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元旦,大家还没从假期中抽离,学习进度忽然切换成了考试模式。
每天一小考,两天一大考。
各科试卷像纷飞雪片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支晴里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集体卷进了时间循环。
要不怎么感觉每堂课都在考试?
周中下午第三节课。
语文小测验结束,范普开终于舍得离开凳子,他给茶杯续了热水,走到讲台上说:“来,最后一排把卷子往前传,课代表汇总到我这里。”
稀里哗啦传卷中,他放眼教室。
火眼金睛地锁定某人。
“奚斯帆,把笔放下!现在知道急了,刚考试的时候干嘛去了?”
“好的!老师。”
被抓包的男生嘴里答应着,手却一刻不停,还昂着脖子偷瞄前桌试卷,气得范普开扬手砸了个粉笔头过去。
命中!
“其他交了试卷的同学可以下课了。”
“噫,总算解放了。”
班上懒散东倒西歪一片。
这边语文卷还没收齐,数学课代表跟着跳起来咆哮了一嗓子:“数学作业也别拖了,晚饭前必须交给我!”
“不活了,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昨天发了好几张数学卷,哪个是作业来着……”
被课代表支配的恐惧下。
一班叫苦声险些掀翻教室屋顶。
支晴里抻了抻腰,从文件夹抽出卷子写上名字,预备去趟洗手间,顺手把作业交了。
她才一站起,乔淮昂从堆起的课本中抬头,“支晴里,你干嘛去?”
“还能干嘛,交作业。”
“诶等等!”
另一摞书后面悠悠伸出一只手,段朝冒了头出来,“作业先别急着交啊,借我参考一下,行不行?”
支晴里转过身。
在看清段朝手里拿的东西后。
她眼神须臾变得诡异起来。
“段朝,你活得真细致。”支晴里睨着他手里的粉红毛线针。
虽然不知道她夸的是哪方面,但不妨碍段朝脸上灿烂的笑意,他耐心理着绒线说:“开玩笑,男高中生,那必须细致。”
却在听到支晴里下一句话时猛地破防——
“你毛裤都自己织的?”
她语气带了点难以置信。
“……”段朝脸霎时一黑。
乔淮昂同时爆笑出声,肩膀都颤了,缓了好一会儿后,他扶着桌子说:“这位细致的,男高中生,你毛裤拿稳千万别掉了。”
段朝眉毛抽了两下:……好笑吗?过分了!
“支晴里,你的眼睛只有漂亮这一个优点吗?”段朝手里没停下活,努了努嘴,无比沉痛道:“这么明显的围巾看不出来?”
“……”
支晴里揉了揉眼。
依旧没认出来。
她极力套上围巾的概念去欣赏,沉默一阵后,若有所思地问乔淮昂:“乔淮昂,你教他的?”
“嗯呐,你怎么知道?”
乔少爷仍在笑,还翘着椅子摇晃。
“这鬼斧神工的针法,”支晴里说,“和你之前送我那条一样。”
初二圣诞节,乔淮昂送了她一条围巾,给孟愉的是帽子。
帽子精致带着品牌logo。
围巾则是纯手工制作,针法极其粗糙。
她当时一看就知道出自乔淮昂之手。
“你这么在意我送你的东西,针法都记得清清楚楚。”乔淮昂胳膊架在窗台,扬着头,眼里含笑地看她,“还要么,我再给你织一条,这回换个颜色……”
支晴里迅速摁下他这个念头:“那倒不必了。”
美丑无所谓。
主要乔淮昂那做工,太扎脖子了。
她能强撑着戴完一冬天,算是很给面子了。
“支晴里,你有同款还说这是毛裤。”插话间,段朝又贤惠地织了几针。
“谁家围巾两边接线?”支晴里弯下腰,两根手指从桌上夹起他的手工品,毫不留情地指正:“围脖又太宽,这不就是一条毛线裤腿。”
“……”
此刻,段朝的沉默震耳欲聋。
越看越觉得,她的描述很!形!象!
“昂哥,你确定你没教错?”他赫然转脸问。
被支晴里这么一说,乔淮昂也拿不准了。
“时间太长,”他挠了挠眼皮,“有点忘了。”
段朝举手握拳想挥出去:“忘了,忘了你还吹牛皮教我?”
偏支晴里又直直补上一刀:“自己戴,丑点奇葩点也没事。”
“……我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织围巾吗……”段朝更憋屈了,“当然是送别人的生日礼物……”
似是段朝的颤腔带了几分搞笑意味,前桌的靳空没回头。
眸光却顺着眼尾向后看了一下。
“昂哥,学校明德园的许愿池可修好了,月底织不完围巾,我就去跳池子!”段朝拿自己做威胁。
乔淮昂从段朝桌洞掏出手机:“你急什么,看教程不就行了。”
他三两下搜出相关视频,把手机靠在书脊上。
——“穗穗平安的围巾教程来啦!不敢想象你喜欢的人戴上它会有多好看。跟我学,两天织完一条围巾不是事儿……”
外放音量过大。
段朝眼尖手快地把手机压在线团下。
好在课间吵闹,范普开忙着收卷,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哥,我拜托你睁眼看看。”段朝简直唾弃乔淮昂这种,明晃晃挑衅图南学生手册的行为,“老范还在教室,你是真不怕我的手机被没收!”
乔淮昂笑:“死道友不死贫道,懂吗你。”
“那死前也得把作业交了。”
段朝一股脑把毛线塞到桌洞,双手托撑住脸,冲支晴里可怜地眨眼:“救星,赏一张你的数学卷呗,颜素青最近找我可频繁了……”
“抄完帮我交了。”支晴里卷子扔给他。
段朝眉开眼笑:“得嘞!”
天气冷的原因。
教室只开了前门。
支晴里去洗手间的路又多了一段。
她沿着过道往前走,路过讲台,忽然被范普开叫住了。
范普开指着黑板上的课表说:“支晴里,下节自习你和靳空去我办公室,帮我改下卷子。”
临近学期末,班级年级一堆事儿。
晚上还要开会,范普开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
“哦。”支晴里说。
“老师,我也去帮你吧!”
有道女声紧跟着响起。
班长宋其笙拿着保温杯,从饮水机边走了过来,“人多改得也快一点。”
范普开把课代表交来的卷子理理齐,分工明确:“不需要,他俩去就行。你和纪律委员管好班级。”
宋其笙面色未变,她余光从支晴里身上收回,对范普开笑道,“好的,老师。”
“对了,你们两个带好红笔。”范普开临走前扬声叮嘱。
座位上,靳空后背靠着椅子,眼皮抬了下。
他目光穿过教室人群。
先对上了站在门口的支晴里。
两人视线相碰。
支晴里歪了一下头,指指办公室方向,手上又做了个长方形拉开的动作,这才往洗手间去。
课间过半,班级聊天声杂乱。
靳空拿起桌上红笔。
他正要伸手到旁边位置。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段朝咬着笔帽凑上前,笑嘻嘻地问:“靳哥,支晴里这字儿写得太狂野不羁了!你看看这到底是B还是13?”
靳空瞥过去:“β。”
“……”
“害,原来是β,我就说没那么简单……”段朝尬笑几声,就手从桌上拿起一块巧克力递过去,“感谢靳哥指点迷津。”
“不用,我不吃甜的。”靳空说。
段朝坐回座位,再次埋头狂抄:“那行,我继续奋斗了。”
靳空也侧身。
去支晴里桌洞拿笔袋。
——“喂,你干什么!”
眼前倏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拦下了靳空的动作。
他抬睫。
乔淮昂站在后面位置上,倾身探着手,护在了支晴里桌前。他拽着脸语气强硬,一副泾渭分明,领地意识极强的样子。
“你想干什么?”乔淮昂再次问。
靳空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放下,他说:“拿支晴里的红笔,去办公室。”
“……”
乔淮昂早看他不爽了。
有这个理由依然不爽。
他躬下腰,隔着课桌椅子想去够支晴里抽屉,气性一下上来了:“我找就行,支晴里不喜欢别人翻她东西。”
他着重提示“别人”两个字。
谁知靳空伸臂挡回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以。”
“……”
“你可以什么可以,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像被触及到了底线,乔淮昂烦躁地直起身,“有我在,谁也别私自碰她的东西。”
“不是私自。”
靳空偏移视线,看向支晴里桌子,“她允许了。”
乔淮昂自然是完全不信的态度,“她现在人不在,话随你说了是吧,你哪儿冒出来的?在我面前装什么。你才认识支晴里多久?”
他上下打量了靳空几眼,嘲讽道:“我难道不比你了解她?”
“……”
这话听着没意思。
一瞬间,靳空忽然不想开口说话了。
他手臂没移开半分。
毫不让步。
两个帅哥对峙的画面养眼难见。
全班大半人聚集看热闹。
宋其笙是前桌最佳视角,她旁边坐着课间来聊天的孟愉。
此时。
两人均转身回头看。
而处于VIP座的段朝则一头雾水地听着。
他想调和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昂哥,靳哥。”段朝张了张嘴,试图做一只和平鸽:“你们这是干嘛呀,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不能打一架解决的……”
另一边。
支晴里出洗手间后,直接去了办公室。
她在门口等了半天,预备铃响还不见人来,只好先回班级。
一众注目礼中。
支晴里走到后排。
她蹙眉看了看神情严肃的乔淮昂:“喂,乔淮昂你罚站呢。”
又问靳空:“你不去办公室?”
还有这群吃瓜群众。
怎么搞得像在围观动物表演一样。
“支晴里,你可算出现了……”段朝挤眉弄眼地给她个眼神。
他笔杆都要咬裂了好吗!
支晴里回来后,仿若找到了撑腰的底气,乔淮昂下巴一挑,态度很不善地说:“支晴里,你看看你这什么同桌,怎么私自翻你东西。”
支晴里朝靳空看了一眼。
少年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
闻言,低敛的下巴挑起,和她对视。
眼底冷淡。
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是说,笔袋?”支晴里反应极快,对乔淮昂说:“哦,我让他拿的。”
“……”
乔淮昂顷刻闭嘴了。
靳空额前垂着细碎黑发。
唇边平淡地抿了下。
诡异的气氛里,乔淮昂僵硬地扯出个笑,“你让他拿的?支晴里,所以,我和你,你和他,我们,你们,我和他——”
“谁们跟谁们?”支晴里被他弄迷惑了。
这是在说什么。
绕口令吗?
乔淮昂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轮,终于蹦出一句完整话。
“支晴里,你和他,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熟到。
你允许他坐在你旁边,允许他动你的东西。
你也,轻易地站在了他那边。
眼下情况完全在支晴里意料之外。
她就是懒得再回来一趟。
于是隔空给靳空打了个手势。
——帮拿下红笔,办公室见。
他眼尾略微上扬。
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才有了乔淮昂所谓的,“私自翻她东西”的冲突。
靳空算无妄之灾。
而乔淮昂。
想必是出于了解她的习惯,所以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
既然他们都没问题。
那。
只能是她的锅咯?
捋清楚后,支晴里拍了下额头,认栽地说:“乔淮昂,谢了。确实是我让他拿的。”
这都什么事啊。
她内心深叹了口气。
乔淮昂喉结滚了滚:“……”
支晴里自己回位翻出笔,看向靳空。
“误会说清楚了。走吧。”
靳空嗯了声回应她。
起身把椅子推进课桌。
……
支晴里和靳空两人离开后,第四节课正式响铃。
班级安静上自习。
段朝却发怵地搓了搓手。
他明显感觉,他旁边这位哥,心情已经从阴天转为闪电,稍不注意就能砸下个雷。
这节课还是研究研究围巾教程吧。
瞟了眼后门窗户,确定没老师扒在外面看。
段朝悄悄塞上一侧耳机。
范普开办公室在另一头。
上课时间,不想横穿走廊从四个班门口路过,支晴里选择从一楼外面绕一圈过去。
她注意着脚下台阶,边走边说:“靳空,乔淮昂对你没恶意,是我的问题。”
偷懒害人。
她真不该少走那几步路。
靳空撇眼看了她很久:“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支晴里太了解乔淮昂了。
“他那少爷脾气一上来,指不定说什么话,从小就这样。这次意外他不是冲你。”
支晴里说完,觉得这事儿就过去了。
她侧过头。
却看见靳空狭长的眼耷拉着,目光稍稍波动,神色有点淡漠。
像是在走神。
过了几秒。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停顿,靳空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缓缓说了两个字:“是么。”
不太亮的楼道,反衬得他皮肤更冷白,眸色也愈深。
周身轮廓流畅。
气场锋利又冷情。
脸色怎么比刚才在教室还难看?
“支晴里,我们之间,不谈客套话。”转角时,靳空停了步伐,站定在她左手边。
支晴里脚步跟着一愣:“没跟你客套,干嘛强调这个。”
她客气了?
她不是连“抱歉”都没和他说吗。
楼梯墙壁贴了一排励志标语,白底红字清晰映入眼帘。靳空抬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所以你不用和我解释。”
“噢。”支晴里跟着他欣赏名人名言。
心想,他看得这么专注。
是打算引用在这周的作文里?
他们说着话,却莫名并肩站立,变成了面壁姿势,画风开始走偏。
靳空伸手在支晴里眼前晃了下,让她看向自己。
“别的人脾气怎么样,说了什么话。”
顿了顿。
他目光落在支晴里脸上,“和我无关。”
不需要她帮着说话。
关于这起偶发事件,支晴里本来也不想再聊了,“行。”
“不过,你接我的话,乔淮昂就说乔淮昂。”她轻快地跳下一级台阶,“说什么‘别的人’,听着蛮奇怪的。”
靳空:“……”
到一楼走廊,支晴里的外套衣摆逐风翻起。
边沿布料擦过靳空落在身侧的手。
她回了回头。
靳空微不可察地动了下指节。
刚刚在教室那阵异样的,不明所以的情绪退潮般下降。
而后。
趋于平稳。
靳空在脑海里快速复盘原因。
思考不到两秒。
他眸光瞥向支晴里,又觉得想说话了:“楼道外面冷,衣服穿好。”
支晴里打了个战栗:“确实挺冷的。”
天色暗青。
寒风灌进脖子里。
支晴里低头拉上外套拉锁。
上次吃饭看着支晴里给乔淮昂发消息,靳空起码还能在馄饨里加醋,这回,醋都吃不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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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笔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