放开罗轻,沉声道:“不是。月儿是抒怀轩的头牌,她不能随意出行。当时我在抒怀轩喝了很多酒,意外跟人发生了关系,我去抒怀轩也有四年,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发生那种事之后我就跑了,去了别家的青楼……是燕子学成归来,听说之后去把我拉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罗轻,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问:“你……会在意吗?”
罗轻摇了摇头,又抱住她:“不在意。”
明明很在意。
可她那时候还不认识千风,甚至她还在效仿祖南芳要山要人。
她不应该在意。她没有资格在意。
千风想,如果罗轻在意,她似乎也没有办法改变过去,可她不在意,却让她愈发愧疚,肮脏得无地自容。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良久,罗轻抱紧了千风,在她耳边说:“千风,我会想你。”
“嗯,我也会想你。”千风抚摸着罗轻脊背,哄她。
“千风,我想你……”罗轻衔住千风耳垂,拿牙齿磨。
“嗯……”千风转动脑袋,把耳朵转了过去。
她和她对视。
罗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千风便吻她。
一夜缠绵,罗轻可以麻痹自己,只享受她带给自己的欢愉,就可以忘记那些烦恼,她爱她,爱到遍体鳞伤在所不惜;她想她,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想明天还能见到她……
罗轻体会到了燕子的感受,不想起,不想睁眼,还想她,很想她……
直到外边响起拍门的声音,罗轻才想起她给她找了人,开了门,只见一位身着长裙的小姑娘,眼睛乌溜溜的,声音清脆,宛如鸟啼,她道:“您好,我叫青鸟,展风叫我来的,她在吗……”
……
……
五天,在轻山大师二十八年的人生中,简直弹指一挥间,山清水秀,光风霁月,自得其乐,无忧无虑。
仿佛从没有人来过,闯入她的领土,搅乱她的心池。
只有偶尔,晚风吹皱了水中月之虚影,才叫她恍惚。
林州的月,和轻山的月,是同一轮月。
而风,却不是同一阵风。
林州的风,变得燥热。
罗轻敏感,坐起来查看,就见屋里桌前多了一个人。
“吵醒你了。”千风日夜兼程,嗓音干涩。
罗轻起床,回答:“没有。”
千风点亮烛灯给她照明,罗轻走到她跟前,才见她的状况,头发蓬乱,眼窝凹陷,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服沾满血迹,还有破损和裂口。
千风浑不在意,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布料,绣着花与刀的图案,是她从玉面小白龙身上撕下的那片。
千风拿蜡烛点燃了它,丢到地上,火苗腾地窜起一截,照耀着千风,妖异而恐怖。
火星哔剥,一张布料很快燃尽,只剩一地灰烬。千风拿脚抹去了,“结束了。”
“嗯。”罗轻淡淡地应了一声,向千风靠近,抬手揉她的头发。
千风感觉到久违的安抚,不由得叹息一声,吐出了连日的劳累,她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复又睁开,拉过罗轻的手吻了吻,才放开,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去洗一下。”
“好。”罗轻不多留恋,千风感觉到罗轻的冷淡,只当她是被吵醒闹脾气。
千风累得不行,飞快地冲了个澡,打算明天再仔细洗。她小心翼翼爬上床,罗轻给她留有空位,现在背对着她已然入睡,千风不敢再打扰她,将脸挨到她的后背,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倾诉道:“我想你。”
罗轻睁开了眼睛,剔透,清冷,等身后的人呼吸渐沉,睡熟之后,罗轻才回过身来看她。
手,牵住了她的手。
千风很累,睡得久,罗轻晨练回来她还在睡,她便坐到她身旁,看着她。
罗轻手伸到被子中,去牵她的手,复又往上,摩挲她手臂的线条,再往后,不要衣服的阻隔,她将手伸到千风衣服里,一寸一寸摸过去,好像是在确认,这个人,是她的千风。
千风偏瘦。她精力旺盛,运动量大,养不住肉。也可能是祖南芳待她不好,她在外漂泊也不好。甚至去了走狼关遇见了大嫂和宁宁,都没有养好。
但今天的她瘦过了。罗轻回忆五天前的她。是这几天累的。
她很辛苦。她可以不辛苦。
如果她带她去。
可惜没如果。
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罗轻眨了眨眼睛。她是她的千风。
她回来了。
罗轻俯下身,低下头,看着千风的脸,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千风的呼吸绵长,温热的气息喷到罗轻脸上,痒痒的,湿湿的。
罗轻闭上眼睛,吻她的唇。
不想离开她。不想她走。她是她的。
罗轻骚动这么久,千风也是有感觉的。
“罗轻……”千风嘤咛着,睁开眼。
罗轻在她开口的瞬间离开她。
两相对视,罗轻启唇:“醒了。”
“嗯。”千风闷哼一声,抬起胳膊挡了眼睛,还困着,拒绝外头的阳光。
千风忽然清醒,露出一只眼睛看罗轻,“你……”
千风话没说完,另一只手伸进被子,捉住了罗轻留在她身上的手。
罗轻无甚表情,抽出手来,问道:“要起吗?”
千风弓着身子,反问:“如果我不起,你还要往哪儿摸?”
罗轻不再看她,轻声说:“只是看你这些天辛苦,发现你瘦了。要吃饭吗?”
千风牵过罗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问:“是青鸟给你做饭吗?吃得习惯吗?”
罗轻点头:“很好。她住西厢房,现在在看书。”
千风笑:“还看的那些情情爱爱的闲书吗?”
“不是。她看昆仑的经书。”
千风一愣:“哪来的?”
罗轻看她:“我都背过,给她誊写了一份。”
千风腾地坐起来,她终于明白哪儿不对了。
罗轻看她一眼,起身离开,“我去给你取衣服。”
“别走!”千风急忙抓住她的手,又怕抓疼她,赶忙放手。
“怎么?”轻山大师言简意赅,过来看她。
千风心里乱作一团麻,她说:“我、我昨晚上只冲了澡,你帮我烧一些热水我先洗……你叫青鸟也做饭吧,正好我洗完一起吃饭……”
罗轻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轻轻应了一声好,便离开了。
等罗轻取来热水,看着她的青衫,她的姿态,她的威仪,俨然是初春时候千风认识的轻山大师。
青鸟也完美地补充了清的位置。
一切都刚好。
对于轻山大师来说,甚至都是完美。
而千风,成了客人,成了入侵者,破坏了这份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