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是”。
姜尚书满脸恍惚:“怎么会呢?雪蘅怎么会和我们府上结亲?”
姜夫人先是一懵,而后大喜。就这哪还顾得上什么状元探花,赶紧催促道:“快快快,快回府!”
姜尚书还是不信,总觉得自己耳背了,一定是哪里没听清,又确认了一遍:“你刚刚说的是提亲?”
姜夫人生怕到手的探花飞了,又嫌姜尚书平时倒是官威拿捏得妙、关键时候就耳聋眼瞎心盲,啐道:“就你耳聋偏想得多,问了好几遍都说是雪蘅了,还能有假?”
那小厮显然也知道老爷不信,只好说得清清楚楚,把每个字都咬重了,重新完整说了一遍:“回老爷,雪大人来咱们府上提亲了。”
姜尚书坐回马车,一脸凝重。
姜夫人满脸喜色,已经想到给佛祖铸金身了:“阿弥陀佛,佛祖显灵,上上签灵验了,明天我就去寺庙还愿。”
姜尚书则皱着眉头,琢磨起近日的朝堂风云,想来想去和雪蘅的牵扯也不深:“真奇怪,我最近也没干什么事,雪蘅怎么突然要跟我结亲?难道圣上想重用我,他提前得到风声了?”
“人家看上的是玉初,关你什么事?竟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应该想想玉初做了什么事,才惹得雪大人上门提亲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
“难道薛国公府赏花宴那次?可雪蘅又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人。”
姜夫人沉浸在喜悦之中:“一定是佛祖应了我的诚心,前脚退婚,就有更好的亲事送上门来了!”
姜尚书见不得姜夫人对雪蘅如此推崇,故意泼她冷水:“雪蘅也不见得是好亲事。圣上当初故意压他一压,让他三元公梦碎,后来呢,现在人家是圣上面前大红人,就这种人,八百个心眼子,哪里好了?拜佛能有用的话,全京城一半的女郎都该嫁他府上了!”
“你……佛祖在上,别跟我家老爷一番见识,他嘴笨,心是诚的。”姜夫人替他在佛祖面前说了好话,转头就骂道,“你怎么光长别人威风,我女儿比谁家差了吗?那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再说了,玉初这长相,也是百里挑一的,谁见了不迷糊?”
姜尚书不想和她争论,一个劲的摇头摆脑,表示看不上姜夫人这言谈,道:“雪蘅怎会是那种肤浅之人!必有所图,必有所图……”
姜夫人却琢磨起另外的:“女儿嫁妆是不是得再添点?听说雪大人少时家贫,肯定不如侯府公府殷实,若是嫁妆少了,只怕苦了玉初。”
姜尚书瞬间不乐意了:“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嫁妆了?”说着一拍马车,气势威严,代入了老丈人的心情瞬间硬气,“老夫还没同意,我必须先问清楚这小子图什么!”
回了姜府,姜尚书一改常态,满面春风:“嗳呀!雪大人!”
只见雪蘅放下茶杯起身,难得作出晚辈姿态来,微微笑道:“姜大人。”
他未穿绯色官袍,而是穿了一身绀青色圆领袍,雅致又不失风度。
因难得一笑,连那份昳丽清冷都变得生动,让人只觉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姜尚书连带着看他身旁跟着的媒婆都觉得比别家的顺眼,似乎突然之间洗尽了往日的憋屈,只觉得门楣高耀起来。
姜夫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今科探花没捉来,但前科探花来了!
哪怕历年探花郎站成一排比,雪蘅那也是探花郎中的头牌!
姜府从上至下,一派欢喜。
……
武安侯府。
贺少瞻这几日一直在忙医馆的事情,好容易闲下来,就开始坐立难安。
本以为和姜玉初迟早会和好,哪晓得她会去医馆,更没想到还把人给气走了。可想到她和苗雁二人当众给医馆难堪,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也不高兴。
今天不知为何,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差点就要去找姜玉初了。
结果上午时分,高家来人了,高苓也跟着来了,母亲令他作陪。
那时正巧赶上云盈盈来找他。
高苓便叫云盈盈给她配个安神的香料包,好制成香囊。
三人便在轩中制作香囊内的香料包,云盈盈一人制作,两人围观。
后来贺少瞻忽然想到可以给姜玉初也做一个,正好可以借口送香囊见姜玉初。但没好意思让云盈盈帮忙制作,只说自己想要学一下,跟着一起锤药了。
没一会儿,贺少瞻的小厮突然跑进了花园,一看到贺少瞻在轩中坐着锤什么东西,便急冲冲道:“世子,不好了!”
小厮一边喊,一边往轩中跑来,绕过花树山石,这才发现高苓和云盈盈也在这儿。
刚才她们二人在一处,衣裙如花,被花朵挡住了衣裙,便没注意到。
看见这两人,小厮连忙一个滑步,不跑了,反而缩着脖子,往花树下挪了挪。
高苓是侯府熟客,又仗着外祖父是当朝首辅,门第甚高,对侯府的下人也是颐指气使的,当即冷哼了一声,道:“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
小厮见高苓问话,眼神跟着躲闪起来,但高苓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好道:“听说外头有喜事,我来报一下。”
他悄悄给贺少瞻使了个眼色,可惜贺少瞻没看见,倒是让高苓看见了。
高苓狐疑:“你倒是条好狗!”
小厮一听就知道自己使眼色被看见了,扑腾往下一跪,就要求饶。
贺少瞻:“出什么事了?”
这小厮是贺少瞻身边第一得力的,以前传给姜府传消息、递东西都是他办的。虽然两人退亲了,但这小厮时不时把姜玉初的消息打听来告诉贺少瞻。
主仆两人很默契。
小厮知道主子好脸面,自然就要替主子担着,一切以主子为先。
被高苓这么一讲,贺少瞻立刻就明白了,这必然是与姜玉初有关的事情。
小厮也是个聪明人,眼下被高苓虎视眈眈看着,又被贺少瞻这样急问,想来也瞒不住,便道:“听说有人提了两只大雁,进了姜府。”
云盈盈立马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贺少瞻,眼中透着紧张,紧紧盯着他,想看他作何反应。
倒是高苓哼笑了一声,咬重了几个音节:“那是‘够、不、好’的,小侯爷,是吧?”
贺少瞻与高苓两人的撮合被掐断之后,两家默契地没再提,高家另为高苓谋划。高苓本就没多喜欢贺少瞻,只是见不得贺少瞻看不上她而已,眼下贺少瞻和姜玉初黄了,她两份得意,言语中对贺少瞻带了调侃和幸灾乐祸。
被高苓这一通冷嘲热讽,贺少瞻瞪了小厮一眼,太没眼色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他还关注着姜玉初了,家里人本来就看着他,现在太丢脸了。
“提亲就提亲,与我无关。”贺少瞻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却又补充道,“别说‘不好’。”别说姜玉初不好。
这倒让高苓不好再说什么,好像她像个见不得人好的小人,便讪讪闭嘴了。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柔弱的声音道,“姜小姐这么快就忘了小侯爷,要另嫁他人吗?”
几人都把目光一转,看向云盈盈。
云盈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害怕自己说错了话,只好解释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吗?我以为要再等等的。”
高苓笑道:“你哪里说错了?姜小姐貌美如花,多物色几个怎么了?指不定早就物色好了呢!”
虽然知道姜玉初不是那种人,但听了这话,贺少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云盈盈一派茫然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赶紧替姜玉初说“好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姜小姐也没错。”
贺少瞻没吭声,准备等没人的时候再问情况,奈何高苓不放过他,故意拿云盈盈和他取笑。
高苓眼珠一转,笑得更揶揄了:“你是想嫁人了吧?小侯爷,你看看人家。”
她的幸灾乐祸不仅有对姜玉初,也有对贺少瞻。
小侯爷若娶一个出阁前就闹得沸沸扬扬的贫寒医女,那面子多挂不住。可外头人人都道小侯爷马上就要娶云盈盈了,甚至有说早就暗渡陈仓了,又不能不管云盈盈。
以前贺少瞻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现在的贺少瞻后知后觉想避嫌了,便有点尴尬,瞪了高苓一眼,没接这个话茬,只扭头问道:“提亲的是谁家?”
因高苓故意揶揄,贺少瞻越发想撇清关心,再者心里也有点急,便多问了两句。
他以为和往常一样,无非是些纨绔子弟看中美色或贫寒人家想攀姜家门楣,并不放在心上,他知姜家不会因为着急就随便把姜玉初给嫁出去的。
小厮一脸为难,还是缩着脖子答了:“……雪家。”
云盈盈眼神微变,抬头看向小厮。
贺少瞻猛地一下跨过台阶,一把抓住小厮的胳膊:“你听清了?是薛淮之?”
贺少瞻也不是没急过,前些日子听说姜玉初去了薛家,他就跑去找贺老夫人了,表示出悔意来,但贺老夫人说薛家成不了,后来果然没了消息,他便又放心了。
现下他一听,脑子都没过一下,下意识就以为讲的是薛淮之。
“是雪,不是薛,雪蘅雪尚书。”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听就急着跑回来告诉主子大事不妙啊!还被高苓给抓到了!
如果是薛淮之,倒还好些。
姜家因为医女和贺少瞻闹掰了,那薛淮之更离谱,还有个寡妇相好呢,那姜家能应么?!
可偏偏是雪蘅!
贺少瞻一脸不相信:“玉初根本不认识雪蘅,雪蘅和姜家也一直不来往,怎么可能直接上门提亲!”
错了。
肯定是错了。
雪蘅不可能和姜家结亲。
两家结亲,往往是先商议好,再上门提亲,这叫皆大欢喜。高门大户更是如此,讲究礼仪,若是贸然上门提亲,视为无礼。正常人贸然上门提亲是叫无礼,可如果那人是雪蘅,那谁都不会怪他无礼,只会认为天降大馅饼。
抑或姜府和雪府私下早就达成一致,只是旁人不知而已?
失控的恐惧感迅速席卷全身,贺少瞻脸上显而易见的慌了起来。
他还怎么和姜玉初和好,她却要和别人结亲了?
云盈盈那句话说到他心坎上了:姜玉初怎么能这么快接受别人?
贺少瞻如丢了魂一般,丢下轩中二女就走了。
高苓愤愤不平,“她一个尚书之女何德何能!你去哪儿?”一转眼见贺少瞻翻栏杆,喊道,“小侯爷,你去哪儿?”
贺少瞻没听到呼唤似的,翻过轩下扶栏,拉着小厮就往侯府大门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