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熙桐会和季淮思同行的缘由尚如卿知道。谢煜是季淮思那边的人,谢熙桐和季淮思一道完全不出人意料。
让她意外的是季淮思和谢熙桐居然相熟到可以喊谢熙桐的表字。还有,季淮思身为皇帝却没皇帝的架子,相处起来颇自在舒服。
她很高兴自己交了一个新朋友,晚上睡觉嘴角都勾着。檀珠以为她魔怔,还委婉的提议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大夫。
然则大夫没见着,尚如卿却先见到几个怎么也想不到会见面之人。
今日尚明风把她从房里揪出来的时候向她笑得非常奇怪,她就知道没好事。
尚天昊已经坐在正屋堂上饮茶,见尚明风把尚如卿带来了,便向尚如卿慈爱的笑道:“卿儿,一会儿跟爹去个地方。”
尚天昊很少会对她这么笑。一旦这么笑时,多半在寻思着什么坏事。尚如卿急忙找借口:“不行不行,我一会儿还有要事。”
尚明风讥讽道:“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四处招摇,能有什么要事?”
“二哥,你不能这么说。我天天出去也是在帮大哥,帮他……”
尚天昊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已经脚步飞快地擒住她往府外走。
“爹,你干什么?你再这样我还手了,别怪我以下犯上!”
“爹还能害你不成?再吵闹禁足半年。”
禁足半年?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尚如卿只得噤声,像个沙袋一样任由尚天昊带出门去。
尚明风目送尚天昊健步如飞的模样,不禁心想,他哪有不济到非要辞官告老的程度?
今天是官员休沐的日子,尚重远也在府中。尚天昊带着尚如卿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从内院过来正屋,遇见尚明风。
“二弟,怎么只有你在?”
“父亲刚带小卿出门了。你猜他要带小卿去哪里?”
尚重远见尚明风笑得奇怪,便问:“去哪里?”
尚明风说:“千秋馆。”
尚重远面色一凝,终是叹了口气:“还是要到这个地步么?父亲怎会突然下定决心?”
“檀珠说前些天御轩帝和小卿在一起。父亲担心出麻烦,自然是心急了些。”
“可就算去了千秋馆也未必能定下来。”
尚明风嗤笑道:“那些人不正专攻此道么?总会有着落,大哥还是想想自己吧。小卿的事一旦定下,你就是下一个。”
尚重远点点头,“罢,她能早些定下来便不必再做那些荒唐极端之事。明风,你也小心些。”
待尚天昊领尚如卿走进千秋馆,尚乐卿就知道他要干嘛。千秋馆她知道,媒婆窝,专门给人牵红线的地方。
这些媒婆都是些经验老道的“月老”。只要出得起钱,多难的姻缘都能替你摆平。她们平时都聚在千秋馆,平时没事就围在一起嗑嗑瓜子,分享彼此手中的情报;忙时会有个专门记录的老婆子拿出笔墨,让来对亲保媒招亲的人按次序预约时辰。到时她们便会按预约的时辰上门拜访。
此时千秋馆里坐了三位年纪相仿的妇人。她们围在一张桌子上,拿着一叠画像在讨论。有个眼尖的发现尚天昊和尚如卿,忙出来迎人。
尚天昊虽是前骠骑大将军,但一个大老爷们不会往这种全是女人的地方跑。又整日忙着打仗练兵没闲暇四处露脸,媒婆们自然认不得他。
她们倒是一眼认出尚如卿。长安城里有位将军之后,左额带疤,身形小巧却野性难驯,祸害过半个长安城。
媒婆经常和各式各样的人物打交道,早练就出一双慧眼和口才:“这不是卿小姐么?快进来进来。”媒婆们忙把人招呼进屋。
再瞧向尚天昊,年纪不小,老成持重,威武八方,不用说,肯定是尚如卿他爹:“这位一定是尚老将军了。您老大驾光临,千秋馆蓬荜生辉呀。”
尚如卿撇嘴嘀咕:“财主上门能不蓬荜生辉么?”
尚天昊瞪了眼尚如卿,尚如卿朝他吐了吐舌头才闭口不语。待她闭嘴,尚天昊才露出一脸笑容,直接说明来意:“好说好说。老朽此次前来是想为小女谋一门亲事。既然几位……”他在思考着应该怎么称呼她们。
媒婆们立即机灵的向他介绍自己:“我叫陈嫂,这位是钱妈,孙婶。将军怎么叫都行。”
尚天昊应了声,又道:“你们既认识小女,便知她此事有多难。”
尚天昊这么说无非是想试探几位媒婆的反应。媒婆们的反应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们朗笑道:“将军放心。我们不敢说桩桩姻缘手到擒来,但在长安城,还没有我们撮合不成的姻缘。”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卿小姐声名在外,一般公子哥恐难驾驭。即使这桩姻成了,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事端。”
“这点你们不必操心。”
“还有卿小姐此事有一定难度,这个……”媒婆也是门生意,无论是将军还是什么身份的人,该要的东西还是得要。
尚天昊当然明白她们的意思:“只要你们能帮小女寻个好人家,钱银不是问题。”
“自然自然。只是不知道卿小姐对男方有何要求?”赚将军钱的机会不多,媒婆们都两眼发光,立即卯足劲干活。
尚天昊也将目光落到尚如卿身上。
尚如卿还当尚天昊不管她意愿就把她带来,原来这才是带她来的目的。尚如卿望着那几道注视着她的热情视线,恶向胆边生,扬起笑脸便道:“唉,几位妈妈知我缘何至今未嫁么?”
难道不是野性难驭,被人嫌弃的缘故?
尚如卿又道:“其实是我眼光太高,那些公子哥自知达不到这种高度,才羞愧得不敢靠近。”
媒婆们听她说得煞有其事,好像真的一般,都伸长脖子听她继续说下去。
尚天昊没有作声,也想看看这个女儿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好歹也是将军之后,男方身份自然不能低对不对?然后,我打小就喜欢长得俊美好看的,一般的我可瞧不上眼。再来,我的武功不差,若男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男子,将来有什么龃龉我失手打死他又该如何是好?”
三位媒婆的神色在听完尚如卿的话后皆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是被她惊吓到还是觉得这门生意难成。
尚天昊却道:“三位,男方只要是家世清白无隐疾无婚史的便可,年纪长些也无妨。”
尚如卿哼哼道:“爹,你心里都有数了还带我过来做什么?”
“让你知道有这么回事。”
尚如卿顿时哑口无言。
孙婶道:“照老将军所言,我这倒有一户人家合适。男方年纪与卿小姐相仿,家中做古玩生意,生得也算一表人才。只是体弱多病,不常在外走动。”
陈嫂和钱妈跟着附和,其中一人还跑去翻了好久的柜子,找来一张画像给尚天昊过目。
趁着尚天昊和媒婆们全部心思在那个男方身上,尚如卿悄无声息,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退出千秋馆,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逃掉了。
尚如卿生怕尚天昊发现她半路开溜追出来把她带回去对亲,逃得可谓不管不顾,拼尽全力。待一台披着华贵缎子的轿子由远及近撞至她面前时她已经避不开,直接钻进了轿帘内。
抬轿的轿夫还未反应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感到一阵剧烈撞击,轿身颤了几颤,猛地一沉,手便从轿绳脱开。轿子重重落到青石路上,扬起尘埃滚滚。
轿中两张脸面面相觑,近到几乎一动就能鼻尖贴着鼻尖。尚如卿心中大惊,慌忙向后退开,结果按在男人腿上的手一滑,又直接扑到男人怀里。
轿夫们才看清发生什么事,正上前询问自家主子是否安恙。看到此幕,皆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定在原地迈不动脚,开不了口。
一道放肆的朗笑从头顶传来,低沉又轻佻的话语跟着响起:“没想到卿小姐对我竟一见生情,今日主动来投怀送抱。只是此法过于热情,季某实难消受。”
一听这讨人厌的声音,尚如卿马上知道是谁了。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季淮冽,像抖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抖出轿外,用力拍身上的衣服。
今日的尚如卿穿一身明黄齐胸襦裙,上襦领口和袖口与下襦裙摆都绣着精巧的蜀葵花。头上梳着垂发百合分肖髻,别着几枝精致的花钿珠翠,燕尾末端系着发带。颈上戴着垂珠如意锁璎珞圈,脚别明黄翘头石楠花纹绣鞋。若不是脸上那道疤,倒让她看起来娇俏动人。
“卿小姐还是作这种打扮更显可人。”季淮冽继续轻佻道:“既是如此有缘,不如到我府上坐坐?”
虽已知晓他是安王,但他这种油腔滑调,轻浪浮薄的用词让尚如卿不禁大为光火。
以往只有她调戏他人的份,怎能被人调戏了去?
尚如卿骨碌着一双眼睛,去下心中火气,讨好般开口:“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你已知晓本王身份?”
他之前自报家门时不就是想让她知道吗?尚如卿直接无视掉这句废话,继续讨好道:“之前我不知道王爷身份冒犯了您,今日特地来向您赔罪。谁知一见您的坐轿便被您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贵气所倾倒,腿脚不听使唤才冲撞了您。由此可见,我对您的钦佩犹如男儿那膝下黄金,滔滔不绝之江水……”
季淮冽歪着脑袋,玳瑁折扇抵着轿帘,越听越开心:“本王不怪你。”
“既然王爷不怪臣女,臣女这便退下,不挡着您的大道了。”
“本王不是邀你到府上坐坐么?不给本王这个面子?”
尚如卿笑得真诚灿烂,受宠若惊:“王爷之邀岂敢不从?臣女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