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一颤,下一秒似是想到什么,又伸长了脖子,“你……你动不了我,外头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你也得陪葬……”
“你算什么东西,我给你陪葬?”
暮翎绾勾唇一笑,那眼神诡异至极,宛如地狱罗刹,“这山林里野兽出没,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尸身扔到林子里,届时野兽寻着味儿过来,你成了猛虎的腹中食,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话落,刀子又往皮肉里送了几分。
那股粘腻的感觉顺着脖颈流下。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顺着何祯晖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不……不不不,我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何祯晖这下是真的怕了,他没想到眼前人一副皮囊看上去天仙下凡般,内里却是个疯的。
暮翎绾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她拿着刀,没说话,那眼神看得何祯晖头皮阵阵发麻,强烈的求生**让他连连求饶。
他哭喊间,全然未注意到身后黑影飞掠。
下一秒,暮翎绾目光一凛,“闭嘴。”
他有点吓蒙了,“什……什么……?”
暮翎绾凝着神,余光向四周散去,退开几步。
就是这一步的功夫,林中寒光骤惊。二人闻声调转了方向,却见刀剑破空而来,直逼何祯晖项上人头。
何祯晖尖叫一声,匍匐在地,堪堪避过刀剑。
他大脑猛的一白,整个人连滚带爬的在地上挪动。这种时候,什么户部尚书嫡子,什么架子,什么面子通通不重要了,保命才是正道。
他在地上哀嚎一声,“来人啊!”
暮翎绾神色一凛,“别喊了,都死光了。”
来了三个人。
她看出来了,这帮人冲何祯晖来的。
何祯晖好不容易挣扎的要站起身,闻声双腿一软,一把抓像暮翎绾的衣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要死在这里!
他唯一的一点理智已被恐惧淹没,“救……我……”
尾音被卡在喉咙里,刀刃已穿胸而过。鲜血溅在了衣摆上。
暮翎绾瞳孔猛的一缩。
林中一动,一道身影闪身拦至暮翎绾身前。
那人出手极快,瞬息间,那提刀的黑衣人已被抹了脖子。
“大人先走!”
暮翎绾眼神快速在来人身上审视了一下。
这人很眼熟,是青詝阁的人,先前给调配到她身边。
但她原本以为这人是白裴时安在她身边监视她的,故不动声色的将人调远了些,现在看来倒不尽然。
她点了点头,“多谢。”
时间紧迫,她迅速调转了方向。
事情得手,另外两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闪身扎入林中。岂料跑出数丈开外,也不见人来追。
树木将后山包裹的密不透风,层层斜出的枝桠遮蔽月光,黑暗如潮水般卷了上来。
暮翎绾浑身冰凉,强行稳住思绪。
下一秒,她脚步一滞,撞到一堵结实的“墙”。
她双臂被人扶住。
暮翎绾瞳孔猛的一缩,袖间刀未来得及出鞘,头顶传来声音。
“是我。”
暮翎绾动作一僵。她似是倦极,在听到这一声后浑身力道一松,阖上眼时连带着眉头都不可避免的染上一层褶皱,一双手死死地抓着对方臂上的那两块衣料。
她呼吸带上些许颤意,半晌,终于睁开眼睛。
她松开手,那衣服上已经褶皱一片。
寂静笼罩在黑暗里,方寸间,唯呼吸声依稀可闻。
对方没有再出声,似是在等暮翎绾心绪稳定下来。
半晌。
暮翎绾移开步子,“走吧。”
二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她试着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早在这里蹲着点偶遇?”
白瑾卿余光看向暮翎绾,放慢了脚步,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来,“嗯。”
暮翎绾索性停下了步子,“刚刚那个,是你的人?”
“我收到消息,怕殿下给人拐跑了,马不停蹄的就赶来接你了。”
暮翎绾一时有点哭笑不得。她原本见那人行踪可疑是白裴时派来的人,却不想是白瑾卿一早在她身边安了人。
她似是想到什么,目光动了动,垂下眸子,“你本不必如此。”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暮翎绾的手腕上,眼里含笑,“我结过蛊的,你忘了?”
暮翎绾手腕兀的感觉有些发麻,她抽回手,快速移开了目光。
“那是你自找。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何祯晖?”
“家宅内院。”
家宅内院。
何祯晖是嫡子,但他有个才能出众的兄长叫何祯朝,是府中偏房所生。
嫡庶之争向来屡见不鲜。
何祯晖是典型的娇惯坏了的世家公子哥,这些年干出不少荒唐事都是何桉擦的屁股,有一次强抢民女不成,闹出人命,还是束琉棠出面把事情压了下来。
反观何祯朝,和这个嫡出的儿子相比,能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了,在围猎场上虽然不算是名列前茅,但在前十甲也可以算得上是榜上有名。
刚才如果不是白瑾卿派来的人及时出手,何祯晖已死,那几个黑夜人伪造一下现场再逃之夭夭,那这个天大的锅就会扣在一同到了后山的暮翎绾头上。
暮翎绾点了点头,“那就是内事了。”
她动了动唇,还要说什么,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传来一股暖意。
她手被人抓住。
暮翎绾脚步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却发现那人力道把持的极好,虽说是抓着她,但却留有余地,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把手抽回去。
暮翎绾目光闪了闪,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一时间反倒是没了动作。
“偏偏卡在这个关头。此事怕是有些麻烦了。”她开口。
“天子脚下行刺,这件事要想善了,背后的人怕是得费些功夫了。此事是何家理亏,他何桉知道真相也未必就敢攀咬你。若真有事,我在,尽可安心。”
暮翎绾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一颤,她眼底流露出一抹暖意,“多谢。”
待暮翎绾快速回到住所,白瑾卿派去的人已前去上报。
白裴时半夜被人唤起,戾气跟着滚了上来。
待到了现场,便见两道尸首齐板板的躺在担架上。
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沾了泥的靴子。
白裴时视线未收,下一秒兀的笑了。
杀意横生。
“天子脚下行刺,这帮人是无法无天了,下一步刀子是不是就要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陛下息怒。”场上已跪倒一片。
此刻天色才蒙蒙亮,整个围猎场已经布满了大小官员。
那禁军统领低着头,汗水浸湿了衣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皇上息怒,后山本就是防卫薄弱处,只是哀家有些奇怪,这何家公子,如何会无故出现在后山啊?还有这尸体,又是如何被发现的?”
束琉棠是敏锐的闻着味儿来了,在这里等着呢。
“启禀皇上,是属下去后山小解,隐隐看到远处闪过可疑人影,形迹鬼祟,属下便跟了上去,却发现地面上赫然倒着何家公子的身体,看样子已经没气了。属下便于凶手缠斗,却无奈还是让人跑了。”
白裴时眯了眯眼,坐回到椅上。
“你是谁?”
“陛下,此人是主教的侍卫。”
“倒是巧了。”束琉棠眼带笑意,却是绵里藏针。
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二人的死法和那侍卫说的吻合了。
何桉双目赤红,他挣扎的收回落在何祯晖身上的视线,下一秒余光瞥见那具黑衣尸体,他瞳孔猛的一缩。
*
“爹。”何祯朝跪在地上。
“你……!”何桉震怒的看着地上的人,他抬手对着何祯朝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何祯朝头被打的一偏,脸颊传来一阵刺痛,嘴角渗出血迹,上面赫然是一个巴掌印,他眨眼藏住眼底翻涌的戾气。
何桉眯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自认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做?!”
“儿子不知爹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那死士不是你派的?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看不出来?”
何祯朝眼神里闪过一抹疯癫,“是啊,爹,那你怎么就是看不出来,我要比那草包有能力呢?嫡庶之别,成了儿子一辈子跨不过的鸿沟啊哈哈哈哈哈……不管儿子怎么努力,你只看得到那个草包,他吃喝嫖赌,确能得你重用,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却也只是得你一句不痛不痒的‘干得不错’。”
“我……!我打死你!”何桉瞪大双眼,怒火几乎要把他脑中仅存的一点理智吞噬殆尽,他拿着手里的鞭子重重落下。
雨点般的鞭子抽在身上,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襟。不出片刻,何祯朝已经直不起身体了,他目光闪过一抹戾色,双目赤红的看着自己的好父亲,凉凉开口:“可是怎么办呢?天子脚下行刺,若是我被查出来,你以为何家就能安然无恙吗?事到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爹也别无他法了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那个草包怎么会半夜三更独自一个人出现在后山?”何祯朝眼底尽是讽刺。
自家的儿子,何桉是最清楚不过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
“他找的是谁?”
“暮翎绾。”
“放肆!”何桉一口老血梗在喉咙,“此事不成,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那暮翎绾也是他能动的?需要另找替罪羔羊。”
午间的风缓缓吹开帘帐,苍白的指腹轻轻捻过茶碗的边缘。
纱布蒙住了眼睛,那只手的主人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此次辛苦你了。”
那侍从单膝跪地,闻声低下了头,“属下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