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接客室,姜霖云才把戴在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露出底下姣好的面容。
这回聂叔彻底相信了,不由得讶异“霖云,你怎么这副装扮啊,怎么还到熙京来了?”
聂叔虽知道她家遭逢不幸,但毕竟在熙京做生意,因此还不知道她来了伯父家。
“嗯,我现在在我伯父家。穿成这样方便些。”
“原来是这样啊……也好也好,你伯父近两年生意也算兴隆。”聂叔赶紧宽慰道。
“不过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聂叔帮忙的?”
“确是有一件小事要拜托聂叔了。”说罢,姜霖云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信交给对面的中年男子。
“这是……”
“还请聂叔帮我把这封信带到淮州巡抚池家池隐年手中,若是见不到人直接把信给他们家家丁,就说是我的信便好。”
聂焦接过信封,姜家大小姐与淮州巡抚家的公子自幼教好,他自然是知道的。因此也没犹豫 。
“行,那叔明日回去帮你带给他。”
姜霖云绽出一下笑来,“那就多谢聂叔了。”
“嗐,小事一桩。不过啊,天色这么晚,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莫要四处走动了快快回家去吧,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叔好了。”
“好,聂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年你若还来熙京卖货,我再来找你玩。”
姜霖云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在头上。
“哎,好,要不要我派人送回去?”
“不必麻烦,我自己就可以。聂叔再见。”
说罢姜霖云已从待客厅推门而出。她走的极快,一下子便没了影。
聂焦望着像耗子般灵活的丫头哭笑不得。
姜霖云回去时,街上人群竟比来时还多。小商小贩零零散散的摆在街道两侧。
看来皇城司这几个月可把熙京的人们给压抑太久了。
不过姜霖云向来是极喜欢这种热闹的,若放在平时,她定是要再好好逛逛的。……只是今日她还有事没做完。
今日要逛一逛这事是不可能了但顺手买点零嘴还是可以的。眼看着前方摊贩上还有仅剩的一根糖葫芦,姜霖云微微快步上前。
“老爷爷,我要一根糖葫芦。”
“麻烦来一根糖葫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霖云惊讶的抬头,对方也正低头看她。
……怎么是他?
姜霖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幸好她出门带了黑色帷帽,又着了男装。他应该认不出她来吧……
商贩望着这独一根的糖葫芦有些拿不准注意。
姜霖云收回手“给这位公子吧。”
“给她吧。”
两道声音又同时响起。
………要不我还是不说话了吧。姜霖云心中无语凝噎。
谢筠身后探出了个小脑袋,“哥哥……我的糖葫芦呢?”
姜霖云故意将自己的声线压粗道“还是给这位小妹妹吧。”
小女孩便绽开笑颜噔噔噔的跑上前垫脚接过商贩手里的糖葫芦,“谢谢哥哥。”
说完后又噔噔噔地跑回谢筠身后。谢筠转头无奈的摸摸女孩的头才对姜霖云道了声“多谢。”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又不带一丝杂质的干净,如同她刚进熙京时路过的护城河里的水似的,冰冷坚硬,却又因未结满冰,引得相互碰撞在一处。
姜霖云此刻只心想,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嗓音普通,不如他那样有辨识度,不然此时定要将她认出来。
“无碍,小事一桩。”说多错多,姜霖云不欲与他过多纠缠,双手下意识抬起压了压帷帽,转身朝后走去。
“哥哥,那个人怎么打扮的那么奇怪啊?”谢尹天真的仰头问谢筠。
谢筠没有作答,只盯着她的背影,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神里生出一丝探究。
“公子……”后头跑来一中年婢女,似很急促,手上也堆满了吃食“奴婢方才为小小姐买翻糖去了。一时没跟上来。”
“无影呢?”
“无影侍卫去牵马车过来了。”
谢筠淡淡地点头应好,又转头看向方才神秘公子离去的方向,只是此时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罢了,总归那人做什么事也逃不过他暗卫的眼睛。
“我们回去吧。”说着拽过女孩手中的糖葫芦,女孩当即不乐意了,撇嘴道“哥哥抢我糖葫芦做甚!”
“买了翻糖还要糖葫芦,吃多了糖不好。尹儿,自己选一个。”
“哥哥,尹儿不能两个都要吗?”
“不能。”
…………
今天夜还很长,姜霖云站在一破旧的面粉铺子门口。这一带很是安静,远不如方才街市里那般热闹。
按照大夏钱庄打听来的消息来说,这应该就是黑市入口了。
传闻这黑市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就是在皇城司掌管宵禁的那两月也没能把它关停。在熙京无论是要查清真相还是安身立命,都必须要有自己的人。
姜霖云深吸一口气,迈进了面粉铺子。
里面空无一人,桌椅都衰败的瘫倒在一边,任谁一看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一处寻常的倒闭铺子。
若不是来时反复确认地址,姜霖云都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她小心翼翼地绕开上的桌椅,从腰带中取出火折子吹开,头疼地环视着四周。
整件铺子算不上大,可以说的上逼仄。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哪里有入口了?”姜霖云无法,只能一边嘟囔着四处搜寻。
找寻大半天,这才在最里面发现块帘子。姜霖云眼前一亮。
莫非在这里面!?随即连忙打开帘子一瞧……里面竟是个还要更小的屋子。
帘子一拉开,灰尘就如雪花似的扑嗽嗽落下来。
饶是她戴了帷帽也被这灰尘激得后推一步,姜霖云用手臂挡住口鼻猛挥一通。心中不由骂道“好歹这次也是花了钱的……这么不靠谱吗?”
可外面都找了一遍了,如果大夏钱庄没有骗人的话,入口理应就在这里面了。
姜霖云手举着火折子在靠近地板处敲敲打打。
“嘶——不对啊。”到处都没有……
屋子本就小,一半都是架子。姜霖云一个小巧的淮南姑娘待在这里面都觉得拥挤。
忽然,姜霖云似是心灵福至的抬手往架子上一抹。
……没有灰,就是这里了。
姜霖云看着干净如初的手心得出结论。
架子上只零星的摆着几尊装饰品。姜霖云紧贴着架子,把上面的东西一个个地都挪了一遍。
终于在挪到招财小猫时,轰的一声,帘子旁的墙上轰然显出一可容一人进的暗道来。
……幸好不是从地板中间裂开……
她利落的从暗道口的壁上取下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便扶着墙从慢慢地走了进去。
走过了阴暗湿冷的暗道,不多时便见了光亮。
姜霖云循着光往出口走,出口还是只一个帘子挡着。她掀开帘子,一路走来都是暗暗的,猛然见到光亮,被刺的眯了眼。
……她还以为传说中的黑市应是建在地底下的,没成想抬头仍可见星光。……如今看来只是建在了郊外而已。
暗道这头仍是一家店铺,只不过没有那头那般凄凉。
姜霖云探头出来时,两伙计还守在边上磕瓜子唠嗑。大概是来往黑市的人大多鱼龙混杂,见姜霖云这一身怪异的装扮也只瞟一眼便不再理会。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姜霖云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帷帽径自向店铺外走去。
走出店铺视野开阔起来,人也多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并不只她一人这般装扮,前来这里买卖东西的人俱是以巾覆面,商家都蹲在地上,面前摆一块黑布上面摆着卖的东西,旁边地上再立个照明灯笼。
黑布上是各种各样的骨头,药材或是一些姜霖云叫不上来的东西。
不过姜霖云不欲在此多做停留,一路打量着向前走。
不过三刻钟,她便停下了脚步。面前一排商贩与之前的又不一样,黑布变成了一个个铁笼,那铁笼简易粗糙,简直就是鸡笼的放大版,但里面关着的可不是鸡。
这些被关在里面的东西或紧张亢奋地看着过往的每一个人,或缩在角落里颤抖战栗。
还有些已麻木到闭眼或极致疲惫到只能静静窝在角落里的则会被商家时不时的敲打两下笼子,这时它们则会惊慌失措的睁眼做拜首动作,商家也以此向顾客表明这些货物还有的是活力。
“这位顾客,看看货啊,这些个个都是年轻的好货呢。”拿着皮鞭的摊主见姜霖云过来随口招呼道。
姜霖云低声应道“嗯,我再看看。”
外面并不是没有人牙贩子,只是这黑市中贩的人与外头又有些区别。外头买来的人只有一张奴籍作证。
而这黑市里的奴婢们则个个都被商家以蛊毒喂养,这些奴隶被卖给主人时,会在身上刻下主人的烙印并服下以主人之血为引的子蛊。从此他们会成为主人最忠贞的傀儡。
姜霖云在熙京信不过任何一人,她需要这样一个傀儡,一个绝对忠诚于她的傀儡……
姜霖云一个个扫过铁笼里的窝着的人。里面真是男女老少俱全,甚至有母亲和小小幼童关在一起特价出售的。
见她望过来,女人用一种悲戚的眼神望着她,女人发丝散乱,面带泥土,让人看不甚清容貌。怀里的幼童在她怀里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毫无疑问,若是再没有买主买下她们,那孩子撑不了多久。姜霖云不忍多看,此时并不是她圣母心泛滥的时候,她狠下心来将自己头转至另一边。
她的余光仿佛还能看见女人在她转头那一刹那暗淡下去的眸光。
既然要找,就要找最好的,怎么着也要武功傍身。姜霖云看着这笼中俱是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奴隶们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摊主面前。
“请问这位老板,可有好一些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