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江湖路 第3章 第三章

落霞山庄大堂，死寂一片。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于此，静静观望着这场闹剧。

空气仿若凝固，唯有细微的呼吸声可闻。阳光透过窗棂洒入，斑驳光影散落，却无法温暖这紧张的氛围。

苏柒抬首，唇瓣微颤，面色苍白如纸。她不敢直视那冷面如霜之人，唯以余光忧切望向被内力震伤、口吐鲜血的段语。

念云初松手，顺其目光望去，方觉被自己震倒之人，竟是前世将苏柒卖与马贼的罪魁祸首，也是他那棋盘上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男人平淡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双眸似寒夜之冰，冷冽至极。他薄唇紧抿，宛如刀锋。

他念云初岂会因那女子以曾看自己的眼神望向他人而怒？他不过是觉此女愚笨不堪，这才心生怒意。

此时，苏舵主怒声自念云初身后响起：“念盟主，你既说了收吾女为徒，为何又伤她至此？”

他紧抱着满脸血污的苏冉，心痛难抑，向台下众人高呼：“若要战，我落霞山庄何惧！但念盟主，我等身为江湖人，岂能行此背信弃义之举！”

念云初强压心绪，侧身淡漠扫视二人，如视蝼蚁。他语气带讽：“本座自然不会背信弃义。你们也太自视甚高了，本座要杀尔等，又何须借口？”

他脱下裘衣，轻掷于苏柒身上，又接着道“我的确曾言，要收你落霞山庄苏叶荣之女为徒。”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苏舵主咬牙切齿，却不敢妄动。

他能感受到念云初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确信自己若轻举妄动，念云初定会毫不犹豫取他性命。

“因我要收的徒弟，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柒。而你怀中之女，欲伤我徒弟，我赐她一掌，已是仁慈。”念云初淡淡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男人话落，整个会场霎时由静谧无声转为喧嚣鼎沸。

“我未听错吧？苏家不是只有一女？苏舵主素以君子著称，怎会如此对待亲生女儿？”大门派之人议论纷纷，“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门派领头如此，下面的岂不更乱？落霞山庄衰败，似已注定。”

他们虽难以置信眼前景象，却又不得不信。若念云初所言有假，苏叶荣怎会默不作声？

“我未听错吧？念盟主千里迢迢赶来，竟是为了那个姑娘？”小门派之人低声议论，“苏柒？我听落霞山庄之人提及，似是那吃猪食长大的女孩！”

奄奄一息的苏冉在听到念云初的话语之后，耳畔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再也无法听到任何声响。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苏柒那样一个贱骨头，究竟是凭什么能够得到念云初的青睐？论才貌，她苏冉哪一处不比苏柒出众？论天资，苏柒又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苏冉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双眼通红，心中恨意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然而，在念云初面前，她却连开口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涌出，她只觉自己无比可怜。苏柒克死了她的母亲，让她自幼便失去了母爱。又在自己拜师宴上突然到来，使得她备受争议。甚至……还抢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

苏舵主见女儿落泪，心中一紧，可他又不敢反驳念云初，只得咬舌挤泪，将矛头指向苏柒：“非我欲如此待她，实因她克死生母、继母，如今连我女儿也因她受伤。此等天煞孤星，我能养她至今，已是用心良苦。”

众人闻“天煞孤星”四字，离苏柒近者纷纷后退。原本质疑之色稍缓，“若真如此，倒也不怪他。养她已是情分。”

苏舵主见有人附和，狰狞面容上露出笑意。他指着苏柒道：“你这孽畜，克死两任母亲不算，还想克死我吗？念盟主，你当真要收这煞星为徒？若招来灾祸，岂非得不偿失？而我女儿苏冉，自幼鸿运齐天，若能入你门下，岂非两全其美？”

“聒噪！我念云初行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语罢，念云初手指轻弹，一颗弹珠朝着苏舵主激射而去。

苏舵主见其来势汹汹，急忙双手运起霞天功试图抵挡。

然而，这一切却如同以卵击石。那颗弹珠轻易地击穿了苏舵主的内力，深深嵌入他的肩骨之中，疼得他冷汗直流。

这一刻，他方才明白，自己与念云初的内力有着天壤之别。再加上那鬼魅般的步法，自己整个山庄，竟无一人能够抵挡。

念云初揉搓着手里的珠子，低声轻笑。

“我这串迦南香带珠一共八颗，如今本座不过才用了三颗，剩下六颗，苏舵主，你说本座该怎么用好。”

苏舵主大口喘着粗气，口中猛地吐出一口脓血。他试图用内力逼出体内的珠子，却惊觉那颗珠子距离自己的经脉仅仅差一粒米粒大小。他又怎会不知，这乃是眼前之人的警告。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微弱的女声响起。

“念盟主……”

苏柒强撑着孱弱的身子，靠着那仅存的一丝微弱气息，艰难地直起脊背，而后重重地在地砖上磕了一个响头。

再度抬起头时，她的额间已然血肉模糊，然而那双被鲜血模糊的双眼，却澄澈得仿若一泓清泉。“晚辈深知自己没有那个福分做您的徒弟。今日若有得罪之处，任凭您要杀要剐，只求您放过段前辈。”

在一旁瘫坐着、大气都不敢喘的段语满心愕然，一股强烈的内疚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曾想到苏柒竟愿意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他咬了咬牙，挣扎了数次，却依旧没有勇气站到她身边，只得低下头，佯装全然未听见。

念云初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情绪濒临暴怒的边缘。在从前，他向来都是那个少女的不二选择，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

他不明白为何如今自己的心中会弥漫着一股失落感，明明他从未对她怀有过感情。

念云初将指节捏得发白，强压住想要质问的冲动，他冷冷地看着苏柒，沉声道：“你当真不愿做本座的徒弟？就不怕本座杀了你？”

“晚辈不怕。我早已对天立誓，此生唯有段语一人可为我师。”苏柒不卑不亢地回应着，接着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本就血肉模糊的额头此时更是触目惊心。

“蠢货。”念云初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你抬眼瞧瞧你所谓的师父，问问他，如今他可敢认你为徒？”

段语闻言，双手颤抖得厉害，低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他心中先前对苏柒的感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转而变为对苏柒的怨恨，埋怨她为何要将自己拖下水。

此刻，他最希望看到的便是苏柒一头撞死在墙上，好让念云初息怒。

苏柒那被冻得麻木的手缓缓掏出一把短刃，那是母亲为她做花篮削竹条时所用之物。

“我的命本就不值钱，今日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话落，苏柒没有丝毫犹豫，就要朝自己心脏刺去。

男人的一只手迅速抓住刀刃，甚至握出了一层鲜血。

念云初满眼猩红地看着苏柒，想要夺过刀子，却发现那小小的身躯竟紧紧抓着，不肯松开。

他自然可以用内力夺取，但若是这个少女冥顽不灵，男人怕是连她的手都能扯下。

终于，在沉寂了几秒的沉默中，男人认输了。

他收敛情绪，只淡淡道：“你若不放下，本座现在就杀了他。”手中的刀这才被他拿下。

这是他第一次，要在少女面前借助其他人才能得逞。

念云初此刻的眸色冷得可怕，他紧紧靠近苏柒面前，直至两人鼻尖就要相触。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他只知道这样做，他在这个女人眼里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男人冷声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跟我回去，我放过他；二是我现在就杀了那个姓段的。”

苏柒面色惨白得吓人，在眼中最后一丝成为段语徒弟的侥幸之光熄灭后，她仿佛一根枯柳，毫无生气。只留下一句“我跟你回去”，便气力耗尽，晕厥了过去。

在听到那渴望已久的答案后，念云初的薄唇微微上扬，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露出这般笑容。紧接着，他伸出手，一把揽过少女纤细的腰肢，轻柔地为她擦拭面庞，而后又握住她的手，缓缓输出一道内力，护住她的心脉。

待一切妥当之后，他方才长舒一口气。随后，他弯腰拾起裘衣，小心翼翼地盖在少女身上，最后轻轻地将她抱在怀中。

男人的目光落在苏柒那遍体鳞伤的身体上，看着那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

安顿好少女后，念云初缓缓起身，方才那看向少女时的温热眼神瞬间如被冰霜覆盖，变得冷冽无比。

他微微侧首，将那凌厉的眼神投向四周。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发开来，原本纷杂的环境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得可怕。众人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心头，没有人敢再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从此时此刻起，苏柒便是我念云初的徒弟。”念云初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走出那昏暗的大堂。

而后，他又一步步迈向那温暖的阳光之下。“今日，本座暂且腾不出手来收拾你们，便饶你们一次。但倘若来日你们当中再有任何人企图伤害她，必杀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