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罗轻取来热水,看着她的青衫,她的姿态,她的威仪,俨然是初春时候千风认识的轻山大师。
青鸟也完美地补充了清的位置。
一切都刚好。
对于轻山大师来说,甚至都是完美。
而千风,成了客人,成了入侵者,破坏了这份完美。
千风半张脸沉到水里,咕嘟嘟地吹着水泡。
她不怨罗轻。
就像她在南岭受了委屈会去抒怀轩一样,罗轻害怕一个人,轻山大师的身份能保护她。
如果时间拖得够久,罗轻是不是会就此忘记她?
千风下意识地觉得肯定会,心里也期望会。
一个人,屠杀了整个花刀会。
她知道自己血腥嗜杀,她恨李阮成。在满目猩红中,她爱罗轻那一抹青。
罗轻太干净,轻山大师也足够圣洁。
而她是肮脏的蝼蚁,被地狱里的恶鬼纠缠,也自甘堕落成同类。
千风想,她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她们正式开始交往的时间还不到五天,她存在的痕迹会被这五天覆盖,然后忘记。
千风沉下水。
她终于承认,她是孤星,她会害死所有人,所有人也都不需要她。
但是还是喜欢有人亲她、摸她。
是她太贪心。
得戒。
千风抱住自己,闭上了眼睛。
迷蒙之际,有人抱住了她,把她捞出了水。
千风咳了几口水,看向身后的人。
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来拯救她。
她怎么这么死脑子,不知道她无可救药吗?
千风满心酸楚,低垂着头,泪水从脸上滑下,滴进热水里,消失不见。
罗轻看着她,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我在外头听见你溺水的声音,又没了声音,就进来看。”
“哪里受伤了吗?是不是不能见水?”
千风掬了一捧水洗脸,低声说:“没事,没有伤……我一个人玩水罢了,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罗轻看着她,问道:“那你洗好了吗?青鸟饭已经做好了,我来叫你。”
“好了,你先去,我穿上衣服就去。”
罗轻没走,听见她悉悉索索不知在做什么,千风抬头看她,眼前突然一黑。
罗轻把她的青衫脱了,盖在千风头上,说道:“出来。”
“干什么?”千风看着她。
罗轻说:“刚才捞你,我的衣服已经湿了,正好你拿去擦……别让我再捞你。”
罗轻脸色不好,千风不敢再惹她生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那你转过去。”
她看到,罗轻里边的衣服,是她给买的那身白衣。
“我看着你。”罗轻盯着千风,目不转睛,“又不是没有看过。”
千风噘嘴,不敢再反抗,站起来,拿罗轻的衣服穿好,刚迈出浴桶,罗轻就过来把她抱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是不是又打算离开?”
“那你昨天晚上回来干什么?!”罗轻低吼一声。
千风心房一颤,她想抬头看她,罗轻低头吻她。
激烈,不容抗拒。
罗轻拥着千风,把她推到床上,“不准你走。”罗轻凶狠地说,往下咬她的身体。
千风身上就一件青衫,罗轻想脱又不想脱。
就像她的心情,生气,又委屈。
不准她走,不准离开。
不想她走,不想离开。
想把她裹进衣服里,融进身体里。
她是她的。
突然,青鸟来敲门,喊道:“罗轻?千风?吃饭了!”
罗轻长叹一口气,瞄了千风一眼,去开门。
她的身体挡住了青鸟的视线,回答道:“就来了。”
“千风呢?我要问她为什么还拿展风的名字骗我。”青鸟气鼓鼓的,如果不是罗轻和她讲,至今还会被她蒙在鼓里。
千风听见她俩说话,缩进被子里,真想就此消失。
罗轻跟青鸟说:“她洗完了,正在穿衣服,稍后就过去。”
青鸟道:“那我先不揭锅了,等你们来了,我得先质问她,之后再吃饭,你不准拦我。”
“好。”
简直和轻山时候的遭遇一模一样。千风腹诽。她往身上罗轻咬过的地方摸,还有些麻麻的感觉。
“还不起?”罗轻站在床前,看着一坨被子蠕动,露出来一双眼睛,含冤如泣,千风闷声说:“没衣服。”
罗轻问她:“要哪一身?”
“随便你拿。”
罗轻的衣服湿了,也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心照不宣,闭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千风咬咬嘴唇,在出门之前拉住了罗轻的手,含糊着哼哼道:“马上青鸟问我,你得帮我。”
“帮你什么?”罗轻反问她。
千风闭上眼睛,似乎很是痛苦,她说:“我拿展风骗她的事。”
“不帮。”罗轻松开千风的手,径直往东边厨房走去,千风赶忙追上,小声问:“为什么?!”
罗轻不理她,大踏步走进厨房,千风眼一闭心一横,跟着去了。
“慕千风!”一进屋,青鸟就冲她大吼一声。
千风吓一哆嗦,小心翼翼招呼她:“好久不见哈……”
“你少来!”青鸟小跑两步,脚下响起咔嚓咔嚓的金属声音,“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青鸟两脚之间还锁着脚镣,害得她这几天只敢小碎步慢走,出去买菜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千风讪讪,摊手道:“这我也没办法啊,衙门那边总得走个流程,林府被抄,没有满门抄斩发配为奴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你,还有你那些姐妹,至少都还能自由出来做工不是。”
五天过去,青鸟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现在气在当头,她哼了一声,继续说:“这事就算过去,展风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骗我?”
千风缩脖子:“我哪儿骗你了,在林府我说了让你叫我展风,那那会儿就是展风啊。展风本来就是我以前的名字,罗轻都知道的,你叫展风我答应你叫千风我也答应,这有什么不好的?”
“哪里好了?你这个大骗子!”青鸟勃然大怒,“你堂而皇之让我改名字,你却拿假名字来骗我!还有,你叫我相信你不会出事,结果我还是被打进大牢,现在还要戴着脚镣来给你做事,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你这个骗子!”
青鸟气得哭了出来,千风一下慌了神,连忙哄道:“你别哭啊……我错了,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脚镣戴上疼不疼?我去取钥匙把脚镣给你拆了好不好?你不要哭啊,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你想要什么我补给你好不好?我抱你好不好?”
千风耐心地哄着青鸟,一开始想要接触她青鸟还很抗拒,千风坚持不懈好言相劝,青鸟终于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
解铃还须系铃人。
再加上千风哄人的本领高超,青鸟几乎要被她哄睡过去,奈何千风饿了太久,肚子忍不住咕咕叫起来,青鸟又被她逗笑,赶忙去揭锅开饭。
等青鸟上饭的间隙,千风试图勾罗轻的手,她都不理,千风很郁闷。再加上罗轻食不言,青鸟跟着她也养出了食不言的习惯,千风只得闷头吃饭。
等两个人回了房间,千风扭头就挂到罗轻身上,罗轻冷淡道:“做什么?”
千风在她身上蹭,低声道:“我错了,我明明知道你不想留在这边,知道你用轻山大师的身份保护自己,我还跟你闹脾气,还得你来捞我,我错了,我没考虑你的感受,你原谅我好不好?”
罗轻把她拉起来,淡漠道:“这些话你刚和青鸟说过,你若没说够,再找她说去。”
“嗯——”千风闷哼一声,箍着罗轻的腰不肯走,“那你想听我说什么,我跟你说。”
“你很吵。我要休息了。”罗轻强行把千风提溜开,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你要不想听,那我就自己说啦。”千风追到罗轻身边,开始说:“我想你,特别想你,想你亲我,想和你牵手,还想你摸我,你的手特别嫩,摸起来特别舒服,我特别喜欢你的手。”
“我也特别喜欢你,喜欢你抱我,喜欢你的衣服,喜欢你吃饭的样子,喜欢你笑,你笑起来特别好看,我也喜欢你的头发,特别好看,特别喜欢。罗轻,我喜欢你,我才舍不得离开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常言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千风可以是不要脸的那个,罗轻却一定是最要脸的那个。千风仔细盯着罗轻,见她眼皮一跳,嘴角一收,千风就笑了,往她身上蹭。
罗轻再想把千风赶走,已经无计可施,她叹息一声,板着脸道:“我还没说原谅你。”
千风挤过去,跨坐到罗轻腿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那你怎么才肯原谅我?”
“下去。”
“我不。”
千风四肢都缠到罗轻身上,两脚还耀武扬威地翘了翘,罗轻烦恼,不再说话。
千风抱着罗轻,也安静下来。
当一颗心沉下来,思念的潮水就将它淹没。
“罗轻,我想你……”她吻她的脸颊,咬她的耳朵,想念她的温度,想念她的柔软,想融进她的身体,成为她的一部分,永远不分离。
罗轻抬手,抚摸她的头发。
她拉过她的手,拿她的手又亲又牵,最后将手背贴到额头上,她嗓音低迷,说道:“我害怕……我怕你不要我了……罗轻,你别不要我……”
“不会。”罗轻抚摸她的脸,疼她的脆弱,怜她的谨慎,爱她的虔诚,“我要你。”
“千风,我想你。”
她是她的。她回来了。她不要再离开。
贪恋着对方的每一寸肌肤,照顾到彼此的每一点情绪,两个人一路碾磨,不肯罢休。
从初春,到盛夏,她跟随着她,不离不弃,难舍难分……
“千风……别再丢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