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疾风骤雨后,云烟镇迎来了晴天。
四合院外的那条河在每次雨下的大时河水就会涨,水流也变得湍急,祝新同坐在西屋画稿时都觉得隐约能听到院外河水流动的声音。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学校放学的学生会从门外路过,在每次听到小孩儿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时祝新同就知道小语快要来了。
前几天,他准备和白浩出去买做油纸伞的材料时刚好在门口看到了去上学的小语,从那后,小语就认了门,几乎天天放学跑到他这里玩一会儿才回去。
“哥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小语小跑着进院子时祝新同和白浩正在厨房忙活。
“小语来了。”白浩打了声招呼。
祝新同回头看着小语,说:“先去屋子里玩会儿,饭马上就好,还有,罐子里的糖只准吃一颗。”
“好。”
小语瘪了瘪嘴又脚步欢快地蹦跶出去了。
饭还没有端上桌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看着偏瘦却有着些啤酒肚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不修边幅不说,面上也是煞气冲天。
男人进了院子就大声嚷嚷着喊:“小语呢?小语!”
祝新同和白浩听到声从厨房出来了,在屋里的小语也出来了,她小小的身子胆怯地快要缩成一团,模样可怜地看着男人。
男人没有一点怜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扯住小语的耳朵骂:“我说你最近怎么每天吃那么点饭,感情跑别人这来吃好的了,要不是刚才问了你同学知道你在这儿,还不知道老子做的饭让你这么嫌弃!”
小语顿时大哭起来,疼的想用手捂住耳朵,可男人的手那么大,她的手又那么的小。
“你放开她。”祝新同快步走过去攥住男人的手腕。
白浩也赶紧过去,指责男人,说:“你怎么能这么对孩子呢?这么大力气拧耳朵孩子可能会聋的。”
男人理直气壮的不行,说:“聋了也是老子的种,关你们屁事。”
说完,男人看向祝新同抓住他的手,怒容满面地说:“把手松开!找打是不是?”
就这一会儿功夫,屋外零散有几个接孩子回家的家长站在院门边,劝了男人几句。
“大刚别吵了,就这点事犯不着打孩子。”
“就是就是,人家这两小年轻才来咱们这不久,你别吓到人家。”
男人听着邻里的话冷哼了声,接着猛地甩开祝新同的手抓着小语的胳膊就往外面拽。
祝新同正要追上去,白浩拉住了他。
“拉我做什么?”祝新同问。
白浩着急地劝他,说:“你这会儿拦了能做什么?小语回家挨的打只会更多。”
祝新同欲言又止,他知道白浩说的是对的,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拉着小语消失在视线里。
而他刚刚握住男子手腕的手正垂在身侧隐隐发颤。
时光荏苒,转眼便残叶铺地,晨霜落草。
祝新同和白浩在东屋里讨论着刚才晚饭时的话题,是关于琉璃后续的销售问题。
白浩想要祝新同做短视频把名气打出去,祝新同不赞同。
白浩依然在劝,他说:“我觉得这个办法最好了啊,现在很多人都在做自媒体都在借互联网的东风让更多人的看见自己,这有什么不好吗?”
“琉璃价高,如果只是做出来却找不到销路那它永远都卖不出去,卖不出去也就不值钱了。”
祝新同沉默着,他平时虽然不太看手机,但短视频是什么祝新同是知道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那个小小的东西已经带给他太多的震撼了,祝新同记得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还在医院里住着的时候,他摸索着在那手机上面一遍遍地搜他原来存在过的那个朝代,可根本没有任何痕迹,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可到底哪里才是真实存在的呢?他已经分不清了,他也不敢去看其他那些对他来说太过颠覆认知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做出几件琉璃成器了,可就像白浩说的,找不到销路他做出的琉璃连这个镇子都出不去。
可是,真的只有顺应这个时代他才能存活下去吗?
祝新同觉得自己暂时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自己出现在那个手机里,也接受不了他一直守着的东西就那样展露在无数人眼前。
祝新同想了很久终于开口,他依旧坚定地说:“我不喜欢这样。”
白浩一瞬间无语起来,说:“可是为了生存,几乎人人都在做着不喜欢的事啊。”
他以为祝新同想了这么久是想通了,结果还是来了句不喜欢这样。白浩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他以为祝新同接地气了,但果然还是跟那种不愁吃穿的公子哥一样做事情只管喜不喜欢。
祝新同感觉到了白浩的不满,他正要开口解释时,院子大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院门白天是敞开的,但来人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门外敲门。
白浩先出来的,他看着外面的那个人问:“你是?”
成南风看向跟在白浩后面出来的人,说:“我找他。”
说着,成南风又问祝新同:“方便进来吗?”
祝新同点头,说:“当然,请进。”
成南风进了院子走到两人跟前,他先伸手跟白浩打了个招呼,说:“你好,我是成南风。”
白浩回握过去,说:“你好,我叫白浩。”
“你就是他的高中同学吧?”成南风问。
“你怎么知道?”白浩问。
成南风笑着,看着两人说:“之前凑巧,刚好在首都机场碰到了你们的那个朋友,我们聊过两句。”
“你是说纪意?”祝新同问。
听祝新同说起纪意的名字,成南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还不知道纪意的名字,见过几次的人了,这对他来说有些不应该,他笑了笑,说:“应该是,我这会儿听你说才知道他的名字。”
见祝新同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白浩的表情看着有些尴尬,他看向成南风,问:“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成南风看了眼祝新同,说:“嗯,我刚好回来处理些事情,听到邻居陈姨说起前一阵小语爸爸来这里闹过的事,就想着来看一眼。”
成南风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是看向祝新同的,白浩看了看两人,想了想说:“那你们先聊,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白浩跟祝新同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见白浩离开,祝新同说:“去屋里说吧。”
“好。”
成南风跟着祝新同进了东屋,坐下接过祝新同倒给他的茶,说:“谢谢。”
“茶不是很好,见谅。”祝新同说。
成南风喝了口茶,笑着说:“挺好的,我也不讲究这些。”
祝新同坐在成南风对面,显得有些局促,自那次集市回来后,他就没有再见过成南风了,两人微信上也没再交谈过,而且小语爸爸来这里的事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了,祝新同实在是不知道成南风为什么会为了那么久的事情出现在这里。
成南风看出来了祝新同的那些不自在,他知道,他来的冒昧,但这么久没见,他是真的挺想来看看这个人的。
成南风把茶杯放下,问:“我听陈姨说那天小语的爸爸跟你们动手了,你没有吃亏吧?”
祝新同有些诧异,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事情会被传成动了手,他想了想,说:“没有,他没有跟我们动手,但小语…”
见祝新同说到这不说了,成南风也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祝新同很看重小语,成南风能感觉得到。
成南风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一个道理,这世界很大,大到可以包容任何人的存在,可人心不是。
人多了,就不会都是好人了。
见祝新同看着他,成南风说:“慢慢都会好起来的,他毕竟是小语的爸爸,小语也很乖不会有人不疼的。”
成南风说完停顿了会儿,又说:“你以后尽量不要跟他有什么接触,那种人不讲道理的,你应付不来。”
祝新同沉下眸子,默了半晌,说:“我师傅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成南风问。
“心若居于矮墙,便难见大厦。”
他知有些人生来就是那样本性难改,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可怜小语,越是想帮她走出困境。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他本也不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只是有那一半皇室血缘的普通人罢了。现在来到这里,他也没有想去救世,他只是想在小语这里求个心安罢了。
他想起最初遇见小语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之所以能那么灵敏的反应过来是因为他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
祝新同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那是他五岁时遇到的事情,那时候多亏了他心智早熟加上从小便对靠近他的人有着极强的防备心懂得保护自己才躲了过去。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了,野兽是不会对猎物进行分类的,他只有更加小心谨慎才能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所以现在他只求,求那个几乎跟他有着同样经历同样家庭的女孩儿能够活的开怀,不像他一样。
祝新同的话让成南风沉思了会儿,他夸赞着说:“你师傅一定是位很正派的人。”
想起师傅,祝新同难免伤感,他说:“我师傅是对我最好的人。”
察觉到祝新同的情绪不对,成南风适时转移了话题,说:“其实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件事。”
见祝新同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成南风笑说:“还是听陈姨说的,她说你们在这里做琉璃,所以我有点好奇想来看看。”
“你对琉璃感兴趣?”祝新同问。
成南风摇了摇头,诚实说:“也算不上多感兴趣,只是那几年生意刚起步的时候遇到一个贵人,他就喜欢收藏研究琉璃,我跟着也听了不少,但一直也没机会看看做琉璃的地方,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让我去参观参观。”
祝新同思量了会儿,站了起来,对成南风说:“你是客人,当然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