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罗小扇扑流萤 第3章 第三把扇子

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片辽阔得看不到边际的荒原。风呼呼地刮着，罗三娘一个人拖着步子走在里面，裹紧了衣裳，惊慌失措地四处看着，眼睛里的眼泪打着转儿，却还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爹爹两个字在嘴边转了又转，可是，她还是不敢喊出来。

“三娘，三娘。”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在她的前头响起来。

罗三娘惊喜地抬起头来，见到不远处，一个年老的男人站在那里，正慈祥地看着她。明明这夜如此漆黑，明明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明明她的爹爹已经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是爹爹。刚才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罗三娘拔腿就往前跑去，边跑边大声喊道：“爹爹！爹爹！”

眼瞧着爹爹就在不远处，可是罗三娘跑了许久，她和爹爹的距离却并没有减少。眼泪不断地从眼睛滑落，在夜空中风干，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但是还是不停下。

“三娘，别跑了。爹爹在你到不了的地方去了。”罗老三的声音响起，“乖孩子，别摔跤了，爹爹会心疼的。”

罗三娘的脚步停下了，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看着前方，眼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但是却模糊不了眼前高大的形象。风在那一刻仿佛轻柔了起来，轻轻地掠过她的头发，就像是罗老三曾经经常抚摸她头的动作一样。她张了张嘴，出口的却是一句哭腔：“爹爹，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罗老三轻轻地摇了摇头，对着她低声说道：“三娘，爹爹时辰到了，不得不走了。临走前，爹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人世间，可能有很多困难，但是，答应爹爹，无论怎么样，开心健康地活下去，好不好？”

“爹，爹，您回来了我才能开心啊，您回来好不好，好不好？”罗三娘再也掌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傻孩子，别哭，爹爹虽然回不来了，但是爹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只要你想爹爹了，就抬头看看天空，爹爹就会知道了。乖，爹得走了，你快回去吧。”罗老三说着，身子逐渐往天空飞去。

“爹！爹！”罗三娘嚎啕着爬起来。她眼看着罗老三越升越高，接着他离开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光点忽然四散开来。罗三娘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漆黑已经浑然不见，映入她眼帘的，却是完全没有见过的陈设。

各种雕花的高高低低的柜子，那些花纹繁复得她都不认识，但是摆得很好看，一看就是罗家不可能用得上的那种很贵的柜子。床前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铺着一张水红底的桌布，旁边的绣墩儿也还铺着坐套，看着就精巧无比。这是哪里？她无意识地一缩，手指触碰到了滑滑细腻的触感。她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宛如雨后天晴的颜色的被子。罗三娘的眼泪挂在腮边，脸上一脸茫然：这里到底是哪里？该不会，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那个叫做阴间的地方吧？

就在罗三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罗三娘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赭红色衣裳的老婆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老婆婆的头发花白，但是梳得整整齐齐，衣裳也是没有一丝褶皱。

老婆婆一推开门就看见罗三娘醒了，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将托盘放在了桌上，从上面端起了一只碗，在里面放了一只勺子，又用手帕托着一双筷子，走到了床边，然后对着罗三娘笑了一下，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罗三娘骤然见到人，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老婆婆的手中接过了碗和筷子。顿时，一股子鲜味扑入鼻尖。她低下头，金黄色的蛋丝，红色的胡萝卜丝，黑色的木耳丝，绿色的青菜，整齐地码在细细的微黄的面上。面碗的一边，还斜斜卧着一只鸡腿。罗三娘忍不住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视线舍不得移开了：鸡腿啊，她只有在过年祭祖的时候，在祠堂外头远远地瞧见那供桌上摆过。原来，它居然闻起来是这样的吗？

果然这里是大人们说的阴间吧，她生活的地方哪里会有人给她鸡腿吃。尽管是很想吃，但是罗三娘还是硬起心肠移开了视线，一双肿得核桃大小的眼睛望着老婆婆，眼里流露出一丝忧伤：“老婆婆，这里是不是阴间啊？”

面前笑眯眯的老婆婆面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微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她做了个吃的动作。

尽管鼻子轻轻动了动，尽管手上的温度很让人留念，罗三娘还是将碗递回到老婆婆的手里，摇了摇头：“老婆婆，我不吃。”

那老婆婆错愕了一下，低头看了那碗面，又看了看罗三娘，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身回到了桌边，将那碗面放下，又端起了一碗粥，走回到床边，递给罗三娘。

这一碗粥，里面居然飘着肉呢！罗三娘又是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移开了视线，摇摇头：“我爹爹说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得用钱买。”

“哦，那你爹爹有没有给你说过，这别人若是救了你，该如何算这钱呢？”门口，传来了一声冷哼。

屋里的两个人都转过身来，罗三娘从老婆婆的胳膊边探出一个头，看向门口。

门口首先出现了一支碧绿的竹杖，然后一个穿着墨青色戴着抹额的老婆婆沉着脸走了进来。跟屋里观之可亲的老婆婆不同，这位老婆婆一看着就很严肃，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比秦婶婶叉着腰骂人的时候还可怕，比村长的那个媳妇看着还气派。罗三娘忍不住就抖了抖，下意识想往里面缩，但是手在触碰到那光滑的丝被时，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她慌忙掀开了被子，扑通一声跳下床。

之前不知道，她这一落地，忽然觉得仿佛有人拿着棒子敲在了她的脚踝上一般，她止不住啊呀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脚，入手却是厚厚的绷带。尽管有着厚绷带，她这一碰，也是痛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跳吧，跑吧，若是你不想要你这双腿了，那你就可劲儿蹦跶。”年老威严的声音在罗三娘面前不远处响起。

坐在脚踏上的罗三娘抬起头来，正巧看到那温和婆婆扶着严肃婆婆在桌前的绣墩儿上坐下。严肃的老婆婆坐下后将竹杖在地上点了两下，看向罗三娘的目光里充满了威严。罗三娘顿时瑟缩了一下。

严肃婆婆也不说话，只是对着温和婆婆使了个眼色。温和婆婆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托盘又进来了，这一次，那托盘上放着各种肉类美食，还有一只茶壶一个杯子。温和婆婆将那茶壶茶杯放在了严肃婆婆的面前，然后拉了一张小几在床前，将另外的菜肴并刚才的面粥都放在了小几前面。随后，她就垂着手立在了严肃婆婆的身后。

那喷香的肉味直扑鼻尖，亮晶晶的肘子，金灿灿的蛋饺，还有她认不到的但是一看就是肉的食物。各种香味争先恐后地往自己鼻子里面钻。空空落落的肚子终于咕嘟一声响了起来，罗三娘脸一红，终于忍不住了：“婆婆，这里还是大华，不是阴间？是，婆婆您救了我吗？”

“阴间？有这么好的阴间？”斟着茶的严肃婆婆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下茶壶，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皱眉，“这茶舍了吧，换前儿的六安瓜片吧。”说完这番话，严肃婆婆这才转向了罗三娘：“这小丫头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也不枉花了我这许多心思来治你。”

罗三娘并不傻，一听这话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尽管脚很痛，但是她还是端端正正地跪了起来，就要磕头：”婆婆您的大恩大德我……”

“做什么！”严肃婆婆瞬间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将她给拽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温和婆婆的脸。温和婆婆对着她摇了摇头，脸上也不复刚才的温和，对着严肃婆婆的方向努了努嘴。

罗三娘看向了严肃婆婆，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严肃婆婆将手里的竹杖往地上一跺，一双眸子冷光逼人：“记着，男人膝下有黄金，这姑娘膝下也有黄金，非君非父母非师傅，不得跪拜！这是我门下规矩，你给我记好了!”

罗三娘瑟瑟发抖，慌乱地点头，对这话懵懵懂懂:“门下是什么？”

严肃婆婆看着她那瑟缩地模样，心里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温和了些：“这个你现在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救你回来的是我，给你治伤的是我，花了我许多的钱，这钱，怕是你编十年的小东西卖都还不上。今儿个开始，你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做些事儿，直到还清为止。”

啊。没有亲理我呢。。。女主要开启学徒生涯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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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