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衍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气了,他只觉得心头好像被什么堵着似的,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很不是滋味。
他太了解轻羽的性格了,她总是这样,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从而不敢和人开口,所以很多事情愿自己一个人扛着。同样的面对别人的要求,她又不忍拒绝,总是设身处地为别人想这想那的。
就像今天中午,她明明脚不方便,但还是没拒绝同桌那个女生的要求,也许是不忍心看那女生被拒绝后失落的表情,也许是觉得那女生一个人去吃饭太可怜了。
她好像总是为了成全或满足他人的要求而忽略自己,而他最看不得她受委屈。
沈嘉衍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吧……”
沈嘉衍:“行,还有什么要放书包里的?我等会帮你把书包拿下来,你就在这等我会。”
沈嘉衍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响了。
操场上的人都纷纷往教学楼走,不一会儿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操场顿时空无一人。
沈嘉衍站起来,往台阶下走,轻羽却在身后拉住了他的衣摆。
沈嘉衍回头,看到轻羽仰着头,用扫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搜寻着什么。
“嘉衍,你……”
“想什么呢,”沈嘉衍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手掌自然地覆上她的头顶揉了揉,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我生你的气做什么?”
“只是,你总为了别人考虑而忽略了自己,我不想看到你委屈自己。”
“所以,你中午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
沈嘉衍似有若无的“嗯”了声。
轻羽忽然一下就觉得惭愧了,她甚至还产生过沈嘉衍看她中午的时候到处乱动,怕她脚再次受伤,然后又要麻烦他在学校照顾自己这种想法……
是她小人之心了。
沈嘉衍很快就提着两个书包回到她面前。
轻羽背上自己的书包,沈嘉衍将书包背在身前,然后在轻羽面前蹲下身子。
脚刚崴那两天动都动不了,都是沈嘉衍背着她去搭公交,把她送回家后,自己再打车回去。
现在脚好得差不多了,于是轻羽提议让沈嘉衍扶着她去公交站就行。
哪只沈嘉衍听到后,仍一动不动蹲在她面前,语调平平:“上来。”
轻羽在原地扭捏了一会,还是攀上了他的肩膀。
最近关于她和沈嘉衍的流言实在太多了,就这么大刺刺的让他背着自己出学校,让那些人看到不知道又要编出什么来。
她倒是没什么,甚至对于那些流言,她心里莫名有点开心。
但她又有点担心会给沈嘉衍造成困扰,可看他那样又不像有造成困扰的样子……
轻羽乱七八糟的想着,沈嘉衍背着她往校外的公交站走,谁知走到一半碰到个轻羽最不想看到的人。
刘思思和一个女生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到他们面前:“呀,轻羽啊,你怎么在这呢?”
轻羽眉毛微蹙,并不太想搭理她。
往常两个人在学校碰上面了,都是装作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偏偏这刘思思最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没有人的时候对轻羽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一有人了立马热情地打招呼,然轻羽都会一脸冷淡的看着她,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别人看到只说刘思思性格好开朗大方,轻羽扭扭捏捏性格不讨人喜。
“我们走吧。”
轻羽看都没看刘思思,微微低下头,在沈嘉衍耳边说道。
沈嘉衍绕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结果刘思思不依不饶地跟上来,脸上挂着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轻羽你是要回去吗?刚好我也要回去,我们一起吧。”
刘思思寄住在轻羽家,但是她们从来没有一同回去过。
今天刘思思这么频繁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想也知道为什么,不过就是那么点少女心思罢了。
轻羽依旧没搭理她,只是跟嘉衍说:“等会我们打车回吧,我不想坐公交。”
沈嘉衍没说什么,低低应了声。
他们来到马路边上等车。
刘思思和那个女生也跟着站在他们旁边,轻羽顿时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刘思思便问:“你们是要打车吗?那我们可以坐顺风车吗?”
这回刘思思不问轻羽了,转而盯着沈嘉衍问。
轻羽一点都不想和她同坐一辆车,和刘思思待在一个空间里,轻羽觉得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腐烂的。
她很想开口拒绝,可是明明问的是沈嘉衍,她要是贸然开口的话,好像显得她性格很差很不讲理似的。
沈嘉衍垂了垂眸,他能感觉到背上轻羽的身子慢慢变得紧绷,尽管很微妙,很难以察觉,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
轻羽似乎很厌恶面前的这个人。
沈嘉衍许久没有开口,有一辆的士恰好停在他们面前,就在刘思思以为他是在默认时,沈嘉衍面无表情地给了她当头一棒。
“你谁?”
“我认识你?”
几乎是在一瞬间,刘思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转而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她既羞恼又尴尬。
然而沈嘉衍并没有去在意她表情前后的变化,绕过她,直接坐进了的士。
的士渐行渐远,只留下一阵车尾气。
刘思思目送着他们离去,表情愤愤。
一直跟在旁边的女生,这会开了口,试探性地问:“思思,沈嘉衍背着的那个女生你认识啊?”
刘思思刚在好友面前被下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没什么心情的“嗯”了一声。
“我觉得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沈嘉衍怎么会喜欢她?”
“喜欢她?”刘思思表情不屑,“沈嘉衍怎么可能喜欢她!”
“啊,可是我听年级里的人是这么说的呀,说他俩青梅竹马,沈嘉衍对她很上心,崴个脚都心疼得不行。”
……
的士停在一栋两层的白砖自建房前。
沈嘉衍下了车,把轻羽扶到大门前,大门紧闭着,旁边的窗户也都紧紧关着,只隐约从里面传来麻将机子的声音。
张爸爸在国企上班,因为性格较老实内向,这么些年什么职位都没混到,当了半辈子小职员了,工资没有涨,物价却疯狂上涨,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压根不足以支撑一家的开销。
于是张妈就在家里开了个牌馆,顺带卖卖烟啊零食什么的,以此为家里增加点收入。
沈嘉衍重新回到了出租车里,等轻羽进了门之后,他才让司机发动车子离去。
“哎呀,小伙子你还在读书吧,”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身着一身蓝白校服的沈嘉衍,“才这么点年纪就知道对女朋友好了?女朋友腿不方便还亲自送她回家,真是细心体贴啊。”
沈嘉衍手支着脑袋望着窗外,轻羽走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凉薄。
他没有回答司机的话,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在眼睑下形成一个扇形的阴影。
这时,手机响了。
沈嘉衍拿出手机刚按下接听键,那边就传来谌彦军鬼哭狼嚎的声音:“嘉衍,嘉衍,你跑哪去了,放学的时候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就走了?!”
沈嘉衍不理会他,语气淡淡:“有事说事。”
“你现在在哪呢?”
“家里。”
“狗屁,我刚去你家敲门,刘阿姨说你出门了。”
沈嘉衍耐心到了极限:“没事挂了。”
“等等等,我在海心,我要被人虐爆了,你快来帮我虐回去。”
“没空。”
谌彦军一听,声嘶力竭的呐喊:“你就这么做兄弟的啊,送你那个小青梅回家就有时间,到我这就没空了,你真是把我的心伤透了。”
谌彦军细细数落着他这段时间的桩桩件件:“你说你之前天天把我一个人扔下送她回家就算了,这几天还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一点时间都不分给我,人皇帝还雨露均沾呢,现在喊你来体育馆打篮球都不来了,难道兄弟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面对谌彦军如炮竹般地质问,沈嘉衍只低眉敛目,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降了下车窗,热风如海浪般席卷而来,额前漆黑的碎发在风中飞舞,一双清清冷冷的眉目显露出来。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声音裹进风中,让人听不出情绪。
“跟她比,你也配?”
说完,也不管那边是怎么上蹿下跳,直截了当的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