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对电话说着话:“嗯,我在棠东买了你喜欢的牛肉,晚上做个土豆炖牛肉。还有你昨天不是说想吃冰糖葫芦嘛,我没看到街上有人卖,就只能买超市包装那种了......唉,实在找不到,真的没办法,下回我们都有假的时候一起去看看哪里有得卖吧。”
沈知年只觉脑袋一空。
在许久之前,在他们还没有与对方生出嫌隙的时候,严却也是用这样温柔宠溺的语气和他说话,也一样问他想吃什么,也一样会注意他平日随口提过的东西,再借此给他一个惊喜。
但他现在是对什么人做着这样亲昵的行为?他想不到严却会对着什么人这样说话。
沈知年没忍住跟上严却的步伐,想开口问他电话里的人是谁,他和什么人这么亲密,但张嘴几次都没说出话来,只是看到他的后背,都能感觉到严却的喜悦。
在一起这么久,沈知年清楚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也知道他没有哪个亲戚住在厦州,若说他这是依着自己哪个弟弟妹妹要出来买东西,那他是不信的。
更何况,他说的牛肉......
沈知年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那天在超市中看到他时,购物车里有他俩平时都不吃的牛肉,那一车两个人才勉强能解决的食材,后来都没有带回家,第二天他回来带来的食材,不是商场盒装的,是在附近菜市场随手买的。
他拖走行李箱,只是为了第二次回家时能更快的收拾最多的东西离开,不带被褥是因为另一个温柔乡中早就有这些东西。
许是感觉到被人跟着,严却感觉有些不自在,转身看到跟随着自己的人后,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自己遇到了一个朋友,匆匆把电话挂断。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看着沈知年的目光有些躲闪,似乎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了一样,“你怎么在这?不上班吗?”
沈知年看向他收入口中的口袋,深呼吸几下稳住自己,反问道:“你呢?”
“今天调休,来买点菜。”严却下意识用手掌挡住口袋中的手机,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一样,随后意识到自己和他已经结束了恋人关系,才又放松下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沈知年看着他转身,咬了咬唇,还是出声道:“原来不是你喜欢吃牛肉了,是有别人喜欢吃。”
严却果然顿住脚步,微微侧身,没打算和他解释,语气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谁喜欢什么东西都和你无关。”
沈知年高强度工作了一个月,状态不如一个月以前,大约是看他面色憔悴,严却像是大发慈悲一般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一些,抛出一句安慰的话:“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走出心理疾病的......”
“你出轨了!”沈知年却打断了他,攒在眼眶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在分手之前,你就出轨了!”
严却沉默不语,原本看着他的目光移开,眼眸中露出几分心虚。
沈知年原本不敢往这方面想,他的话原本就带着些试探的意思,可严却的反映证实的他的猜想。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也知道作为抑郁症患者的伴侣,他们得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严却说自己的心理健康因为他出了问题,用这样的理由和沈知年分手,沈知年虽然伤心但可以理解,甚至会因此怪罪自己。
可他因为和别人好上了,因此厌弃他,再以他的病作为理由分手,这就是扯着沈知年刚结痂的伤口用力的撕扯。
沈知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购物袋从手上掉落,他扑到严却面前,俩手用力抓住他的衣领,带着哭腔大声质问他:“你出轨了,你出轨了!他在哪里?他知不知道你之前和我在一起的?!他知不知道他是小......”
“够了!他不知道!”严却用力把他甩开,“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只是一直顾及着你的病才没有提,现在的你像个疯子!我们已经分开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沈知年跌坐在地,“疯子”二字让他一下止住癫狂,严却转身匆匆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的目光都还停留在那个方向。
他以为一个月过去,对于严却的任何事他都会不为所动,但这可笑的真相暴露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并非不在意,只是所有的痛都压在了心底,没有地方可以爆发而已。
可爆发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从小到大他就过得不如意,被父亲抛弃、被同学孤立霸凌、被上司打压冷暴力,他就像是这个世界多余出来的一个,活该备受欺凌。
这些事情能让他更坚强吗?
并没有,反而让折腾过他母亲的心理疾病又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有些担心他的母亲,他和母亲不常聊天,一个月只通话一两次,如果电话打来后他没有接听,母亲会不会担心?
转念他又没那么担忧了——母亲有邹叔叔的陪伴,再婚之后母亲每天都很幸福,邹叔叔应该可以很好的安慰母亲。
他从地上起来,拎了拎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又放下。明明买的东西不多,他却觉得这袋子有千斤重,这反而像是自己脱了力,就算放下东西,手脚也是沉重的。
于是他什么都不想拿了,反正都要离开,拿不拿的也没所谓了。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围着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他向四周望去,围观人群感受到他的目光纷纷四散。
只是怪得很,明明该是闹哄哄的地方,他却听不到人群吵闹,只有长长的电流音坏绕耳中......意外的安静。
他向来怕面对人群,此刻的他却不再胆怯,望向不远处川流不息的马路,他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腿,面无表情地向着道路走去。
靠近马路的那一刻,他像个不守交通规矩的粗鲁人,不顾快速行驶在路上的车辆,直挺挺地继续往前。
即将迈出马路的那一刻,沈知年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笑意。
小车从面前呼啸而过,风刮起来时他心头挂起一股恐惧,只是痛苦比恐惧要强,那一点儿根本压制不住他的脚步。
就在他要迈出至马路上的那一刻,后脑头皮一阵疼痛,有什么东西扯住他的头发向后拽,并一把将他拉退几步,他“嘶”的一声捂住脑袋,身子没得到平衡,重重往后倒去。
只是往后摔下后并没有感觉到触碰到硬物后的疼痛感,就像是身后垫了一个肉垫,摔下去虽然有点疼,但不打紧。
摔倒的一刹间,耳旁的电流霎时消散,汽车的喇叭和司机的骂声刚停下,他只听到一个尾声,商场的广播和周围的惊呼传入耳中,耳朵重新接纳世界所有的声音。
“呀,朋友。”头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东西都没拿就要走。是不是忘记拿了?我给你带过来了。”
说罢,那人还抬了抬手,要给他看自己帮他拿上的东西。
沈知年摸着脑袋从对方身上爬起,看到是唐唯有些恍惚,起身后垂下眉眼,语气不善道:“拦我干嘛?”
唐唯则是装傻:“什么拦着你?我来买水果,刚好看到你东西落地上忘了拿,看你眼熟就带着东西找你来了。只是叫你也叫不动,就动手扯了一下,没想到扯你头发了,让你摔了实在对不起呀。”
“......没事。”
唐唯也站起来,东西却没给他,拍拍自己沾满灰的工装裤,问:“去无解喝一杯不?”
沈知年没说话。
“你不是说挺喜欢无解的吗?”
沈知年轻轻点了下头,没否认。
“那走吧?正好说要请你喝咖啡呢。”说罢,唐唯拉起他的手往地铁站走去,看到沈知年不反抗,十分欣慰。
沈知年沉默了一路,手给唐唯拉了一路也没挣开——他倒不是不想挣开,而是唐唯拉的太紧。
唐唯有心救他他是知道的,他拽得这样紧,大约是怕他再想不开。
一直到无解店内,把沈知年带到他平时坐的位置后,唐唯才松了手,问他想喝咖啡还是想喝酒。
沈知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想动,也不想说话,但还是很给面子的说了句“咖啡”。
唐唯把他在超市买的东西放到椅子上,叮嘱道:“那你要等我哦,不许走。”
沈知年抬头眨了一下眼,又重新低下头,不愿说一个字。
拿铁制作是很快的,冰块打底,加入比例合适的咖啡奶和牛奶,最后在再淋上咖啡液,一杯拿铁就完成了。
一般拿铁是不加糖的,想着沈知年心情低落,唐唯自作主张加了些糖进去,生怕他再喝点苦涩的东西会更难过。
生怕他走了,唐唯拿着咖啡迅速回到座位,发现沈知年没有走,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可靠近了心又是一阵难受——沈知年依旧低头不语,可手上动作没停。若是坐下他是看不见的,站着恰好就能看到沈知年在用指甲抠自己的手背,有几处已经泛出少许血丝。
他若无其事地走近,把咖啡放到桌上,重新拉过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装作靠近了才看见他小动作的模样,巴掌轻轻拍在他抠自己的手上,故作轻松道:“小孩也不这么抠。”
沈知年缩了缩手,总算没有再动作。
唐唯帮他把咖啡戳好,随后双手向着他脸侧两边伸去。
沈知年被他的动作惊着,下意识的一颤往后缩,但位置就那么大,他也没能缩到哪儿去。
唐唯看他这副模样露出笑容,道:“别紧张,我不做什么。”
他确实没做什么,只是把他的头发捋整齐,再用刚刚和扶芙要的发圈给他讲将头发扎起。但他技术显然不娴熟,右手稍稍用力,沈知年就被扯得头皮疼,“嘶”的一声,唐唯就不大敢动了。
“我自己来。”沈知年反手拿过他手上那根发圈,让他松了手,头发和发圈在两手间翻滚了两圈,动作明明很随意,一个低马尾却是完美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