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果然当真?”
“月悬丫头原定的调理期为二月,不期然间,百毒谷少主亲临,将药方稍作更易,使得恢复期大为缩短,如今已不过一月有余。”尹残渊恭敬地答道:“月悬丫头的医术确实精湛,但与水少主相比,仍有些许差距。”
“年轻之辈,技艺尚浅,此乃情理之中。你儿子尹殇舞剑之事,尚业昨晚恰巧经过方才发现。他与我提及此事时,脸上满是惊讶之色,连连求我将百毒谷少主与月悬丫头长久留在书院内。他那副架势,简直就差以死相逼了。我费尽口舌,熬了大半夜,才将他勉强劝走。哎,真是……颇为不易啊!”
话音甫落,尹残渊随即回应道:“睦柏大哥言重了,尚业秉性倔强,心意纯正,所行皆以书院学子的福祉为念。我对其甚是敬佩。”
一直端坐于睦柏山长左手侧的凌烟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每每都能听闻你们赞誉月悬,可我至今未曾得见到过真容。睦柏老哥,你藏得可真深,半年前瞒得紧,随后又被尹三哥拐了去。今日,我定要与之相见,你等切勿阻拦。”
坐在一旁的百千秋,只顾自饮酒,轻声嘟囔道:“就你这脾气,谁人敢与你作对,触你霉头。除非那人是不知死活。”
骤听他之言,凌烟面色一沉,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她怒目而视,“百千秋,你且听好了,我耳朵灵得很,你若有胆量,便再多言几句!”
百千秋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只是扭头对着其余几人挤眉弄眼,试图化解自己的尴尬。
凌烟见状,也不再多加理会,遂满心期待地望向睦柏山长,语气中充满了亢奋与好奇。
“睦柏老哥,今日我听闻百毒谷的谷主将亲自前来,这可是个大大的惊喜!不知他何时抵达,又会在何处现身?”
睦柏山长微微一笑,偏过头去,手指前方,悠然说道:“世间之事,往往便是这般巧合。你盼他,他便来。你看……”
擂台四周楼阁错落有致,其间众人频频举杯,笑语盈盈,斜身交谈,虽声不甚高,却也热闹非凡。
正当此时,忽闻一声巨响,犹如雷霆震怒,咆哮之声回转不息。
睦柏与三大玄门之人早有准备,相视之间苦笑连连,随即深吸一口气,运转内丹之力,将灵力凝聚,稳固自身,屹立不倒。
而那些在场的众修士,却对此变故一无所知,尚未来得及细语两句,狂风已至。风势猛烈,如同群蛇乱舞,席卷整个场地。
楼阁的布帘随风飘摇,仿佛要挣脱束缚,直上云霄。装点四周的花草盆栽,摇曳生姿。
狂风对景物摧残不已,似有意为之,只让它们摇摇欲坠,而不至于全然损毁。却对众人无丝毫留情,直刮得他们立足不稳,衣袂纷飞,犹如风中落叶。
众人狼狈不堪,眼前一片迷蒙,无法睁眼视物,更无暇做出多余的动作,只能匆忙运转灵力,极力稳固自身,勉强将自己定在原地。
时光流转,仿佛漫长无边,然而细细算来,实则不过须臾。
不知何时,风势忽如急雨般猛烈,又瞬息间收敛无踪。四周一片宁静,众人心中茫然若失,缓缓放下紧紧抱住的手臂,下意识地看向前方。
只见一道人影蓦然出现。
他身着深蓝色束腰刻丝长袍,外罩一件大袖素面锦绸,头戴赤金水纹束髻冠,通身气派放荡不羁,却又透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卓然,令人望之生畏,自愧不如。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跟随着三十来名青衣弟子,步伐整齐划一,如同一人,个个目光炯炯,神采飞扬。
擂台后方,月悬双手掩口,目光中透着无奈与笑意,望着前方一切,其声含糊不清,犹如低语。
“师父真乃神人也!百年未曾现世,今朝一出便震动寰宇,众生灵皆为之愕然。年岁愈增,童心愈炽,观师父的举止,果然非虚。”
闻其嘀嘀咕咕之夸赞,水无尘在旁不觉莞尔,摇头微笑。
躲在二人身后的百星竹目睹那场面的宏大,不禁慨叹:“不愧是玄界中最为推崇的百毒谷谷主,其气场之强,举止之不凡,果与我所想一般无二,丝毫不差!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不如亲触,亲触不如……”
话音未落,月悬忽而回首瞪视,“下流,你若敢动手,我必让你顷刻间动弹不得!”
“你这丫头,我乃你兄长也,你习得些许毒术竟想要用于我身上,也不怕折福。”
“阿弥陀佛,行事虽或有损,但心存善念,福泽自会相伴,何惧折运?我已明悟此理,大哥何不亲身体验,为我在百毒谷弟子间添一佳话?你且先动手,我拭目以待。”
百星竹无奈摇头,退至一旁,临去之时,轻轻捶了她额头一下,“夫子授课,你当专心聆听,勿再胡言乱语。此等习性,不知从何而来,你当以尹雪为榜样,瞧瞧人家。”
被点到的尹雪身姿婀娜,双手交叠,端庄持重,立于众人之后。
只观其背影,确已无可挑剔,然那眼眸微动,努力睁大之态,却略损其完美。
闻听此言,尹雪微微低头,轻眨双眸,以解酸涩之感。
稍顷,她柔声道:“月悬妹妹之性格,实乃我所羡慕,勿因他人之言而介怀。”
“别理他。”言罢,月悬将她拉至身旁,手指指向远处那众修士簇拥的男子,面有得意自豪,“瞧,那便是我的师父,百毒谷谷主、万仙大陆杏林圣手、水寂策。如何?是否与传说中一般无二?”
尹雪此刻终于得以细观那人之容貌,点头赞许道:“果真气宇轩昂,英姿飒爽,不负盛名。”
月悬心中满是骄傲,她口若悬河,兴致勃勃,向其细述师父出世以来的种种功绩。
娓娓道来,尹雪听得入神,一双明眸忽闪,不时附和疑问。
其余诸人,神色各异,彼此张望。
百寒对于水寂策的炫丽出场非但不感厌烦,反觉宽慰更甚。
若阿姐能入百毒谷,他对此极为赞同,毫无异议。
百挽歌始终伴其左右,细观他神情,仍觉难以捉摸。
而远处,楚箫云与尹殇斜倚墙上,目光交汇,皆感烦躁与绝望。
八年的相伴,岂能与百年雪中送炭相提并论?
况那送炭之人,身份、外貌、地位皆乃上上之选,二人何以与之相争?
约莫半个时辰后,月悬稍显疲惫,她挺直腰板,双手轻揉其上,顿觉一阵轻松,闲适而言:“今日便先述至此,你若愿闻,明日再续。”
尹雪初时偷偷瞧了兄长一眼,见他闭目养神,似对此事并无异议,心中一喜,遂紧握手中手帕,用力地应了一声“嗯”。
临近擂台比试,除了他们数人,其余学子皆因遵纪守法而不敢前来。
月悬边行边与尹雪闲聊,身后六人默默跟随。
忽地,似想起什么,她回首随意问道:“我昨晚听师父提及,莫姐姐此次亦会前来观看书院学子比试。不知她何时会到,师兄你可见过她了?”
闻此,水无尘脚步一顿,面上却无波澜,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片刻后方缓缓开口:“未曾见过,你想要见她?”
月悬望着远方虚空,陷入沉思,轻叹一声道:“你我与莫姐姐已有十余年未曾相见,若我前去,她定会唠叨不休。还是算了吧。”
见她眉宇间显露忧色,水无尘心中一软,“今晚我便去见她,届时你可随我一同前往。”
“好极!”月悬眉眼间顿时漾起欢快的笑意,“与莫姐姐相见后,我必与她秉烛夜谈,纵论玄界之事,无论是世事变迁、人心向背,还是风花雪月、刀光剑影,亦或是诗词歌赋、山川四海……”
她如此嘀嘀咕咕地畅想,而一旁的楚箫云却骤然忆起往事。
她曾提及,水无尘有个已未过门的妻子。那么这个莫姑娘……
楚箫云手指微颤,一把握住她乱舞的手臂,目光紧锁她的不解之眸,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道:“莫姑娘,莫非便是你的师嫂?”
此言一出,月悬不假思索地答道:“正是。”
话落,楚箫云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紧握之力几欲将她的手臂捏碎。
月悬猝不及防,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口中不禁呼出声来。
尹殇见状,大步流星地冲向两人,但还未近身,便见楚箫云被一股无形的灵力瞬间震飞,重重摔在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他霎时驻足不前,紧蹙双眉,对水无尘的可怕之处有了更深的体悟。
月悬捂住受伤的手臂,眨巴着眼睛,“师兄啊!”
百星竹亦是摇头叹息,上前扶起地上之人,又唉声叹气地返回原处。
此次吃了苦头,楚箫云对水无尘的陡然出手不敢再有丝毫的反驳,他目光紧紧锁定月悬,再次问道:“那莫姑娘,究竟是何方人士?”
“百毒谷之旁,有一小村庄,数百年前,那村中一位老人曾偶然救过师父的性命。师父定居之后,便将他们接至谷内,教授医术。那老人只是个凡人,活了八十载便寿终正寝,只留下一个他外出时捡回的女婴。那名女婴,便是我的师嫂,亦是百毒谷真正的大师姐,名为莫俗韵。”
言谈之际,另一边的水寂策感受到众人瞩目的视线,得意地挑了挑眉,望向不远处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