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昭道:“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想阿嫣应该是喜欢你的,否则她不会对你的事那么上心。”
宋嫣为了魏家,插手陈家和董家的事,宋文昭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宋公,”魏蔑正视他,敛了些笑意,认真点头,“我喜欢的。”
……
……
他喜欢的。
身处幻境中的宋嫣听到那四个字,心跳快了些。
宋嫣虽然对感情不敏感,但心里想得很直接——她能正确意识到并面对她对魏蔑的喜欢,她不说,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说。
她是画外人,迟早要出《清明上河图》,迟早要离开魏蔑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去打扰他。
除此之外,魏蔑对她的想法,她多少感受得到。
宋嫣不自恋,但有自信,她能察觉到魏蔑对她的特别,也隐约觉得魏蔑喜欢她。
简而言之,宋嫣没有明说,但心里对那些感情一清二楚。
而,此时此刻,亲耳听到魏蔑承认他对她的喜欢,宋嫣没能做到淡定。
怎能淡定呢?她第一次喜欢人,也第一次知道别人喜欢自己。
宋嫣欢喜不已,随后又愁起来。
嗯……她在这幻境里待了五天了,还没找到出去的路呢。
说来也巧,那个想法刚从脑海中生成,幻境竟有了变化。
之前,幻境的天空有写着“走尽”和“入局”等字的符咒;现在,符的数量增加,一条条发着金光的符又呈现出两个字——“等待”。
等待?
宋嫣微微蹙眉。
难道是说,“走尽”和“入局”都已完成,只差等待一个契机就可以出画了?
宋嫣惊喜。
等她出去之后,就能见到彭晓芝了吧?
可,转念一想,她又忧愁。
如果出画,她就再也见不到魏蔑了。
除了魏蔑,还有宋文昭和易嘉儿。
为了离开时没有牵挂,宋嫣一直很注意跟别人保持不亲近的关系,可是,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避免都无法远离的。
进入幻境的这几天,宋嫣只能看到在自己身体周围的人,也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而不是跟上一次一样,可以纵观全局。
魏蔑和宋文昭聊的几乎都是她的身体状况,很少提及其他。
可宋嫣想知道陈家事情的后续。
也不知道这个鬼幻境什么时候把她放出去。
想什么来什么,宋嫣刚想完,原本悬浮的身体骤然下坠。
……
……
易嘉儿百般聊赖地捏宋嫣的头发玩儿,岂料宋嫣蓦地睁眼起身,她被吓得尖叫后退。
“啊,宋嫣?你醒了?”易嘉儿缓了会儿,终于平复了心情,往外跑,“宋公!魏蔑!宋嫣醒了!”
易嘉儿去喊魏蔑和宋文昭的时候,宋嫣顺便捋了捋思绪。
嗯,她又回来了。
“阿嫣!”宋文昭很快就冲了进来,喜出望外,
“你终于醒来了!”
魏蔑紧随其后,无声地站在宋文昭身后,看着宋嫣。
他眼里的担忧在看到宋嫣的瞬间尽散。
关心的话说完后,宋嫣问了有关陈家的问题。
宋文昭沉默片刻,说:“贺楚杀了大宋的五位将军,按理来说该处以极刑,但考虑到他的往事和今况,官家和长公主没有另外处置他。”
往事指的是陈刘等人对贺家的所作所为,今况则是贺楚已死的事实。
“那陈舞梨呢?”宋嫣问。
满头凌乱白发的陈舞梨从火中走出的场景,宋嫣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易嘉儿抢着说:“她回了陈府,整天浑浑噩噩的,跟个疯子一样,喝酒撒酒疯,据说陈府好多下人偷了身契逃跑,她都没发现呢!”
宋嫣无言。
曾经高傲聪慧的陈舞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真叫人唏嘘。
“陈家名声败尽,陈小娘子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魏蔑看出宋嫣担心陈舞梨,不由多说一句。
“嗯。”唏嘘归唏嘘,宋嫣并不打算主动多管陈舞梨。
毕竟,以陈舞梨的性格,或许并不打算接受别人的帮助。而且,如果她真的有需要,应该会和上次一样,直接来找宋嫣。
“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宋嫣你肯定感兴趣。”易嘉儿凑到宋嫣面前,说,“摄政王暗中帮助陈刘的事情被人发现,楚王和长公主借此打压他,把他曾经做的事拿出来批判,如今民怨沸腾,都在说他德不配位,还说让他别当摄政王,老实当个闲散王吧。”
宋嫣对此并不意外。
都这么久了,赵守清也该有行动了。
现在,摄政王势力渐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是赵守清和赵婴的你死我活了。
……
……
说完话后,宋嫣终于感觉到了饿,她大吃大喝一顿,随后往床上一躺,又打发一个下午。
傍晚,天降小雨,带来阵阵清凉。
因为死了五位将军,汴京城里好几处都是一片缟素,小雨一下,更显其凄清。
听说贺楚那焦糊的尸体被丢到了乱葬岗,无人在意,可当原氏等四家的人去乱葬岗折腾他的尸体时,陈舞梨发了疯似的冲去打人,还带走了那具尸体。
后来,陈舞梨离开了汴京,走之前没跟任何人道别,谁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人们会逐渐忘了她,但不会忘记她变白的头发。
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满头白发的年轻人。
她白发时明明很美,可没人会那么认为。
因为,他们觉得,她真可怜啊。
……
……
晚上吃完饭,雨停了,宋嫣在烧烤店的院子里荡秋千。
烧烤店的生意还算不错,也很稳定,宋嫣早就没花宋文昭和宁婉的钱了,很多时候都是用自己赚的钱,还用那些钱给宋文昭等人买东西。
当然,宋嫣没忘记,她还欠鱼维周钱。
可惜,她还没找到机会还时,鱼维周就已经去北方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在想什么?”魏蔑端来一杯热茶,递给宋嫣。
十一月的晚上待在室外,是有点冷。
宋嫣接过热茶,用来暖手。
“想鱼维周。”
“想他干什么?”魏蔑一愣。
“啊,”宋嫣回过神来,“不是想他,是想……”她换了个词,“是思考有关他的事情。”
魏蔑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将才的反应,不由轻笑一声。
“笑什么笑。”宋嫣瞪他一眼。
“没事。”她不准他笑,他就不笑了,“你想见鱼维周吗?”
“我还欠他钱。”
“这样啊……”魏蔑若有所思,“之后,应该有机会见他。”
“怎么说?”
“四长公主要来汴京了。”
“你的意思是,大宋有可能会跟金起冲突?”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但发生在宋嫣仍在画中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惊讶。
战争太可怕,她不想面对。
魏蔑点头:“我只是猜测。”
宋嫣想起一件事,沉默一会儿,说:“你猜得也许没错。”
言讫,她把贺楚临死前说出的消息告诉了魏蔑。
“我想,贺楚的意思应该是,四长公主在大宋培养将军,并且不止陈刘一人,她把那些将军为她所用,也许就是为了之后的战事。”宋嫣用自己的话总结。
这也是魏蔑的想法。
二人不发一言,良久。
“我本来想去西北的。”魏蔑忽然说。
看似转移了话题,但宋嫣知道,并没有。
“担心北方的金人,所以打算去北方了?”她问。
“嗯。”
“魏蔑,”宋嫣说,“一直忘了问你,你云游在外,自由自在,可,为什么想回来了?”
宋嫣听魏蔑说过外出的缘由,却没听他说过回来的原因。
他外出,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汴京城里的勾心斗角,也不知怎样跟这儿的贵家子弟们相处,那……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了他回来呢?
“你想知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魏蔑都快忘了自己回来的原因了。
“想。”
“嗯……”他回忆当初做决定时的想法,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因为我去了很多地方,感受过西北毫无人烟的荒芜;体验过塞北一望无垠的凄凉;遇到过江南水灾频频的纷乱;也知道西南巫族人盲从的愚昧……”他看着昏暗的前方,“我从前逃避现实,后来经历了那么多,总想为百姓,为天下做点什么,所以,我回来了。”
宋嫣听完了,没吱声。
宋朝是经济极度繁荣的朝代,即使是这样,也存在许多民生问题,汴京以外的地方尤甚。
但,这不是宋朝的错,不是宋朝任何一个人的错,这只是发展的局限。
“魏蔑,你相信我,”宋嫣转向他,看着他,也认真,“未来的西北荒地会长出可口的瓜果,养育出勤劳勇敢的居民;塞北会有冰雕的天地和繁华的不夜城;江南会成为人们向往的水乡;西南会形成独特的地方文化,吸引无数人前去观光……
“只不过,那些都需要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
“魏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魏蔑,就算青史记不住你,我来记住你。”
就算《清明上河图》里的人物和故事与历史无关,就算未来的世界里没有魏蔑,我也会,记住你。
……
……
她说,她会记住他。
每每想到这里,魏蔑总是忍不住偷笑。
魏娘子心细,发现了这一点,再三追问后,终于知道魏蔑和宋嫣的感情已然深刻,于是乎,她开开心心地跟魏宰执说了这事儿,甚至开始想提亲的事情。
“得先问问宋嫣的意思。”魏蔑劝不住娘,但强调这一点。
“你放心,我肯定问。”魏娘子笑,“我会让你爹去找宋公,一定把你俩的事儿办妥。”
魏蔑浅笑。
“瞻之,你看你,这几天总这么傻笑。”魏娘子打趣,“你早说,娘不就早能为你和阿嫣安排婚事了吗?”
她这就喊上“阿嫣”了。
魏蔑无奈:“娘,我……”
“好了,别说了,我今天就去找阿嫣,探探她的心意。”魏娘子打断他,说,“对了,你爹呢?我跟他一起去宋府,让他去找宋公。”
“我在这儿呢。”魏宰执一进屋就听到这句话,“去宋府干什么?”
“说你儿子跟阿嫣的婚事啊!”魏娘子简单解释一番。
魏宰执听了,欣慰。
儿子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对方也喜欢儿子,真好啊。
“走走走,我们去吧。”魏娘子催促。
“恐怕得晚点。”魏宰执道,“消息说,四长公主要来汴京了,我是回来取名册的,马上就得去鸿胪寺,商量一些事宜。”
“四长公主?”魏娘子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
哦,是那位被迫和亲的先帝之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