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犬 第3章 第 3 章

陈有吟这两天觉得姜漫文有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她又摇头，一句话不说，只一味用那充满歉意和……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陈有吟：“？？”

陈有吟不是很能接受得了在她写作业时、和她们聊天时、甚至上卫生间时这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因此，趁姜漫文去洗澡，陈有吟将宁舒和许之雁两人拉去了阳台，严肃地将这件事告诉她们，“所以，她这是怎么了？”

许之雁怀里捧着一包薯片，听完后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眼睛转了几圈也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她用手肘撞了撞宁舒，“还是你还说吧。”

宁舒脖子上还挂着刚打游戏时戴着的耳机，见女孩认真求教的眼神，叹了口气，“其实她那是在……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自责。”

“自责？”陈有吟轻皱眉头，追问，“为什么？”

宁舒似乎也有点怕接下来的话会伤到女孩的心，她用在外面难得让其他人听到的柔和的语气，轻声又缓慢地说：“就是，她之前不是一直在宿舍里跟我们分享她爸妈对她有多好多好，她多幸福之类的话吗？”

“原本觉得没什么，我们也都知道她没有其他意思，但自从漫文知道有吟你……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她就觉得之前说的话让你听着是不是太伤人心了，所以很愧疚吧。”

许之雁在一旁重重点头。

陈有吟没料到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由得愣住。

过了不知多久，等宁舒和许之雁感到有些担忧时，陈有吟才回过神，看向她们，温柔地笑开来，笑得她们心头一烫，“没有，没有不开心，也没有伤心，我当时也觉得幸福，光是听听就觉得幸福的那种。”

宁舒听得一怔，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仿佛天生就有一种熨帖人心的力量。

陈有吟真怕她们多想，继续说着：“而且我也很幸运呀，被一户好人家收养了，有机会继续上学念书，还健康地长大了，而且，我的爸爸妈妈都很……”

不知想到什么，陈有吟笑容一顿，又很快恢复，“爱我疼我，京淮哥、美琳姨、张叔叔、小馄饨……”陈有吟如数家珍，“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

听她这么说，许之雁也笑了，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有吟这么棒的性格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呢。”

“我等会就跟漫文说，这丫头这会儿还羞愧着呢，哦不，我明天再告诉她，让她多羞愧一个晚上哈哈哈。”说完就抱着薯片跑了。

陈有吟：“……”

宁舒：“……”

陈有吟和宁舒对视一眼，皆是无言。正欲进去，却见宁舒看着她，陈有吟问：“怎么了？”

宁舒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在那里过得好吗？我是说，在福利院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宁舒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看到了一个遥远的小小身影，她很少几乎没有过这样细腻敏感的想象。

可下一秒，她看见面前的女孩笑容更加灿烂了，快速地回答她，“那里的老师对我很好，我很开心。”

女孩回答得那样流畅自如，反而让宁舒愣了几秒，“哦，那，那真的太好了。”这时候的宁舒不知道未来，毕竟这个问题正常看来是一句关心的问候。

但如果她有预知的能力，知道她的这个问题会让陈有吟开启或者重启了某段痛苦的记忆，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口。

果然第二天，姜漫文终于不再用那种眼神看她了，只是在她们一起去上课的途中，陈有吟见她们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一沉，不会又担心什么事情伤到她了吧。

“那个，你们其实不用……”陈有吟话还没说出口，许之雁就打断了她的话，“有吟，你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你哭了。”

陈有吟瞬间停下脚步，惊诧地看向她们，“我哭了？”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怪不得起来时觉得眼皮沉沉的，但是哭了？

姜漫文点头，“是啊，我们都被吓到了，下床去看你，你满脸都是眼泪，叫又叫不醒，只好给你擦擦脸，等十几分钟后你就自己平静下来了。”姜漫文心有余悸，还是第一次见陈有吟哭，哭得真是让人心揪揪。

陈有吟思考片刻，真的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梦，竟然还哭了出来？

但也不想让她们担心，想了想，无中生有地编了个梦，“好像是，昨晚梦到被一只超大的老虎追着跑，我很害怕又没人救我，可能被吓哭了吧哈哈哈别担心。”

许之雁狐疑，“真的？”

“是啊。”陈有吟面色自然。

姜漫文一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呀真是个噩梦，我最怕老虎了，保佑我们永远不会再梦到。好了好了不说了，快走吧要上课了。”

始终没开口的宁舒看着前面快步走的三人，眼神落在中间那个最娇小的女孩身上，神色复杂。

……

原本今天是从早到晚都满课的一天，但上完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时，学委突然在班级群里发了条通知，说老师因感冒和嗓子发炎无法照常上课，今晚的古代汉语课不用去上了，补课时间暂定。

也好，陈有吟的体育课是篮球，因为她手速慢，没能抢到适合她或者轻松一点的课。在场上拿着球运来运去，跑来跑去也投不中，两节课下来还跑了一身汗，她现在只想立马闪现回宿舍洗个澡，之后还能慢慢吃个饭。

前两周的时候每到这一天，晚上有课，下午的课上完也都六点多了，她只能先回去洗澡，吃点面包垫垫，下课后又去吃点宵夜。

陈有吟不能忍受一身汗，即使它会慢慢干掉。

想到什么，陈有吟拿出手机，发去一条消息：京淮哥，你吃饭了吗？

那边很快回了：还没，怎么？

陈有吟：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那边：你今晚不是有课？

陈有吟：有课就不能一起吃了吗？可怜小猫jpg.

那边这次迟了半分钟才回：可以，那某只吃饭比蜗牛爬行还慢的小猫可得抓紧时间了。

张京淮并不知道陈有吟上完体育课要回去洗澡，单纯调侃她吃饭慢。陈有吟看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抿了抿唇，她也并不知道自己脸颊泛红，只觉得取笑她的张京淮很可恶。

「京淮哥，我今晚调课了，所以不用去上课，可以慢、慢、吃。」

那边：好，我先去交个材料再带你出去吃。

陈有吟：不急，我还要回一趟宿舍。

陈有吟回宿舍洗了澡，出来时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有时间，她又换了衣服。这时，宿舍门打开，姜漫文和许之雁回来了。

“有吟，你准备出门？今晚不是不用上课？”姜漫文看见陈有吟穿了套衣裙，浅蓝色短袖衬衫，白色印花半身裙，眼睛一亮，“真好看我们有吟。”

“谢谢，”陈有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出去吃饭。”

姜漫文一听，默契地跟许之雁对视了一眼，然后冲陈有吟挑眉，“和学长？”

“嗯。”

“那快去吧快去吧。”许之雁朝着门口挥了挥手，笑得一脸春意盎然，好像去吃饭的是她一样。

但陈有吟并没有留意，在准备换鞋的时候却被姜漫文一把拉住，“等一下，还缺个东西，过来过来。”

她将陈有吟摁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拉开桌面上的化妆盒，拿出了一支唇釉，仔细地给陈有吟涂抹。

“抿一抿。”

陈有吟乖乖照做，其实除了以前中学的时候上台表演化过妆，其他时候陈有吟都是素着一张脸，不是因为不会，纯粹是因为……懒。

“有吟！你早该这样了，超级好看！”许之雁真心夸道，“虽然平时也很好看，但总觉得少了一点精神气。”

接着她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而且有吟你超白的诶！我都自认我算是白的了，”她伸出手背和陈有吟对比，差了不止一点。

“但怎么说，你的白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比冷白皮还冷白皮。所以平时得多晒晒太阳，要晒得有血色一点，这样才更健康。”许之雁捏了捏她的脸，下结论道。

说得一板一眼的，陈有吟听得想笑。

“好了，完美，出发吧！”姜漫文说。

“谢谢漫文。”陈有吟起身，刚要出门，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进来，一看，是秋水。

即将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醒，陈有吟终于想起这几天少干了什么，那封“秦秋水大人”的告白信还在她包里待着呢，她连忙接起，“喂秋水。”

“有吟宝贝有吟宝贝！你今晚有课吗？有最新敌情！”

还真是……巧了。

陈有吟诚实道：“没有，”随后明白了什么，“他今晚的新动静是？”

“哈哈哈宝贝儿你真上道，香一个！”插科打诨完，她赶快说正事，“打探消息的人说今晚他会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等下地址发你，你可可爱爱地帮我给他就很棒棒了啊！”

然而陈有吟的重点不在什么奶茶店，而是，“打探消息的人？”

“……哈哈，哈哈哈，这不重要嘛，重要的是他在奶茶店！”秦秋水打哈哈糊弄过去。

陈有吟：“……”

算了，反正她也想快点结束这件事，“好好好，知道了。”

“爱你宝贝，那我去上课了，宝贝你亲爱的秦小姐的人生大事就靠你了啊，等你好消息哟！”

挂了电话后，陈有吟抿了抿嘴，还能感受到唇釉的质地，其实她更想和张京淮一起吃饭。

“怎么了？秦老板她有事？”开学这些天的一来二往，姜漫文她们和秦秋水也很熟悉了。

之所以叫秦老板是因为开学当天，秦秋水请了陈有吟整个宿舍的人去吃海底捞，结束后又请喝奶茶，姜漫文爽翻了，就给她起了这么个阔气的称呼。

“嗯，我得去帮她送个东西。”

“这个时候？那你和张学长的晚餐？”

陈有吟摇摇头，“没事，下次再去吧。”她回自己座位坐下，给张京淮发了条消息，说她不去了，她又快速补了句，舍友今天生日请吃饭。不然下一秒他就得打电话来，不是不高兴，而是会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陈有吟一旦跟他面对面或者通电话，就不可能撒得了慌瞒得过他。

接着，她发了一个讨好的小猫表情。

半分钟后，那边发来一条：去吧，回宿舍给我发消息。

陈有吟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失落。很难说的，她没法忍受很久不见到张京淮。

张京淮上初中的第一个学期，11岁的陈有吟一开始照例下午五点半等张京淮放学，给他吃妈妈做好的点心。

张叔叔是医生，总是很晚回家，美琳姨也经营着一家自己开的甜品店，归家时间或早或晚不定，所以时常是陈有吟一人坐在他家门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对张京淮的想念。

可每次把端来的点心自己吃完了，都没等到张京淮回来，陈有吟又自己回家了，一连几天，陈有吟感觉不对劲，开始慌了，等着等着哭了起来，邻居问怎么了她只哭不说，把她妈妈找来，也止不住她的哭泣，一味地守在张京淮家门口。

萧柳蓉没办法，打电话让乔琳回来。陈有吟抱着乔琳断断续续哭嚷着：“砚川哥哥……不见了……去把他……找回来。”

乔琳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心被她弄得软极了，亲亲她哭得泛红的小脸蛋跟她解释原因，并且保证过两天就能见到砚川哥哥了。

果然，张京淮周末放学回来，听他妈说了这件事，一愣，好气又好笑地把正在翻他书看的陈有吟拉过来，“我去学校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要住在学校了，周末才能回来。”

陈有吟听进去了吗？他那时候担心，现在看来是没有的。

这次也没有，因为周末结束，张京淮背了书包准备去学校，回头看见陈有吟也背起了她那耷拉着两只兔耳朵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张京淮：“……”

乔琳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笑得不行。

陈有吟不记得很多东西，自然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依赖张京淮的，也不记得为什么这么依赖他。

陈有吟到达那家奶茶店的时候，没看到杨启原，为了不显得异样，她点了杯奶茶坐下来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室内设计，看那扇宽大的上折叠窗。

十五分钟后，门被哗啦啦推开，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进来。

陈有吟注意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就看到她要等的人出现了。她低下头，手也慢慢探进了书包里面。

隔着好几个座位，那几个人坐下，离得有点远，加上紧张，陈有吟听不清那边说什么。她喝了口奶茶，又拿出手机看，一副悠闲的样子，实则在等待时机。

“我说你就别跟远江置气了，他也是一番好意，有妹子想认识认识你，这不是件好事儿嘛，我们求都求不来呢。”一个男生一身懒骨头似的躺在座位上，拍了拍旁边男生的肩膀。

旁边男生拿手臂推开那手，侧头，冷冷地说：“我说过我想认识？从法律上讲，对方这是侵犯了我的**权。”

劝他的男生嘴角一抽，“杨启原你这辈子就抱着民法典过一辈子吧。”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笑道：“话别说这么难听啊，万一你见过那女生之后一见钟情了呢是吧。”

杨启原冷笑一声，断然否定：“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那个男生还想说什么，结果眼睛一定，说不出话来了。

杨启原察觉，抬眼看他，“怎……”，下一秒，一道轻和的声音响起，语速有点快，能听出来的紧张，“你好，这是一封信件，给你的，请你看看谢谢。”很生疏，甚至听起来一本正经。

“……”

空气安静了几秒。

躺着的那个男生推杨启原，杨启原眼皮跳了跳，垂眼遮住眼底的厌烦，转过身去，抬眸，随即肉眼可见地一愣。

陈有吟本来还在想他要是不收怎么办，她要不要直接放在桌面？胡思乱想间她就和男生对上了视线。

真人比照片上更好看的一张脸，英朗帅气。陈有吟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脑神经一跳，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里，她见过似的。

但她没有多看也没有多想，见他看过来了，将手里的信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礼貌地点头，示意他要记得看，然后利落转身，拿起书包走了。

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

三个男生俱是怔愣住，久久没回过神来。

陈有吟出了奶茶店，天色已黑，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一颗心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终于搞定，再也不用为这件事担心来担心去。

陈有吟对待事情认真，更不想半途而废，上次在图书馆没能把信送出去已然让她困扰许久，这次总算是解决了。

她低头走着，沉沉的暮色将一旁小巷压出一片黑影。不远处的路灯照出白光，修剪出路灯下一道落拓的影子，又长又冷。

“陈有吟。”

陈有吟正思索今晚吃什么，闻声一顿，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就看到路灯下的张京淮，单手插兜，简单的短袖长裤被他穿得气度不凡。

她惊喜，“京淮哥！”或许是沉浸在意外和高兴之中，也或许夜色掩盖了不妙，陈有吟没意识到那道声音中强盛的冰冷和怒意。

等来到他面前，陈有吟立刻就感到不对劲。

少年眉眼锋利，下颌线条紧绷，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卷起了一场足以将陈有吟淹没致死的海啸，裹挟着幽深的冷意，但被主人死死地压着。

尽管如此，少年的怒火还是扑面而来，将陈有吟钉在了原地。

“京淮哥……”

张京淮胸膛起伏，步调却缓慢，一步一步填补完他们之间的空缺，直至就要贴上彼此。

他伸手，抚上女孩的下巴，指尖的寒凉让女孩欲往后退，却被扣住动弹不得，接着，她听见少年压抑的声音响起，砸在她头上，“你这是，想谈恋爱了？”

“学会了给别人递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