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卿说惩奸除恶,倒并非信口雌黄。
当初那道假圣旨上所立的太子就是如今的安王季淮冽。俗话说丧家之犬无人欺,他失势后那些皇子们便不再打他主意,皆争抢太子之位去了。结果争了三四年,死的死,伤的伤,没几个完好活着的。
他倒是托此之福活下来了。季淮思当上太子之后,为了安抚和控制余下的皇子,也给他们封了王,赐了封地。
那些斗败的皇子无论是甘心还是不甘心都只能接受事实。有的去了封地逍遥自在,有的则留在长安城里风流快活。
季淮冽就是其中一个受封的亲王。自从封王后,他便一改之前的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时常到各种烟花之地流连,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荒唐生活。行事越来越放/荡,越来越玩物丧志。
即使一直把这些亲王当成心腹之患的当今太后每每提到他都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屑模样。
原本看着已经没救的人,倒是用大把大把的银子笼络了不少达官贵人。甚至厉害到能与御轩帝一派,骠骑大将军一派分庭抗礼,相互制约。
当今太后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估计想防他也来不及了。纵观当今形势,这三方鼎立似乎是最好的局面。
谢熙桐静静听着她说话,俊逸的脸上总是一副温润的,包容的,甚至略有几分宠溺的笑容:“嗯。这次惩治的是什么样的恶人?”
“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她的脸仍旧留有些许稚嫩,兴高采烈说话时眼睛闪着光点,在朦胧月色下像是近在咫尺的灿烂星辰。
柳熙桐抬手,轻轻拍拍尚如卿的脑袋柔声道:“那你一定很累了。早些回去歇息罢,外面风凉。”
尚如卿点点头:“我过几天再来找你聊。”起身欲走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斟酌着字句道:“熙桐哥哥……”
“嗯?”
尚如卿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后日三姐要去观音庙拜神。”说完,她又露出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神情:“本来三姐叫我跟着。可我不信佛也不信神,去了只会添堵。若是有人陪她便去好了……唉,我回去了。”
不等谢熙桐回话,尚如卿已经几个回落跃上墙头,少顷便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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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安静的屋中,尚如卿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吼。连累着一旁吃饭的尚重远,尚明风还有尚如兰的耳朵都无可避免的遭她荼毒。
八仙桌上摆着几碟家常小菜,尚明风手里的碗和筷子还没放下,嘴里嚼着的饭菜也被尚如卿这一声吼定住,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尚重远沉声斥道:“怎地如此没规矩,快坐下。”
可尚如卿还是站着,指着坐在主位上的尚天昊说:“大哥,你没听爹的话么?他让我嫁给一个病怏子!”
尚天昊倒是不为所动的该夹菜夹菜,该吃饭吃饭,老神在在道:“人家愿意娶你已是不易。”
“你倒好,还挑剔。”尚明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菜咽下肚,跟着嘲讽了一句。
尚如兰也轻轻道:“小卿,快坐下吃饭,有话好好说。”
“我不吃了。”尚如卿赌气的摔下筷子快步奔出厅门。
“你别去找媒婆麻烦,她们好不容易才说动那户人家。”尚天昊不放心的对着已经走远的尚如卿喊道。
尚重远放下碗筷,问尚天昊:“爹,那户人家身世如何?是否真如媒婆所言,愿意娶小卿为妻?”
“我去拜访过,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世。那位公子体质虽弱,但寻常走动却无大碍。估摸着也是许多姑娘看不上,才会愿意与卿儿对亲。”
尚明风语带几分嘲笑:“破锅配破盖,倒天生一对。”
“怎么说自己小妹的?”尚天昊轻斥。
尚明风扯唇笑了笑:“我又没说错。”
“不说她的事了。下个月便是太后寿辰,重远,明风你们要准备好。”
尚重远颔首。
尚如卿气冲冲跑回屋坐到妆台前置气。檀珠刚从偏房那边吃过饭回来,见尚如卿拿着那本写有男子姓名的本子乱涂一气,捏着嗓音喊:“是谁惹我家小姐生气了,檀珠这便教训他去!”
“你敢打老爷就去。”尚如卿指了指门口。
一听是老爷,檀珠的气焰立马就萎了。她委屈巴巴的站到尚如卿身后,观察着尚如卿的反应。
尚如卿把本子抛到一边,闷闷沉思。
光是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她真是小看了千秋馆的媒婆,居然三言两语就给她说成了一门亲。尚天昊若早些去求她们,她现今岂不是嫁作人妇,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
按此情况,找那些媒婆威胁她们也没办法改变尚天昊的主意。倒不如找那户人家说清楚,让他们知难而退。
主意已定,尚如卿便起身叫道:“檀珠,跟我走。”
去那户人家的路上檀珠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惊又喜:“有人愿意娶你是好事,小姐你怎么拒绝了?”
“正是如此,这户人家愿意娶我才不对劲。”
“小姐你说得有道理是有道理。但长安城这么大,说不定就是有人喜欢你这模样的。”
“你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我可是在为小姐你着想……”檀珠急切向尚如卿表明自己的忠主之心,然而话未说完,两人的面前霍地闪出一个身影挡住她们的去路。
尚如卿和檀珠定睛去看,那道身影已经扑通双膝跪在尚如卿面前,两臂伏着地,头贴地面作五体投地状,拱起的背还在颤抖。衣裙不洁,发丝凌乱,竟是名年轻女子。
檀珠下意识护到尚如卿向前,盯着那名女子喝道:“什么人?”
女子仍旧是跪着的姿势,头紧贴地面向尚如卿不断磕头,声音激烈嘶哑的乞求道:“卿小姐,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柳公子吧!求求您了,卿小姐!若是您愿意放过柳公子,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什么情况?尚如卿和檀珠四目相对,两脸怔懵。幸好这地处在将军府不远处,周遭都是屋子院落,无甚多余的人行走。不然外人还不知怎么传她的坏话。
女子的头重重磕到青石路面上,好像不知道痛般。檀珠瞧着她的额头已经磕出淤青,颇为于心不忍。
尚如卿对她道:“你先别给我磕头,把话说清楚。”
女子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边磕边喊:“您如若不答应我,我便一直跪着给您磕头,直到您答应我为止。”
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女人。若非怕她磕得头破血流,尚如卿只当没看到:“那你便磕吧,磕死为止算了。”
“小姐?”看到她如此拼命的模样,尚如卿怎能说出这种没人性的话?
女子显然也没料到尚如卿会说这种冷血的话,身子猛的一震,但还是没有停下磕头的动作。
“不然怎地?我又不晓得她是何人,所为何事。没头没脑让我答应她这答应她那,万一答应下来就没了小命我又该如何?”
女子闻言才顿住磕头的动作,终于露出整张脸来。除了额头那块淤青外,女子相貌姣好,皮肤略显粗糙。然双手的皮肤尤其好,白白滑滑,如嫩豆腐一般。
她泪眼婆娑,向尚如卿娓娓道来:“我名唤月娘,是住在城南的屠户之女。与柳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柳公子的爹娘嫌弃我的出身,硬生生分离我们。我没有法子,只能来求卿小姐您了。”
这个故事感人是感人,尚如卿也不得不问个明白:“柳公子是谁?”
见她发问,月娘的面色更加惨白,惨白中又有狐疑不解。看尚如卿不像在捉弄她,月娘才哑着声音低低道:“你不是与柳公子对亲了么?”
她问月娘:“你是说家中做古玩生意的那个?”月娘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尚如卿,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尚如卿顿时了悟。
“就算你来求我,我也作不了主。不过我倒是可以与我爹说上一说,只要他点头,这门亲事就算了。”
“请卿小姐可怜可怜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帮帮忙吧!”月娘说着眼睛湿润了,作势又要去磕头。
尚如卿忙拦下她:“别磕了。你放心回去,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谢卿小姐,谢谢卿小姐,谢谢……”月娘忙不迭的连声道谢,才晃晃悠悠站起来,转身趔趄地离开。
待她走远了,尚如卿才带着檀珠继续前往城南柳姓那户人家。檀珠以为尚如卿是被月娘说动才要帮她去说明,哪料到尚如卿根本不是为这事。
“小姐,既是如此,你为何还去柳家?跟老爷说一声,老爷也定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小人。”
尚如卿摇头晃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怎能随便听信一个陌生女子的片面之词?若然她所言非虚,我更有必要去找那位柳公子确认真假。”
檀珠由衷赞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学着点儿。”
两人闲扯了半柱香左右,已经来到城南一户柳姓人家的家门口。柳姓人家做的是古玩生意,品味和家底自然不差。听闻尚如卿亲自来访,柳公子的父母都毕恭毕敬的出来迎人。
在堂中被当成贵客的尚如卿也懒得寒暄说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今天我来,是想见见我的未来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