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艰难的选择

之后三天，石婵的小院儿看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节律。

只除了每日多出的一段段或熟练或生疏的曲调，以及换了每日必来登门的人。

“咄咄——”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坐在假山顶的石婵不由停了手。

暗叹一声，抬头起身，上前两步来到石岩边，冲院门外的方向挥了挥手。

院门外的石莲，才要再伸手敲门，就听头顶传来一声招呼。

“门没锁！上来找我吧。”

话毕，也不出迎，只折身返回假山上临时搭起的琴台前，挥手再练起来。

片刻后，拎着食盒的石莲拾级而上，几乎很难不怀疑这处院落原是被精心修建，府邸换了主人才被这般搁置。

一路所见，从门口到此处，若不那么讲究异草奇葩，格局排布，整个院子的格局与布置当真是移步换景，几步间就是别有洞天。

尤其，此刻这处从山脚上到山顶的一线小径——看似穷途末路却是渐入佳境，柳暗花明。

不过想想也是，家主更迭不就是换了主人？哪怕都顶着一个姓氏，行事心性又哪里去寻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就像此刻，自己每日都忍不住来寻的人，和这府中同姓之人又岂止是天壤之别？

心中如此想时，石莲口中也如此感慨。

“果然是，福人居福地，又或该说斯是陋室，唯丝竹悦耳才得以蓬荜生辉？我倒也长见识了。”

石婵正纠结这一句曲调的手法，闻言诧异抬头。

“哈？你在说我？以及，这地方？”

边惊叹，边四下一望，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在咱们相谈甚欢的份上，以后千万别这么说话。算我求你，好不好？”

石莲一头雾水。

“嗯？为什么这么说？”

石婵一脸尴尬别扭，“这都不是爱屋及乌了，我觉得用‘情人眼里出西施’都不足以形容。呃，非要说，该是‘一叶障目’或‘指鹿为马’？”

“且我是不是福人不清楚，起码这地方绝称不上福地洞天，也就清净少人打扰这点还不错吧。但代价，实在有些凄惨啊。真的是连苍山最深的山坳，都比不过！”

因想起这几日的伙食，她忍不住边眼含着热泪控诉着，边抬手揉了揉才吃完早饭却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

石莲听得一愣后，呵呵笑着将随身的篮子往石婵身边一放。

“好——听出来你那五脏庙受委屈了，我这不带好吃的来看你了吗？”

边说着，边亲自动手把带来的，刚出锅没多久的葱油饼，枣糕，南瓜山药酥，一一摆出，最后竟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牛乳。

其实，早在听到石莲敲门的瞬间，石婵一隐约闻到随风飘来的阵阵甜香。

此刻看到与自己预想中相差**不离十的各色美味，她狠狠咽了口嘴里汹涌的津液才能把眼睛从那颜色各异，却都同样油光润泽，鲜艳诱人的小食上拔出，看向对面人。

“咳咳，那个，我习惯什么事都是有话先说请。这些好吃的，是你的心意不假，但没有真金白银也买不来米面粮油，更不用说你不能随意出府，我听说大宅子里找人捎带可少不了给人好处。”

说着，石婵已从袖袋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一角碎银。

“多谢你时时想着我，但长此以往不是事儿。就当我请你帮忙，劳你为我辛苦。这角银只当垫付，不够了再跟我说。若你不收，这些东西，便请你怎么带来再怎么拿回去。”

一语毕时，她已伸手出去。

一角至少五钱多的银，被无遮无拦日渐东升的阳光一照，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石莲听后静了一瞬。

即没明言拒绝，也没伸手去接，只从泛红的十指间，慢慢抬起眼来，静静盯着人，问。

“若我不点头呢，你就要下逐客令？或把东西扔出去？”

石婵震惊到瞪圆了双眼。

“为什么？不知这些东西费了你多少心思，又要你辛苦多久。我更不晓得，你拎着这些要走多远多久。我为什么要这么糟蹋你的好意，还这么暴殄天物？”

说着，她忍不住苦笑着伸手一指，对方身后看似与假山石融为一体的某个角落，缓声叹道。

“那里，我早给你备好了位置。就等着你今日来，咱们一起接着聊我才琢磨出的这一段。”

石莲侧头望了一眼，看似与石头无异，其实细看却能发现是精挑细选甚至好似还被打磨过的，更平整稳当不输小凳的一块山石。

想到石婵自个还只捡着凹凸不平，隐约有凳子形状的山石坐，刚刚对方说出的话又多了几分诚意。

可石莲却只低了低头后，又再看向石婵追问道。

“要是，我是说如果，我不走也不收银子，还非要让你吃了这些东西呢？”

石婵一脸纠结挣扎，片刻后才壮士断腕般一闭眼，一扭头，视死如归似的迅速开口一气呵成道。

“那就却之不恭，我一定会十分珍惜的吃完这一顿，且与你尽兴聊到不得不让你离开为止！”

石莲一时没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并不是听不明白对方的话，而是这样明明于双方来说都是很快意的决定，为什么要用如此悲痛欲绝，视死如归般的语气和态度说出来？

“……呃，这不是很好？”

想了半天没头绪，她索性学这家伙一把，有话直说不懂就问。

那边好似还没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听到这一问，才不情不愿转回头，蔫头蔫脑的叹息道。

“哎——我还没说完，你别急啊。但今日之后，我就不得不给你吃闭门羹了。”

大概是怕自己反悔，或让人看到太过悲痛的表情？

石婵越说，头低的越深。

“且为了不让我自个言而无信，这之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在这院子里抓住我，这点你无需担心。哎——”

她才吃了两天的人间饭菜，这就要告别了吗？

石婵在心底深深为自己的脾胃默哀，但同时也打定主意，若对方真的如此做了，那这便是无可更改的对策。

石莲默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苦笑。

“哎，我该说你是死心眼儿吗？明明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笨的样子。”

口中边说，她边叹着气摇头。

几乎与这声叹息同时发生，石婵捏在手中的那角银子，忽然被人一抽，利落消失在她手心。

“咦？”

“行了，这定金，我收了还不行？”

石莲苦笑着扔下这句话，好似赌气般转身，坐到她的专属位置，才又开口。

“现在可以快吃了吧？一会儿东西凉了，尤其是那牛乳，可就又腥又膻，没法下咽了哦。”

石婵本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但在这一句话后好似被敲醒了般，瞬间绽出一抹极耀眼的笑容。

点头如捣蒜般，响亮的应了一声，“哎！”

但口中应着，人却没扑向美食，反倒快步来到石莲身边，将人拉起来边笑道。

“有如此美食只一人享用，实在寂寞。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快，快，咱们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