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季淮冽行至城东便来到一处偌大宅院前。朱漆大门上挂着巨大的华丽门匾,龙飞凤舞的写着“安王府”三个字。
府内轩榭楼阁,园花池鱼,凉亭曲桥,假山盆景,每一处都修葺装饰得恰到好处,高雅别致,甚是华美。
这么大的宅院下人却不多。一路走来,尚如卿掰着手指数也才堪堪数十人。季淮冽领着尚如卿穿出正屋,走过曲桥游廊,停在一处四方石亭中。
石亭的位置很好。视野所及之处百花争艳,游鱼在池中嬉戏,遥遥望去还能看到檐角院落影影绰绰罩在簇簇茂盛枝叶中。
那个书童打扮,会武功的年轻男子前来问安,顺便把手里的木架子端放到亭中那张圆石桌上面。
木架子上站着绿羽鹦鹉。颈间有黄斑,弯弯小喙微微嗡动,水亮的眼珠子好奇的骨碌乱转。看到季淮冽时,张着喙学人的模样喊道:“王爷吉祥,王爷吉祥。”
声音怪里怪气,咬字得却清晰,学得十分像。
季淮冽伸出手凑到鹦鹉跟前,鹦鹉低头用喙轻轻啄了几下,脑袋在他指间蹭了蹭:“真是乖孩子。”
尚如卿看到如此有趣的画面不禁也想逗逗眼前这只鹦鹉。可季淮冽仿佛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地逗着。
良久才吩咐那个书童打扮的男人道:“苍河,却备些茶点还有它的食物来。”
苍河应了声便退下去。尚如卿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时又听季淮冽对她说:“上次本王说的话还有效。”
尚如卿不明就里的回眸看他。
他将玳瑁折扇放到桌上,笑道:“为这只鹦鹉取名之事。”
尚如卿才恍然大悟般颔首道:“王爷的宠物让臣女来取名不大好吧?”
“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本王喜欢你嚣张时的模样。”
喜欢她嚣张时的模样?尚如卿弄不懂他话里的含义,只当他可能与常人不同,多半有病。
“王爷,您此话当真?”
“卿小姐为人如何本王已亲身体会,不必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了。”
呔,不装能让你放下成见?
尚如卿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道:“既是如此,若继续在王爷面前咬文嚼字倒显得滑稽了。王爷当真要让我来取名?”
“还能有假?”
尚如卿丝毫不客气,立即伸手去逗鹦鹉。谁料鹦鹉见尚如卿伸来的手,狠狠地向她指上一啄,扑棱了几下翅膀叫道:“傻丫头,傻丫头,傻丫头……”
季淮冽见状噗地笑出来。且越笑越开怀,衣服变得松松垮垮,露出颈脖到锁骨的一小片肌肤。
尚如卿吃疼缩回手,怨怒的瞪着它,恨恨道:“说谁傻呢?信不信拿你炖汤喝?”
“卿卿,卿卿……”似乎听懂了尚如卿的话,鹦鹉马上改口道。
小东西还挺机灵,难怪当初她怎么看怎么喜欢。可它又怎会知晓她的名字?尚如卿正想继续逗它,它又张喙道:“卿卿傻丫头,卿卿傻丫头,傻丫头……”
若非它是季淮冽的宠物,尚如卿已经把它捉到后厨去了。抬眸又见季淮冽开怀得很,只差笑破肚皮了,她才把怒气压下去,对鹦鹉道:“你嘴巴这么坏,叫你小坏蛋好了。”
“我是小坏蛋,你是大坏蛋。”鹦鹉雄赳赳气昂昂的驳嘴道。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笑声又猛然响起。季淮冽笑得眼角泪花闪动,忙用袖子去擦。
尚如卿迁怒地瞪向季淮冽:“一定是你教它说我坏话,对不对?”她在气头上,完全忘记对季淮冽用敬称。
季淮冽原本也不介意,边笑边道:“卿小姐误会本王了。本王未曾教它说过这些话,兴许是从下人那里听到学来的。”
“王爷英明,王爷英明,王爷英明。”鹦鹉又叽叽喳喳地叫着。
就算不是他教的,也是他养的。物随主人形,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宠物。
尚如卿撇嘴小声嘀咕道:“就你家王爷英明。”
季淮冽忽然问:“卿小姐想到给它取什么名字了么?”
尚如卿一阵心虚,立马回道:“王爷表字玄雅,不如就叫小玄好了。”
“可它是母的,小玄似有不妥。”
尚如卿想都没想接口道:“它翅尾有几根红羽,便叫红玄。”
季淮冽喃了几遍这个名字,俊美邪气的脸上盈着深邃笑意,抬眸深深看向尚如卿:“此名甚好。红玄,要谢谢卿小姐的赐名之恩。”
鹦鹉左右摇晃几下脑袋,梳了半晌绒毛才抬起一只爪子伸向尚如卿,凭空捉了捉,张喙小声说:“卿卿……卿卿傻丫头,傻丫头……”
这只鹦鹉改不好骂她的臭毛病了,尚如卿心想。然而不到片刻,她便又对红玄大大改观。
苍河送来茶水,几碟切分好的水果和点心便又退下去。季淮冽挑出一小块桃肉递到红玄跟前。红玄也不客气,低头入味的啄食。
喂到一半,季淮冽把桃肉送到尚如卿面前:“卿小姐也来喂喂它?”
早在红玄进食时尚如卿就想试试了。听到季淮冽这么说当下把桃肉接过送去红玄喙边。红玄也不介意,继续吃得津津有味。
兴许是看在尚如卿喂它好吃的份上,红玄吃饱后又捏着嗓子叫道:“卿卿,卿卿……卿卿心肝儿……心肝宝贝儿……”
被一只鹦鹉调戏,饶是尚如卿也不禁面皮一薄。不过它肯定是只馋鸟,喂点吃的就马上倒戈说好话了。
季淮冽似乎不大高兴,拾起玳瑁折扇轻轻压在红玄脑瓜顶上:“谁教你说的词儿?不许唐突了人家姑娘。”
尚如卿立即道:“无妨无妨,我不介意。”
季淮冽深深看了眼尚如卿,低声道:“本王介意。”
他介意什么?尚如卿搞不懂这个人。前一秒还高兴得很,后一秒周围的空气冷得像冰。
然而尚如卿也没打算了解这个人。她不惜讨好他混进王府不是为了来逗鹦鹉,给鹦鹉取名的。
在安王府坐了半个时辰,尚如卿就向季淮冽辞别。季淮冽说尚如卿可以随时到他府上找红玄玩,尚如卿敷衍着说好便走掉了。
知道安王府内部结构,当晚尚如卿便带着檀珠干起了老本行——翻墙入院。
檀珠从尚如卿回府,到入夜换上夜行服潜向安王府,都在尚如卿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她背着一个大布袋,鬼鬼祟祟跟在尚如卿身后压低声音细细道:“小姐,你今天擦了什么,换了衣服还能闻到身上很香。”
尚如卿一边摸索着路一边蛮不在乎道:“你闻到的估计是秦楼楚馆那些姐儿涂的脂粉味。”
“咦?小姐,你居然跑去那里!”
惊讶的缘故,檀珠的声音没能压得住。尚如卿急忙朝她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小声点。这里是安王府,被发现就死定了。”
檀珠捂着嘴唔唔了几声。
“不是我,是安王。”那人大白天就沾着这么重的脂粉味,可见多么放浪形骸,荒淫无度:“就是这儿。把东西都倒出来。”
檀珠害怕道:“真要这么做么,小姐?万一……”
“哪有万一?不然我为何等到晚上才动手?利索些!”
檀珠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布袋放到地上,沿着两人站的位置向两边一点点倒出里面的物事来。
把事情做完,院里仍静悄悄的,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尚如卿和檀珠生怕待久惊动别人,收好布袋后便忙不迭地离开。
明天季淮冽看到她送的礼物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尚如卿想到这里就十分期待明日的到来。
快回到将军府时,尚如卿让檀珠先回去,自己则溜到尚书府的后院找谢熙桐。她在后院找着谢熙桐时,他正俯在凉亭石案上小寐,手旁放着翻了一半的书本。
凉风徐徐,他的头发被吹乱了些,别着乌发的玉簪松松斜到一边。青衫微晃,月色照映下来,染着一层银白光华。他的眉眼浸在朦胧月色当中,似远还近,如梦如幻,伸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尚如卿怕惊醒他,便悄无声息地蹑过去,坐到一旁欣赏他的睡颜。
心里欢喜一个人时,他便是世间最好看的那一个。眼是江河湖泊;眉是辽原山川;鼻是珍宝美玉;唇是琼浆玉露,怎么看都看不够。
尚如卿双手撑着下巴看得入神,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隔了几分距离却堪堪定住,不敢造次。
若是一碰他便醒了,她该怎么解释才好?思及此处,尚如卿换了个手势,伸出食指轻轻戳他的脸颊:“谢御史,谢御史……侍御史大人……”
唤了几声没有反应,莫非真睡死过去了?真睡过去她不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摸个痛快?
这个念头方起,谢熙桐似乎被惊醒了,突地将她戳脸的那只手捉起握紧往怀里一带。
来不及反应的尚如卿猛地撞到谢熙桐怀里,脑袋瞬间金星乱舞,吃疼得唉哟叫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谢熙桐才彻底清醒过来。看清怀里的人是尚如卿时,急急忙忙松开她,神色晦暗不明,口吻却温柔关切:“抱歉,弄疼你了。什么时候来的?”
尚如卿揉着脑袋瓜皱眉道:“有一会儿了,见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谢熙桐笑道:“难怪觉得有些发凉。”
刚才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别人了?尚如卿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郁闷,又像忧愁。她怏怏道:“熙桐哥哥,要小心身子哪。”
“嗯。你……怎么穿这身衣服?”看到尚如卿身上的衣装,谢熙桐问道。
尚如卿嬉皮笑脸道:“我惩奸除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