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厉害。”唐唯不吝夸奖。
“自己扎会比帮别人扎容易,没什么厉害的。”
唐唯笑意浅淡,但不参一点假意,“可我就是觉得很厉害。”
沈知年不看他,伸手拿过咖啡吸了一口,“甜的?”
“喝点甜的心情会好。”唐唯的注意力放在他冒出血丝的手背上,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但他还是忍不住无视,站起身,道:“再等我一会儿。”
沈知年没说话,也不管他要去干什么,觉得这甜的咖啡也不差,又用力吸了一口。
唐唯再回来,沈知年看到他手上多了一个药箱。
他还不解唐唯拿药箱来做什么,唐唯已经坐下打开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棉签被碘伏沾湿,唐唯看向沈知年的同时,拉过他被掐出伤的那只手。
棉签轻轻点在那几处小伤口上,唐唯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他:“这么掐,不疼吗?”
沈知年没有回答,看着他细心给自己处理伤口,不禁发问:“你怎么在那?”
“去买水果,刚好就看到你丢东西了。”唐唯的回答同之前一样。
“我不信。”
唐唯轻笑一声,“爱信不信,反正我没骗你。”
他当然是没有骗人的,他原本没想着到广场上去,只想赶快买了缺的水果回店里去。但在走进超市时恰好听到路人的讨论,说一个长头发的男生抓着另外一个男生在广场上撒泼争吵。
“长头发的男生”让唐唯一下就联想到了沈知年,他没忍住往广场去,恰好就看到沈知年从地上站起,然后朝着马路走去。
他不由庆幸,幸好他跑得够快,不然就抓不住沈知年了。
但凡晚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用碘伏消过毒,唐唯在药箱里找到伤药,用新的棉签沾了给他上药,因为掐的范围不小,唐唯找了块大的止血贴,确定不会沾到伤口,才给他贴上。
“不要碰水,也不许掐别的地方。”唐唯对着他撇了撇嘴,语气带上几分严肃,他这人长相本就带了些凶色,只要稍微做出些不满小动作,看上去就有点唬人。
沈知年倒是没怕,且不说他之前把自己送去酒店什么都没做,就说他给自己上药这事,他就不觉得对方有多吓人。
正要把手缩回去,唐唯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抬头与唐唯对视,唐唯抬抬眉,示意他回应自己,他只能点点头,说:“知道了。”
唐唯这才松了手,问:“吃午饭了吗?”
沈知年摇头作答。
“有什么事都要吃饱喝足后再说,你没吃饭,我刚好也没吃饭,干脆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从棠东过来到现在,最多不过半个小时,原本沈知年没觉得太饿,几口咖啡下肚,倒是有了些饥饿感。
于是他答应了一声“好”,唐唯拿着收拾好的药箱起身,“等我啊。”
沈知年点头道:“嗯,我不走。”
只是半个小时,他已经和自己叮嘱了三次“等我”,看来是真的很怕他走了。
沈知年也没想走,住的地方严却留下不少痕迹,就算他已经搬出去一个月,沈知年还是能从屋子中的物件上看到曾经发生过的事。
不想回去的心理比一个月之前的更严重了,这会不待在无解,他也不知道去哪儿好。
严却的事让他在那一刹崩溃了,当时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离开。
现在想想自己冲动时冒出的那个想法,他并不觉得害怕,甚至不意外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和行为,反倒是在被唐唯拽回来之前时,听觉缺失的感觉比较可怕。
工作日这个点,无解的客人只有寥寥几桌,因为没到晚上,小舞台如今是空的,音乐则交给了音响,放着一段无人声的爵士乐,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在喜欢的环境里,沈知年不由跟着音乐放松身心,对着天花板放空半晌,才隐约感觉得到口袋中有什么在震动。
处在放空的状态中,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在震动,伸手向口袋摸了摸,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硬块,才反应过来是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从不开铃声,从前电话响起,周围人下意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因此无论是电话还是信息,都只有震动。
掏出手机时响铃已经结束,没等他看清来电是谁,电话便再一次拨来——是他的母亲。
他当即滑动屏幕接通电话,“喂”了一声,道:“妈,刚刚手机在口袋,没注意到电话。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沈新火长舒一口气,在电话接通,听到他的声音后才放下心一般,“没什么,妈刚刚一直心慌,怕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呢,这不好好的在和你说话。”沈知年调整了语气说话,语气中甚至带了些笑意,“最近和明伦叔叔怎么样?”
似乎是听到他轻松的语气,沈新火才是放心下来,谈及邹明伦是不由自主地绽放笑意,“好着呢,他也还是像之前那样,嘴上的话还是肉麻的要死。”
邹明伦是混血儿,他生长在国内,但行为举止和父亲学了个七八分——他的父亲在家从来不吝啬对母亲、对孩子的夸奖和赞美,爱意更是每天都会表达。
这一套用在了沈新火身上,沈新火虽然嘴上嫌弃,但其实对这样直白的表达很受用,甚至在他的影响下也乐于表达对他和沈知年的爱。
“那病现在怎么样了?”沈知年问。
“基本上没有大碍了,这段时间已经慢慢不吃药了,情绪控制的很好。”沈新火说,“你呢?我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你已经不用吃药了。小却还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沈知年一时不知要怎么作答。
他不想说严却对他不好,不想告诉沈新火严却用抑郁症的理由和他分手,但也不想昧着本心说严却对他很好。
但他更不想沈新火因此为他担忧,从而又引发一些病症。
简短的停顿后,他还是咬咬牙,说:“他对我很好。”
“骗妈妈呢?”沈新火从他的停顿里捕捉到了不对,“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不是。”沈知年怕再次被发现,回答得很迅速,同时扯出一个理由来:“但,我们一个月之前就分手了,也不是因为什么,就是,相处下来,两个发现互相都不太适合对方,就分手了。是和平分手。”
那边沈新火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少顷,只轻轻呼了呼气,才开口说:“无论怎么样,如果觉得有不对劲的,就要去医院,好吗?”
“我会的。”
“特别是,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一定请你控制好自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好,去医院也罢......宝贝,妈妈不想失去你。”
此时沈知年心里才泛起一阵酸意,眼眶不由红了一圈。
他以为自己真的不惧死亡,可听到母亲的请求后,才突然明白过来,如果自己离开了,母亲大约不会如他所想那般,被明伦叔叔安慰好,然后再步入正常的生活之中。
在沈知年十岁那年,沈新火从前情绪崩溃自杀过一次,被小姨沈新茶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才救回一命。
那时的她尽管活了下来,但整个人都是恹恹的,那时他担心母亲,本该读书的年纪却每日都待在医院。
第一日母亲没有搭理任何人,他也不说一句话;第二日母亲喊他给自己倒水,他才会在母亲身旁念念书;第三日母亲就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他说了理由,母亲又不说话了。
大概是第五天后,小姨勒令他必须去上学,他看着妈妈那空洞无神的双眼,抓住她的手掌,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随后就被小姨夫牵走去学校了。
他记得沈新火因为那一句话愣了神,后来她不知和小姨聊了些什么,总算愿意接受治疗,并支撑了下去。
这才短短五天就愿意支撑下去,沈知年知道,是因为自己。
孩子能拴住母亲,沈知年一直不喜欢这句话,可那天他发现,自己能把母亲拴住,能把她拴紧在人间,他就再没在心里反驳过这句话。
母亲为了他坚持了五年,后来遇到邹明伦情况才慢慢变好,她都已经有所好转,沈知年舍不得让她以别的理由,再一次陷入心理疾病的漩涡之中。
他吸了吸鼻子,沈新火听到他的动静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他这个点吃了饭没有。
沈知年原想答没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此刻端着两盘菜出现在面前,并把菜都放到了桌子上,看他在打电话,唐唯就用嘴型告诉他自己去那碗筷,沈知年点点头,也顺势和母亲说了句准备吃了。
“吃什么呢?别随便吃点委屈自己啊。”
“没委屈。”沈知年看着桌上的两盘菜,“我吃得可好了,一个凉拌豆腐丝,一个炒排骨,有荤有素的。”
“在外面吃饭啊?”
“嗯,是。”
沈新火沉默少顷,没有继续问下去,“行,那你先吃饭吧,店里来客人了,我招呼一下。”
“好。”
电话挂断,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下,微信就跳出一条消息。
沈知年点开,当即一愣,是刚刚给他挂了电话的母亲发来的,一条简单直接的转账,金额不少。
自从工作之后,他就没有和母亲要过钱,从前还给母亲打过钱,但沈新火一律拒收,她说沈知年如今在外打拼,房租水电生活都要钱,那些工资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而且她在家里开了一家花店,不用房租,店内生意也不差,意思就是不差他那点钱,沈知年就没给过了。同时沈新火给的他也不收,虽然工资不高,但他自己花是完全够用的。
沈知年下意识就是退回转账,还没点进去,沈新火就发来一句语音:“妈妈不知道你在别的事情上顺不顺利,你要瞒我,我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如果在那边过得不好,那就回家来,一个儿子我还是养得起的。这些钱就收着,当是妈妈请你去旅游的,你也别给我退了,显得咱们母子多生分似的。”
沈知年勾唇笑了笑,收下那笔钱,语音去谢了母亲,唐唯也端着两碗盛得满满的饭和两双筷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