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罗小扇扑流萤 第4章 第四把扇子

“叽喳叽喳。”青翠欲滴的竹林间，飞来一只喜鹊儿，落在了竹枝上。本就在上面觅食的另一只喜鹊儿抬起头来，见是自己的伴侣，凑上前去。两只鸟儿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起来，仿佛有诉不完的衷肠。半响，许是饿了，两只鸟儿展开翅膀，掠过竹梢，并肩往天边而去。

窗前，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了它们许久，看到它们远去的背影时，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要是，她也有一双翅膀，能够像鸟儿一样飞向天空，就能找到爹爹了吧。随即，眼睛的主人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手里的笔又滴下了一滴墨，晕染在了手下雪白的宣纸上。

罗三娘的小脸儿瞬间皱成了一只小包子，撅着小嘴儿将笔放了下来，将那张被墨染了纸放到了旁边那摞纸的上面。然后，她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趴了下来，下巴磕在交叠着的手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那摞纸，懊恼不已:又浪费了一张纸。这三个月，自打自己学认字写字以来，自己浪费的纸比自己所用的纸还多。想想之前听爹爹说，村长的儿子念书，这一年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十几两，就这个纸都是好几两。好几两啊，这够自己和爹爹过多久日子了？

“嘎吱”一声，门口又传来了响动。赵婆婆是不是又送好吃的来了？可是……她直起身来，看着旁边那一摞浪费了的纸，再看看桌子正中那一摞雪白的新宣纸，她今天要写的字可一点儿也没有写呢。想到这里，她小脸更皱了起来，坐直了身子，头也没回:“赵婆婆，我还没有写好字。我写完了再吃。”说完，她动作端正而青涩地运起了笔。

“哼。早做什么去了，就会在吃饭的时候装装样子。要是你那位天天挂在嘴边的秦婶婶知道了，还以为我克扣了你的饭呢!”身后传来的却不是碗碟碰撞的声音，而是十分严肃的声音。

一听到这个声音，罗三娘的手就一抖，笔还没从纸上离开，一下子就划了一笔出去。刚刚写好的一行就这样又被毁了。罗三娘瞪大了眼睛，欲哭无泪：自己好不容易写完一行啊。

“这练字儿，讲究的是一个心气儿，心气儿平，则字稳。若是你一会儿看鸟儿，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想别的，这练字，就是在浪费纸。行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走吧。”严肃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不出意外的又带着那声轻哼。

这一次心里有了准备，罗三娘先就把笔放下了，垂着手转头。随着她的动作，头上小毛揪上面缀着的白绒花微微晃动，看着就觉得乖乖巧巧的。养了这三个月，她一张瘦巴巴的小脸总算是圆了许多，眼里的愁绪也散了许多，一双小手也白皙了许多，总算是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只是，这垂着头红着脸瑟缩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我错了。”

严肃婆婆本想再哼一声，但是看着她那都红了的眼圈儿，也就将那声哼咽了下去，跺了跺自己手里的竹杖：“走吧。”

罗三娘连忙跟了上去，扶住了严肃婆婆的一边胳膊。严肃婆婆一边走一边问她这几日认的字背的千字文和三字经，罗三娘虽然磕磕盼盼，但是总算还是都回答上来了。

等她终于回答完，得到了熟悉的哼声之后，罗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才发现，他们所走的路并不是平时去往饭厅的路，而是，怎么看着是要出去的样子呢？她微微转了转头，偷偷地看了严肃婆婆一眼。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学那等子偷看偷瞄的小家子气。行了，到了。”说着，严肃婆婆停住了脚步。

到了？罗三娘看了看周围，只见自己和严肃婆婆前面几步远，就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几个盘子碗碟。这，就是午饭吗？

“坐下，吃吧。”严肃婆婆领着她到了桌边，先坐了下来。罗三娘扶着她坐好，这也才坐下。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烧炸煮蒸烩都有。罗三娘早就是领略过了这边饭的美味，所以今儿个也是不出意外地吃撑了，一口气竟然把一大碗饭都给吃光了。吃完之后，她还小小地打了一个嗝。

打嗝的那一瞬间，罗三娘瞬间捂住了嘴，惊恐地看向严肃婆婆。她还记得，上次自己不小心将一张手帕落在了地上，严肃婆婆直接扔掉了。她，会不会被打啊。

好在严肃婆婆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她，转而问了一句话：“刚才这顿饭，吃出什么没有？”

“啊？”罗三娘眨巴了一下眼睛，仔细地回想了起来，“有猪蹄儿，有鸡腿，有猪肚，还有肉。”

她说一样，严肃婆婆的脸就微微抽搐一下，黑掉一分。待她说完，严肃婆婆清了清嗓子：“除了肉呢？”

“除了肉？”罗三娘的眼珠子滴滴转着，将刚才吃过的饭再想了一遍，忽然反应了过来，”哦，我想到了，每一碟菜里面都有笋！”

严肃婆婆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总算没有白吃饭。那我再问你，这笋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咦？罗三娘瞬间被难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思索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禁地转向了旁边。方才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饭上面，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严肃婆婆是在一个亭子里面坐着，亭子周围，是根根分明青翠笔直的竹子。罗三娘脑袋灵光一闪：“我知道了，笋从竹子而来，又往竹子而去。”

严肃婆婆一脸“孺子总算可教”的表情，站起身来，拄着竹杖，往竹林深处而去。罗三娘也跟了上去。一老一小的对话不断地传出来。

“知道这片竹林多大年纪了吗？”

“可能，跟我差不多大？”

“你呀？你还嫩着呢。放在这竹子之中，你还脆着，什么东西都做不了呢。这一片竹林啊，最早的那一片，今年也有接近二十岁了。来，就是这几根。你不是会编东西吗？认识这几根竹子是什么竹子吗”

“……”

”那这几根是什么竹子？”

“……”

“那，这几根是什么……算了，你还是说下，这几根竹子，哪根最老？”

“这根吧！”

“缘由呢？”

罗三娘看了一眼严肃婆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个，它，背有点儿弯了。”

严肃婆婆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里给抽出来:“你去，将你房间东面多宝阁上面第二排第三格的那个册子拿过来。今儿个开始，你得给我把这片竹林里面的所有竹子品种和年份给我弄清楚了。”

几天之后，赵婆婆端着一盖碗茶，轻轻敲了敲门。听见门里传来的进来声，赵婆婆推开了门。门里，严肃婆婆正双手拄着杖，站在支起的窗户前，看着外面。

赵婆婆走过去，将茶杯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垂着手后退了一步，立在了严肃婆婆的身后。从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外面的竹林，以及，竹林间穿梭的小姑娘。

这小丫头是在孝中，本不能穿鲜亮衣裳，也不能食荤腥的。但是这丫头太过单薄，大夫说这样下去她的身子会垮掉，自己这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子说是这么小的孩子，养好是正经，因而饮食上并没什么忌讳，只是在衣着上，倒是给她准备的都是偏素净的，也算是全了她的孝心。自己的这个主子啊，那日在亭子里吃了一餐饭，回来她就嚷嚷着被那丫头气死了，第二日就将那丫头“发配”出去，早上在亭子里练字读书，下午就在竹林间认竹子。结果呢，这主子自个儿，倒是每天每天的在窗户里头瞧着外头，鼻子里还哼哼哼哼的。真真是，要强了大半辈子，她养就了一张刀子嘴，却有一颗豆腐心。

严肃婆婆将竹杖放在了一旁，这才端起了茶。碧绿的茶杯衬着，若是有人仔细看她的手，定会大吃一惊。这一双手上竟有着累累的伤痕和茧。她轻呷了一口茶，雾气氤氲中，她忽然开了口：“赵双，你说，我如此做，是不是对的？”

赵婆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小姑娘蹲下身子，在竹子的尾部轻轻地拍了拍，又仰起头来，似乎在认真数着竹节。她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严肃婆婆叹了口气，放下了茶壶，自哂了一下：“我差点儿忘记了你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严肃婆婆的手握紧了竹杖，转过身来:“对了，这丫头心心念念那个秦婶，听她的语气，那个秦婶手中好像有什么罗老三的遗物。你准备准备，让她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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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