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芊站在一旁,随性也没什么事,就向刚刚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官吏问道。
“这死的是谁?,怎么死的?”
“不过是一个戏班子的戏头罢了,应该是病死的吧。……倒是顾评事今日什么大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啊,怎么不进去喝杯茶”官吏笑着说道。
顾芊听了摆摆手
“来取几册卷宗罢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在这里再等会。”
“诶,你有事就叫我们啊。”官吏一边说着一边向里走去。
…………
“怎么突然就会这样呢,明明昨晚还是好好的人啊,怎么会突然发病……”
“戏头命苦啊……”
戏子们蹲在门外泣道。
“你们家戏头得的什么病,突然逝去,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蹲在最前面的一位戏子愣了愣答道
“征兆……今日早辰青黎夫人一回房间便看见戏头躺在床上,就已经……”
“昨晚戏头和寻常一般,哪有什么征兆呢,估计是半夜发的病,真是天意弄人啊……”
“病死的?”
“是的,戏头一直患有哮喘,这些年一直在服药,死时身上黑紫的,那明显是哮喘病发而死……”
“全身黑紫?你确定?”顾芊突然打断了他。
“…………”
戏子们对视一眼,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是,只有嘴唇上有,呃……手臂和脖子上也有吧……”
顾芊一顿“你确定没记错?”
“是的,官差大人来的时候还是我帮忙把戏头抬上担架的……”
那头话还没说完,顾芊就转身向验尸房走去。
“你丈夫可患有什么旧疾?”一官吏拿着一本册子问道。
“回大人,夫君一直患有严重的哮喘。”
官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病情一直这么不稳定吗,既然有病,不好好在老家修养,怎么还到跑到熙京来?”
“我们本就是做这行糊口的,不工作怎么行。况且这次到熙京,我夫君已准备良久。”
旁边一官吏俯身冲问话那人说道
“这戏团就是这次魏国公得地从淮州找来祝寿的那个。”
“就是他们啊……”
他微微掀起白布,看了眼尸体,看着也确实像哮喘死的。
“行吧,那就在这签字划个押就可以把人领回去了。”
虽然规定外地人死在别的地方,当地官府需去核查死因。
但倒也不是说的那般严格,基本上问几句话就可以了。
毕竟天天都有人死,要真一个个认真查下去也不现实。
况且这戏头身边都是自己人,在外头也无甚仇人,也就没什么好问的。
青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上前拿过册子就要签字。
“慢着,这人死的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顾芊大步走了进来。
青黎陡的抬头,声音略有些颤抖。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顾芊走到白布前轻喃一声冒犯,便一把掀开白布,露出里面的尸体来。
她上前微微掰开尸体的嘴巴,又细细看了脖子和瞳孔。
旁边官吏和青黎无不屏气凌神地看着。
很快顾芊便得出结论。
她一边接过旁边的湿毛巾擦手,一边对他们平静说道
“这男人不是病死的,他是中毒死的确切地说,是中了砒霜。”
“这怎么可能!”
青黎一下子失声叫道。
“死着面部,颈部均出现青紫色,咋一看确实像哮喘发作而死。”
“可我方才查看了他的口鼻里面并无其他的分泌物,哮喘死者除了嘴唇青紫外,还会因肺部肿胀从而导致口鼻中出现分泌物。”
“这也是判断因哮喘发作而死的重要特征。而不是单单靠嘴唇青紫来判定的,依我看,这是非常典型的砒霜中毒。”
平地起惊雷,在场的人都怔愣下来。
其中一个官吏最先反应过来,冲同伴道
“快去上报大人,这里有一个中毒案。”
随即便有官吏快步推门而出。
青黎还呆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还没缓过神来。
嘴里喃喃道,怎么会……
顾芊转过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她。
“你是她的妻子?你丈夫与谁结过仇?”
砒霜这种东西在大庆算不得很常见,除非有人特意寻到,普通人一般难以接触到。
也就是说,这是场有谋划的谋杀案。
青黎没有回答顾芊的问题,一双手只不停的摆动着。
“不是的……不是的,这怎么会?”
片刻后,她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突然往前一步抓住顾芊的手。
“大人,我不知道啊,我们夫妻俩素来与人和善。这段时间,我们带着戏园来熙京,甚至没有多与外人接触……外人……对了,外人。”
她又转身急冲冲的向验尸房内留下来的官吏说道
“官爷,就在我家夫君死的那天早上我们戏园里走了一个人”
她明显有些急躁,话都要说不清楚,姣好的面容上满是仓皇。
她咽了咽口水,带着些哭腔继续说道。
“她本不是我们戏园中人,是在淮安找到我们,说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上熙京有点害怕,想让我们伴她一起上熙京。”
“我们当时看她一个小姑娘于心不忍,竟连她的底细都不曾过问……”
“那你怎么不早和我们说”
官吏有些不悦地皱眉。
顾芊看青黎这幅样子,实在不想用最坏的心思揣度别人,便叹了叹气。
算了,左右这件事她也管不到。
“顾评事……您要的卷宗找到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那这人你们看着办吧,我先走一步。”
“哎,顾评事慢走。”
………………
“周统领不知,我们这位顾芊顾评事,您可别看她是个姑娘,能力可大着呢。”
“大理寺多少案子都是靠她判出来的,不信您问问大理寺少卿谢大人。”魏岑笑道。
谢筠抿了口茶,也微笑道
“顾评事在判案这一事上,在大理寺中确实是排的上名号的……方才听周统领说是因这案子来迟,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是啊!”周蒲叹道。
“他们这些人都各执一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具体的我们统领府里还在调查着……”
“顾评事在断案上些经验,如有需要,也可助周统领一臂之力。”
周蒲听了谢筠这话,心中大喜。
那丫头是姜平昌的侄女,姜平昌这人又………
倒不是说这案子有多难判,………总之他还不好拿定这件事的主意。
这下可正好,困了就有人送枕头。
周蒲当即便站起身来“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略微停顿一下。
“不知各位大人有何事要下官做的,我一定在所不辞。”
“瞧周统领这话说的,也太客气了大家都是同朝为皇上办事的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周统领快快坐下”裴宴笑着说道。
他们今日竟这么好心?
周蒲疑惑地再次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谢筠又开口了。
“只是……我们也有一件小事需要周统领互帮互助一下。”
…………
周蒲正色起来。
“谢大人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周统领说一句话的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皇城发生的事,想必周统领也知道。”裴宴不紧不慢地跟着开口。
这说的是三月前皇陵失窃案,这事可真是不得了。
其实若要算从古至今被盗的皇陵,那也不是没有,甚至不在少数。
可这件事离谱就离谱在这被盗的皇陵是刚驾崩的那位皇帝的陵墓啊。
要知道这上一代帝王淑元帝才刚驾崩三年啊。
短短三年,皇陵竟被人盗了去,还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
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皇上知道后自然是勃然大怒,下令皇城司彻查。
而统领府掌管熙京的基础治安管理,定然是要配合皇城司查案的,这其中自然不可避免优先知道一些消息。
裴宴这话一说,周蒲便明白了。
卫尉司有守卫皇家园陵之责。
这次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前卫尉当即被罢黜问责。
而裴宴则是新提名上任的卫尉。
裴宴作为卫尉司的卫尉大人,想管这件事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不过刚才也提了,这件事目前皇上只下令让皇城司去办。
卫尉司现在并无管这事的权限,所以……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周大人,守卫皇陵,维护熙京安定是我和裴大人的职责所在。”
“但是周大人也知道,这三个月来案件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们也甚想替陛下分忧。”
周蒲拢了拢袖子轻声道,“大人们是想要皇城司查到的消息?”
“我们只是想让周大人把知道的消息让我们也知道些罢了。”裴宴微笑着说道。
“如此……下官定当竭力相助。”
“据属下得知,那几名盗墓贼已经捉到了。”
“哦……竟已抓到了吗,那为何没有上报给皇上?”
“这……季大人觉得此事还是有些蹊跷。”
“ 询问他们那批东西的去处,怎么进到陵墓的,用什么方法运出来……他们一问三不知。”
“大人怀疑,他们可能是被推出来替罪的……”
谢筠与裴宴无声的对视一眼。
——这和他们查到的大差不差。
“没想到季大人还挺谨慎的嘛。”裴清哼笑一声。
“不过再怎么说,这不也算条线索嘛,我听说陛下前些天还为这件事发火呢,不管是真是假,总能先应付应付不是。”
周蒲听着这欠揍的语气,皮笑肉不笑。
“呵呵,那倒也是,只不过……现在就是想拿这件事应付也没有用了。”
“这是为何?”裴宴追问道。
“昨日有歹人闯进季大人的私牢里把人灭了口,五个人……一个活口也没留。”周蒲无奈的答道。
“竟有此事?”
“那歹人可有抓到?”
谢筠和裴宴一前一后问道。
魏岑现在十分怀疑季扶的能力,疑惑道“那这季扶的私牢守卫也不严啊,怎么会出这种意外。”
“哎,这也没办法啊。对面是个高手,我们统领府加上皇城司的人找了一整晚也不见踪影。”
魏岑在一旁静静听着,突然开口,
“该不会这个人就是把那几个替罪羊推出来的吧。为了防止他们泄密,所以就杀人灭口?”
“嗯……也许吧。”周蒲这些时日是真的被这事折磨地不轻。
谢筠听着周蒲疲惫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
“看来周统领的确是有些过于劳累了,我们还占着周统领休息的时间,这样一想还真有些过意不去了。”
“哪里哪里,这是本官该做的。”
“明日一早我便让顾评事去统领府帮忙,也算为你减轻一些担子了。”
“哎哟,那可真是多谢了。大人叫我办的事,下官也定为您办妥帖。”
裴宴也笑着站起身,“现在天色看着也不早,我们就不多耽搁周统领了,不如我派人送统领回府。”
“不必不必,楼外家里的马车也等着,那今日下官就先告退了”周蒲站起身来。
几人又互相客套了几番,把周蒲送出了包厢。
又从窗子外确认人已上了马车,才又坐了回去。
“哎,循安哥,昨日闯入季扶私牢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啊?”魏总哥俩好似的攀上谢筠的肩膀好奇道。
谢筠将肩膀往后一侧,“你觉得呢?”
这便就是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带我,我武功也很好啊。”
裴宴在后面阴测测道,“你明日不上课了?你夫子前几天又来找我谈话,说你策论,算数,理法这三门,门门不及格。就这样还想让你循安哥带你?”
这刀子来的猝不及防。
裴清捂住胸口“哥,你怎么能这么打击我。”
“快回去吧,别误了明天的课程,免得骆夫子明日又该说你了……下次你若表现的好,我就带你一起。”谢筠笑温声说道。
裴清听了这话才满意地转身向几人招呼道“那我先走了,你可记得答应我的话。”
“知道了,去吧”谢筠颔首。
裴宴看着自家弟弟开门出去的身影,嗤笑了声“到底我是他哥还你是他哥,尽听你话了?!”
谢筠弯了弯唇,“你也给他好处啊。”
“哼,那你继续当他哥吧。”裴宴无所谓的哼笑一声
魏岑则撑在桌上笑道,“我说呢,你们刚刚怎么突然把我们的目的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告诉周蒲,原来是要消除昨晚的嫌疑啊。真不愧是你们。”
“只可惜费了这么大劲杀的不过是几个替罪羊。”裴宴有些惋惜道。
“怎么,你还遗憾上了。”谢筠淡淡瞥了裴宴一眼。
“你该庆幸,死的是替罪羊,要是当事人死了,东西还怎么找?”
谢筠眼睛无波无澜地飘向窗外。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晚在他怀里扑腾像兔子的姑娘。
掩唇无声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