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这次一番谈话,江晚樱算是放弃了殷少泽这条门路。
此人不能违背的就是长辈们的教诲。让他毁约怕是难上加难。
于是乎接下来在燕都里瞧商铺时,两人几乎是不认识一般,话也不说一句。
燕都的铺子都排列有序,方便了百姓寻找,也形成了一道别样的景致。
其经营虽然是皇家掌管,但规矩与安岭不同。
殷少泽在茶庄长大整天学着经营山庄,倒觉的新奇极了。一时之间耽误了许多时候。
江晚樱本就是陪他罢了,却也不感兴趣。任由他在里头与老板谈笑,鼻子被外头的香味吸引去,便踩着小碎步去买夹肉饼吃。
文兰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自家小姐。在人里接憧的街道溜了半圈,才瞧见在饼店排队等候的江晚樱,一时生无可恋的吸了口气:“姑娘…”
江晚樱一心在吃的上,被身边的人挤了几回也没感觉。直到文兰过来拉她一把,
文兰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还往旁边扫了几下,脸上颇是不愉快:“姑娘,外头人这么多。你出事了如何好。”
江晚樱顺着她的目光往边上瞧了瞧。这才想起方才有人一直在挤兑她。
站在她边上的是一男子。一般身材。相貌还算清秀。对上姑娘的目光;王瑞腼腆的一笑,避开了她的视线。
文兰瞧他老实人的模样,默默的在一旁翻个白眼。
江晚樱两人便站着自己的队伍,这下倒也没人来挤她们了。拿到了手里热乎乎的肉饼。她便笑嘻嘻地离开。
王瑞的眼角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等离开那摊子远了一些。文兰才嗤了一声:“瞧着人魔人样,竟也会露出那般猥琐的眼神。”
江晚樱把买给江漓雪的肉饼让她拿着:“好色的男人多了去了,你与他计较什么?”
文兰一想着那男人露出那样猥琐的目光,事后还装的无辜老实,便颇为不齿。
她家小姐冰清玉洁的,被那人挨了几下,就感觉是一朵玉莲花被踩进了淤泥似的。她颇是不舒服。
“姑娘方才可没瞧见他那模样。我在旁边可看了个真切的。那是透着衣裳都恨不能把你瞧光了。何其恶心。”
文兰捏了捏软乎乎的肉饼:眯着眼睛放狠话道:“也得亏他没在做过分之举,不然定要扒了他人模人样的皮。”
江晚樱听她打抱不平的语气笑的更是欢乐。:“文兰,你要早有这志气,沈易兰早被你给消灭了不是。”
文兰移开视线:“他可是禽兽中的拔尖,奴婢还不是欺软怕硬。”
江晚樱又咬一口:“你以为我怎么没理他?”
文兰目光单纯。
江晚樱神色聪慧:
“那人穿的可是梅斑纹纱袍、江南出的缎子,一年也就几匹。就算是个衣冠禽兽,那也是个非富即贵的衣冠禽兽。我可不想再招一个禽兽。”
可以说经过了沈易兰那厮之后,江晚樱如今瞧见男人就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她权当看不见罢了。
文兰听他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话。又看了也在商柜前的殷少泽,忍不住心疼起她:“姑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得不着好命。反正是那些心底龌龊的,一个个能压死人。”
“我又没饿着冻着,命怎么就不好了。”
江晚樱说着已经把肉饼吃完了,拿着手帕擦擦嘴,便挽着文兰的手进店铺催人。
殷少泽听她叫人了,还是客随主便的离开。
江晚樱觉得自己过于无情,轻咳一声:“我给三妹妹的肉饼冷了就不好吃,你若还想着生意上的事自己有空出来便是。”
自从江书玮那事后,江晚樱也有一月多没瞧见江漓雪了,正借着这饼给人送过去。
送饼的兰英拿着东西完璧归赵,冲着江晚樱可无辜了:“姑娘,奴婢也不知道三小姐为什么不收。”
江晚樱拿着手上的小肚兜绣着,不禁停下来:“她可说什么了?”
江漓雪坐在桌前,看着兰英拿过来的肉饼,目光呆愣:“姐姐回来了?”
兰英哑巴片刻,干笑道:“姑娘一直在屋里养病,三小姐你是知道的。这话又从何说起。”
江漓雪眼眶微湿:“姐姐为何不来我院里?叫你送个饼算什么。”
这三小姐倒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模样瞧着颇是委屈。
兰英知道她小孩子性子,仍能笑出来:“三小姐误会姑娘了,姑娘陪未来姑爷在燕都玩了一天回来就躺在塌上了。她…”
兰英话没说完,江漓雪已经一别头:“你走,我不要,拿回去喂狗吧。”
兰英和江漓雪身边的小染对视一眼,当真不知道她怎么了。
小染站在一边也是无辜摇头,眨眨眼:刚刚还好好的。
兰英知道如今风水不顺,再没废话什么。回了自己院里。
她回去的路上瞧见了江书玮,欠身行礼后便没理了。
江书玮一路往江漓雪屋子去,手里还拿着刚炒的栗子。神情虽然淡的,但却很温柔。
他走进江漓雪的屋子里也没看她脸色,就先放在桌子上:“热乎的栗子,快来尝尝。”
倒不像往常一样等他进来就扑过来了,江漓雪只是站在桌前,神色低垂,眼眶微红。
江书玮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温和道:“谁人惹雪儿生气了,瞧瞧这小脸,都给气红了。”
江漓雪拿起他的栗子塞回他怀里,再一个劲的推他出去。
小染吓的叫出来:“小姐…”
江漓雪本是个性子乖巧之人,也从不哭闹。虽说有时候过于呆了些,但也是个知冷热的人。
像如此无礼的举动还是头一次,可不将小染吓坏了。
江书玮表情都是楞楞的,显然没反应过来。
到门口时转身看着江漓雪冷冷淡淡的神色,仍是好脾气:“雪儿,哥哥哪里不对了。”
江漓雪胸口起伏,脸色都是灰的:“你哪都不对,你是个坏哥哥。”
江书玮微有诧异,他打心里觉得对这个妹妹是无微不至的。什么都顺着她来,什么都以她为主。
这话一出来,他心里着实难受了。
“雪儿,你这样可让哥哥难过了。”
江漓雪抿着嘴:
“我才说你坏你便难过了么?那二姐姐她这些年岂不是心如刀割?”
江书玮微拧了眉,使着眼色叫一边手足无措的小染出去。
小染顺带把门带上,在门口听着风声。
江书玮上前一步,将栗子放在桌子上:
“哥哥哪错了,雪儿与我好好说?”
江漓雪站在原地,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却是置着气的。
江书玮无奈坐下来,沉默会儿,神色忽隐忽暗:“是为了江晚樱?”
“……”
“她与你说我的不好了?”
“……”
“我是你亲哥哥,难道还比不得外人的三言两语么?你竟然这样的脸色瞧着我?”
江书玮提起那人,都是咬牙切齿的。心里头已人认定了她就是个坏女人。
江漓雪站在原地半晌,眼眶红了又红。她才抬起头看着江书玮:“你去找爹爹,让她把段公子赶走,让他不能娶我二姐姐。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话虽是孩子气了,但很认真。
江书玮拳头微紧:“你为了江晚樱跟哥哥这样说话?她给你使了什么**汤?”
“不是她怂恿我的。”
江漓雪一激动,泪珠子就滚落下来:“这么些年了,她若是想在我跟前说你的不好,还用等到今日吗。”
江书玮语气不变:
“那你告诉我,为何她的婚事你却为她置气?为一个外人跟哥哥置气?”
江漓雪使劲的咬了咬自己下唇,一想到殷少泽就无比委屈。听江书玮一口一个外人的冷血,她几乎气背过去。
“二姐姐哪里不好了?她一直拿我当亲妹妹对待从无二心;就算这些年你在爹爹面前说姐姐的坏话让她受罚,她也从没有怪罪到我身上啊!你为什么还要为难她?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没有好日子过?这些年的事还不够吗!姐姐又没有害我们流离失所,她娘的债为什么非要怪罪到她头上啊。”
江书玮拳头握的紧,厉声道:“谁与你说的这些!”
他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知道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一直以为把江漓雪保护的很好。
可江漓雪如今说的这番话,显然不是往他所预想的方向成长。
江漓雪委屈的抿着嘴,泪珠子吧嗒吧嗒的落下。悄无声息。
“就算你一直欺负二姐姐,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伤害过我们江府的任何人。
可谁都知道你对她的不好,爹娘对她的不好;她更是比谁都心知肚明你们的冷血。
可哥哥你被押到衙门里时,娘气的昏了过去,爹也不在家,是她不顾前嫌的帮你。保住了你的仕途和生命。
姐姐一直拿你们当亲人一般,也从未奢求你们一些什么,可为什么你们偏偏要毁了她最后一点点的希望啊?为什么非要把她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你不知道她等了顾璟弈多少年吗?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她?”
江漓雪如今这哭诉算是扯破三个人之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无非都是心照不宣,却装聋作哑;为的就是维护她的这份单纯。又耗尽了多少的心血,吞了多少的委屈在肚子里。
江书玮的脸色彻底一白,不知是被她气的还是被戳中了心事,难堪极了。
江漓雪每每瞧见江晚樱。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她就会羞的无地自容。
享尽了她的温柔对待,便无法面对自己的爹娘兄长。总觉得自己若再幸福了一分。便是伤害了二姐姐一分。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种局势,这些年也是装傻过来了,可知道爹爹把殷少泽带回来,她算是知道了。
这群人是想要把江晚樱的后路都断掉。
江书玮握紧的拳头松开,一掌拍在桌子上。连在门口偷听的小染都吓了一跳。
这俩人平时兄友妹恭。怎么吵起来就这么可怕。
怕自己这样委实吓着妹妹了,江书玮放缓了语气:
“她过什么日子都是她自己的恶果。是她娘的给她的报应。就算她怎么委屈也只是一个外人罢了,我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也值得你为她委屈了吗?”
江漓雪泪闸一开,急的直跺脚:
“她不是外人不是外人!她是我二姐姐。”
江书玮拧着眉头站起来,瞧她委屈至极的模样无可奈何。轻轻擦去她眼泪。
“雪儿还小不明白这些。以后别再管她的事了,她还是能做你二姐姐的。何苦来推远哥哥。”
他一软下来,江漓雪更甚委屈。一边不想伤害他,一边又觉得伤害了江晚樱。
“为什么不喜欢二姐姐,为什么总打她,为什么总要她跪祠堂,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啊。”
江漓雪泪如雨下,哭噎的像断线了。
江书玮是袖子全湿了,可她眼泪还没停。
“就算我们在江南无根无家的,可我们好歹有爹娘疼,她却连一个疼她的哥哥也没有。你,你们还要把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们做的如此过分,二姐姐若生气了便连雪儿也不要了,她会不理我了…呜呜”
江书玮忙手忙脚的,也不知怎么把这前尘往事说与她听。脸上尽是颓废之意。
江漓雪所言皆是真的,可他们立场不同,自是互相理解不了。
二人这局面正僵着,听见门口的小染大声叫了句:“二小姐来了。”
江漓雪混身一僵,吓的犹如一只鹌鹑。不知笑还是哭:
“二姐姐来看我了。”
泪花又落了几颗。眼睛肿的是跟个核桃一样。
江书玮瞧她脸变的如此快,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栗子:“哥哥以后不欺负她,是不是就不坏了?”
江漓雪瘪嘴道:“你们都把她嫁出去了,日后欺负她的便是她婆家了。”
江书玮温声道:
“行了,吃个栗子,还热乎着呢。”
江漓雪伸手拿过,仍是愤愤的别开目光:“我现在还在气头上,哥哥先回去罢。”
江书玮气极反笑:“那这些栗子?”
她闷声道:“当然都是我的。”
江书玮推门出去,瞧着站的笔挺的小染道:“打盆水给她洗洗,脸都哭花了。”
小染应了声,先是进屋子瞧瞧江漓雪。虽是哭着但吃东西也是真的。
小染谨慎的过去探话:“小姐,你说的那些话怎么跟对好的戏词一样,说的小染可是佩服了。”
江漓雪一本正经的剥手上的栗子,将肉都挑出来放在茶杯里。
她顶着红红的眼睛。看着小染:
“我姐姐呢?”
小染不假思索的回答她:
“二小姐听奴婢叫了她,拔腿就跑了。”
江漓雪听这话眼睛又是一红;
“她定是连我不想搭理了。”
小染赶紧赔笑。
“怎,怎么会。二小姐最疼你了,定是不想听墙角才走的。方才不是还遣人送吃的来了么,心里还是惦记小姐的。”
江漓雪一伤心,红红的眼睛此时还未消肿。可是剥栗子的动作却是没停的。
“可是我没收。”
小冉不知要如何哄着小孩子,急得的抠自己手指头。
“那,那怎么办。”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
“不如,小姐亲自去找二小姐,当面说的最清楚了。”
江漓雪将手里剥好的肉丢进茶杯中:
“我不要。”
小染也不知要如何哄孩子。只能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让她将自己收拾收拾。可那眼睛红红的到真是哭肿了。
也不知是忍了多久的眼泪如此之毒。
江漓雪默默地在房子里,把那一袋栗子都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碗香喷喷的栗子肉。
可她瞧着那碗栗子便没有了动作。表情瞧着木楞楞的。
站在她身后的小染打了个哈欠,腿都站麻了。看见自家小姐藏在桌子底下抠在一起的双手。便知道她这又是紧张了。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这些事磕着了也是难免的。
小染嬉笑着端起那碗栗子肉,可算是让江漓雪瞧着她了;“不如我替小姐给二姑娘送过去。二姑娘定喜欢得很。”
江漓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嗯了一声。小染这是拔腿就跑,一边走还一边跺了跺脚。
江晚樱这会正在用晚膳。小染觉得自己送的正是时候。
文兰家拿栗子肉拿下去热热。小染就借着没人的功夫一个劲的嬉皮笑脸:“二姑娘这都用上晚膳了,我家姑娘还饿着呢。”
江晚樱啪了一口自己做的鱼香肉丝。无辜的眼神瞧着,极其清澈。
“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还不伺候她用膳。她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一点也饿不得。”
小染连忙点头:“说到底最了解三小姐的莫非就是二小姐你了。就算奴婢们给忘了,有二小姐在也不会让三小姐饿着。”
江晚樱点点头:“东西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
小染没有走的意思,瞧着还是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
江晚樱一眼瞧出了她的意思。却低头吃自个儿的:“她若哭得厉害。你到府邸对门过三条街,去买那的老牌大肘子。她吃饱了没多久就要睡。明日便忘了伤心事。”
小染可是遇上了活菩萨似的。认真的把她话给记下了,还问了问,可一定是要老牌大肘子是否。
这会儿出了江晚樱的院子便直奔那大肘子去了。
虽然说江漓雪看见那大肘子确实是两眼冒光。但这回儿伤心的倒是认真的。
”姐姐什么都没说吗?”
就用个大肘子来打发她,定是嫌她烦了,懒得来哄她。
小染妙语连珠:“二小姐今天确实是累了。想着明儿打出了精气神再来跟小姐玩。她可是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买大肘子。”
江漓雪听了她的话,神情淡淡的。可也是饿着了,毕竟又哭又闹的费体力。
两只手抱着大猪肘子就开始啃了。
小染虽说与她是一同长大,倒也不知她有这么个癖好。
只是因为吃这等油腻之物。又是如此吃相。她爹娘定是要管教她才是。
也就江晚樱纵容着她。
江漓雪吃饱就到院子里散了散步。主院那边应当也用完了饭,沈芳就自个儿到她院子里来了。
她好歹也是当家主母,自己的孩子吵闹一番。自然有人到她那去告状。
她心平气和的吃完了一顿饭,也没让江庆梁知晓。便自个儿过来了,瞧瞧江漓雪如何个情况。
江漓雪正在院子里头消化吃食,见她母亲含着亲切的笑容朝她过来。眼眸垂了下去。
丢下小染就转身回了屋子里,把门一关上谁也不让进来。
沈芳站在门外。原以为自己女儿性子温和。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的。
”雪儿,你可是生娘亲的气啦,娘来与你说说话可好啊。”
沈芳这些年之所以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必然也是招人喜欢的,就比如她这脾气。时给时的温柔。
就算江庆梁那样火爆的人,她也能忍得下去。日子必然是合合美美的。
两个儿女也都是品性皆佳,待人温和。
至少他这儿是如此以为的。
江漓月脱了鞋就急匆匆的爬上床。冲着门口就喊:“我睡啦!不想同娘亲讲话。”
沈芳仍在笑着:“方才用完晚膳这会儿便睡,小心长胖了,姑娘家就不好看了。”
江漓雪一头闷进被子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随便嫁出去了。”
说着她便当自己睡着了,无论沈芳在外头如何哄骗。也不出被子一步。
瞧着自己女儿如此孩子气,沈芳只能无奈又哄着。让下人扶着回自个儿院子里去了。
她这一转身却是往江晚樱那边去。
这个时候江晚樱还在屋子里秀她的肚兜。
瞧见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客,起身迎了迎,随意与她寒暄两句,便冷漠地回到了自己的踏上。
拿起了肚兜两耳不闻窗外事;
若是前些年,虽然也是彼此不待见,但好歹也不不至于如此的疏离。
现如今她是一个眼神都懒的装,与她什么客气的话都套不出来了。
毕竟要嫁人以后,娘家这边也不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