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江湖路 第2章 第二章

皑皑雪山在狂风中傲然矗立，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天地间都被茫茫的白色所掩埋。

一道道马蹄印在雪地上刚刚出现，又很快被暴雪吞噬得无影无踪。

“莫要再跟着了，本座帮你，不过是那些人挡了本座的路罢了。”男子身着紧身收腰锦缎长袍，外披紫貂凤尾裘衣，端坐在赤色烈马之上。

他神色间带着几分戏谑，声音在风雪中飘荡，“就你这性子，也难怪会被那姓段的卖给马贼。”

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若不仔细瞧，实难发现还有一个小黑点。

少女将棉衣裹得紧紧的，她擦去冻出的鼻涕，眼神倔强而坚定，仿若未闻男子话语一般，只是默默地一步步跟着那匹烈马。

男子微微皱起眉头，他不耐烦地转身欲走，烈马刚迈出几步，他却又拉紧缰绳，掉转马头朝着少女而去。他轻声叹道：“真是个麻烦。”

“盟主，快到了！”

一声呼喊穿过门帘，将马车内思绪飘远的念云初拉了回来。

他那厚重的手缓缓揉搓着一颗颗迦南香带珠，许久，他才轻轻应了一声：“本座知晓了。”

“这便是重生的代价么？让我时常忆起有关那个蠢女人的过往。”

男人垂下眼眸，睫毛淡淡的影子投射在那褐色的面颊之上，如同岁月留下的一抹暗影。

没错，他重生了。

前世，他将朝堂的诡谲与江湖的浩荡皆当作纵横的棋盘。孤身一人在江湖中翻云覆雨、神机妙算，只为追寻那如梦幻泡影般缥缈的“仙缘”。

他本算无遗漏，距离成功仅差最后一步。然而，心中那双眼睛却如鬼魅一般萦绕着他，让他深陷心魔之中，难以跨越。

最终，他败了，体内经脉寸寸崩断，如秋叶凋零，身躯亦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数月之前。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会怜悯他，给予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但他明白，这一世，若想跨过最后一步，就必须读懂那双眼睛。

那个女人，明明死在了他的机关算尽之下。然而，即便是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最后一刻，她望向他的眼神里竟没有丝毫怨恨，那双眼眸依旧清澈无比，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这世间唯有他的身影倒映其中。

念云初满心困惑。在他看来，自己对那个傻女人绝无半分感情，她仅仅是自己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觉得，只要将她彻底剖析明白，随后斩断这个变数，便能跨越那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

“苏柒。”念云初听到马车停下来的声音，他放下珠串，嘴角微微上扬，悠然清浅。“这一世，我要把你早早地放在身边，以了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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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落霞山庄门口，一位小厮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那略显尖细的嗓音恰似一把利剑，猛地划破了现场窃窃私语或静静等待的氛围。

他这一喊，仿若在平静湖面投下了一粒石子，一些客人被这气息所染，迫不及待地嚷着：“来了，来了！”

紧接着，人群中突兀地响起一声高呼：“念盟主来了！”

这呼喊宛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原本有些嘈杂的空间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

而后，所有人的目光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齐刷刷地、死死地投向了那缓缓驶来的马车。

苏舵主目光骤然凝聚，当瞧见那两匹熟悉的踏雪乌骓之际，他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原本紧抿的双唇也缓缓咧开。随后，他身形微微一动，微微弯下腰去，正准备拱手相迎。

然而，未等苏舵主口中恭维之语吐出，那车上门帘轻轻一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至他身后，清冷之声于空中回荡：“虚礼免了，各位入座。”

苏舵主只觉掌心一阵寒意袭来，实在难以置信念云初的轻功竟又更上了一层楼。

短短七步，其步法之玄妙，竟令他无从捉摸。刹那间，整个场地陷入了死寂，唯余众人微弱的呼吸声回荡。

那些久闻念盟主威名，知其杀伐决断、武功超凡者，此刻亲眼目睹，方深切感受到那绝世武艺背后所蕴含的沉重威压。

苏舵主悄然拭去额间细密的冷汗，眼神示意侍立一旁的小厮送上酒水，同时目光紧紧追随念云初，直至他落座于本属于自己的主位，内心虽有不甘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嘴角轻扬，含笑道：“念盟主，许久未见，您的武功愈发精进，真乃令人叹为观止。”

随即，苏舵主默默移至次座，沉稳地斟满一斛佳酿，高举向满座的宾客，声音洪亮地宣布：“各路英雄好汉，让我们借此机会，共同向念盟主举杯致敬！”

此时，场内那诡异的寂静才被打破，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来，举起酒盏，恭敬高呼：“为盟主敬酒！”

“嗯，开始吧。”念云初接过小厮递来的羊脂玉瓷杯，神色淡然，然而眼底却藏着几分不耐。

念云初向来对繁琐俗礼毫无兴致，至于与那半死不活的落霞山庄结识，更是兴味索然。此番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全然是为了那个傻女人。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口，念云初本非性急之人，可自入场至今，竟不见那傻女人的踪影。于是，他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烦躁，暗自埋怨：“连自家的家宴都不出席，真是个蠢货，还要让本座亲自请你不成？”

台下，诸多人士皆朝着一个方向悄然私语。

“是她么？”

“是她！”

苏冉被各路江湖豪杰的目光扫视，有钦佩，有艳羡。她那如嫩葱般的指甲轻轻啃着掌心，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在她心间涌起，仿佛那原本遥不可及、只存于众人仰望之中的大人物，竟在某一日与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她缓缓抬起头，双颊绯红地望向高座之上的男子。那人一袭玄衣，眉眼如画，仿若星辰印刻其上，更不必说那让自己父亲都为之退让的气势。

苏舵主见女儿脸颊滚烫如火，不禁哑然失笑：“冉儿，时机已到。”

“好。”苏冉领会父亲之意。落霞山庄难得齐聚如此众多英雄好汉，此乃凸显自家功法之时，亦是向念云初证明自己武学天赋之际。

她旋即款步走向台上，面向众人微微拱手，“诸位英雄，今日这般大好日子，晚辈来献个丑，为各位舞一鞭助兴。”

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之下，苏冉那瓷白手腕轻轻一抖，腰间长鞭如灵蛇般蹿出。大堂内鞭影闪烁，灵动飞扬，她身姿轻盈似风，脚步错落有致，每一步都沉稳无比。

“这是……以鞭代拳，这鞭法中竟有霞天功的影子。”一位见多识广的客人赞叹道，“苏门长真是教女有方！”

“各位前辈，见笑了。”苏冉手腕轻动，长鞭末梢轻点地面，恰似山间溪流触碰石子，带起丝丝风声。

她动作从容，鞭法兼具柔美与刚毅，尽显武学功底。

刹那间，苏冉对上了坐在角落里的段语的眸子，看到那满是惊羡的眼神，她心中不禁讥笑道：“妹妹啊妹妹，今日的我，不仅惊艳各路英雄，就连你最为重要的人，都被我一舞倾倒。”

念云初看着眼前那苏冉如跳梁小丑般舞动，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他着实不明白，自己尚未言明所收徒弟是谁，这如苍蝇般聒噪之人便急不可耐地挤到前头，着实让他心烦意乱。

若此刻是苏柒那蠢女人在舞，他或许还有耐心看完后笑上一番，可眼前这人已让他心生厌恶。

正当他欲出手拍停这只苍蝇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夺去。

众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纷纷交头接耳。“那人谁呀，看着这么慎人。”一些人微微抬首，另一些人也侧目而望，满心疑惑，“乞丐？”

苏冉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带好奇之色转头看去。

只见苏柒浑身冻僵，身着湿漉漉却干净的旧棉衣，显是还未干透。她脸色白得瘆人，双手血淋淋地站在门口处，那模样，宛如从另一个世界误闯而来的孤魂。

苏舵主瞧见来人，面额青筋瞬间暴起，那一身血红全然被他抛诸脑后。他怒声骂道：“你这孽畜，今日这般大好日子，你来此丢人现眼作甚？还不快来人，速速将她丢出去！”

苏冉一时恼意上涌，俏脸通红，怒骂一声：“贱人。”

这苏柒当真是会挑时候，偏在此时出现，岂不是让外人看了自家家风不堪的笑话？若是让她的师父对她心生厌恶……想到此处，她恨自己没有早早抽瞎那贱人的眼，才导致了今日之耻。

“抱歉，各位英雄好汉。这位姑娘乃是特地来寻我，此乃段某之过，扰了各位兴致。”段语见时机已到，连忙一踏，来到苏柒身旁。

砰！的一声，他一把拉住苏柒，一同重重跪下，道：“苏舵主，还请将令嫒交付于我，我愿收她为徒。”

段语此刻心跳如鼓，他在赌，赌苏舵主不会当着各路豪杰之面，拒绝这个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之人。

若他赌赢了，靠收苏柒这个废物徒弟，便可以通过拜师需亡母为鉴之名，前往苏家陵墓，找到那个东西。

苏舵主微微一愣，抬眸望向高座之上那人的神色。只见念云初面色平淡，眼神冰冷，显然对此事不以为意。他又看了看众人那看戏的神情，强压心中怒火，准备草草答应了事。

然而，一旁的苏冉不等他平息事态，便怒骂一声：“贱人，敢坏本小姐好事，我杀了你！”说罢，迅速挥动手中鞭子，朝苏柒脑袋抽去。

“放肆！”一声怒喝穿堂而过，声震屋瓦。

紧接着，两颗珠子如闪电般穿风而过。其中一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在那鞭子之上，刹那间，鞭子化作齑粉。

另一颗则重重地打在段语身上，使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远远摔去。

“啪！”一巴掌又迅猛扫过苏冉脸颊，那细嫩的小脸瞬间变红，接着变得血肉模糊。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险些晕厥过去。

“本座的拜师宴，也容得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来闹事？”念云初缓缓褪下手上那沾满血的麂绒手套，丢在地上，而后走到跪着的苏柒面前，用手托起她小小的脸颊，“给本座抬起头来。”

自始至终，男人的眼眸之中唯有那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