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幼童的嚎啕之中,司强并没有理会周若冲的警告。他将一张符纸夹在手指中间,点燃送了出去,轻轻说了一句:“别哭了,干正事。”
真的幼童和纸扎的幼童一起,齐齐停住了哭声。
地上刚才失去生气的纸人眼珠子忽然就滴溜溜转了起来,他没有关节,爬不起身,在地上像鲤鱼打挺一样挣扎。
司强的手上好像无中生有多了几根丝线,拴着纸人和金童玉女好似拴着几个木偶。他小指一勾,那纸扎人就从地上腾空而起,稳稳站在了地上。
不管身在何处,所有的金童玉女瞳孔登时成了血色,一个二个,全都转动脖子盯住了燕惊寒,再次咯咯咯笑了起来:“师弟!”“师弟回家!”
“冲姐,别跟他废话,打就是了!”不管是小孩的哭声还是笑声都让燕惊寒烦躁无比,横棍便是一下。
司强再次勾动手指,几个男童齐齐刀兵出鞘——没想到连纸人佩戴的都是真开了刃的家伙事儿,刀身细长如雁翎,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女童们则晃动手里的宫灯,刺目的光芒射出来,几乎要把人眼睛闪瞎,她们一边提着宫灯一边摇晃铜铃,摇一下高喊一声“天下太平!”。晃眼的光芒,刺耳的铜铃声响与尖细的小姑娘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弄得人头晕目眩,神魂俱震。
周若冲见鸣枪警示毫无反应,早就指挥着叶荆凯拉开了架势,还不忘冲着燕惊寒喊话:“你悠着点,司强要活的!”
燕惊寒严重金红的光芒闪烁,小白呼啦一下从头着到了尾,压着火气“嗯”了一声。
从那几个小崽子出现在别墅乱哭乱叫开始,燕惊寒就觉得自己无比烦躁,几乎有点控住不住自己内心的火气。无名火如金蛇狂舞,乱窜在空旷的别墅客厅里,一下就把纸扎人燎着了。
明明全是易燃的东西,从头到脚只要让火舌挨一下就直接全着成了一团火球。可他们就是不飘散,毫无灰飞烟灭之意,依旧朝着燕惊寒他们缠斗过来。
熊熊燃烧着的纸扎人不断逼近,直接隔开了燕惊寒和背后的三个人。
纸扎人给烧得完全丧失了原本的攻击力,尖叫哭嚎着四处乱窜,试图熄灭自己身上的无名火。可谁知道这时候燕惊寒的无名火此时竟反而成了那几个纸扎人的助力——谁受得了燕惊寒的无名火?谁又受得了这么几团东西失去理智四处游走?
周若冲被熊熊燃烧着的火人逼得连连后退,高温烧得她发梢都开始往下滴水了。
眼见着火人逼近陈霁,那白猫“嗷”一声就扑了上去。谁知道这火好像上了胶一样,碰上一点就黏在了它身上,呼啦一下着了老高。这倒霉的白猫当场就被无名火燎了毛,烫得满地乱滚,呜呜乱叫。
周若冲终于受不了了,她整个衣服全能拧出水来,高声道:“燕子收着点儿火!”
燕惊寒沉声应了,他一个棍花甩过去,几簇别的地方的火焰呼呼离开了纸扎人和白猫的身体,游窜着回到他身边。
满地乱滚的长毛猫身上的长毛都给烧不见了,东一块西一块地斑秃,险些给烧成无毛猫。
纸扎人离了火,全都扑通扑通倒在地上,挣动手脚。可他们也不过偃旗息鼓了几瞬,在司强的操控下很快站起身来,把周若冲和叶荆凯团团围住,半分不让上前去。
而那对真正的金童玉女,还围在燕惊寒的身前。
“师弟!”金童身量还没有燕惊寒的腿高,燕惊寒的棍只能连连往下扎,可这小东西就是灵活无比,在地上连连翻着筋斗,躲过了燕惊寒的袭击,“师弟我们好久没有见!你怎么长了这么高!”
燕惊寒怕他说这话是为了乱自己心神,忍着没有回他。心道我什么时候有两个小鬼儿做师兄师姐了,真是荒唐!
那小姑娘就趁着她师兄在地上满地打滚这个机会,笑嘻嘻拿灯晃燕惊寒的眼睛:“师弟,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玩了!你看我的新灯,好不好看?”
说完小姑娘头一歪,叮铃哐啷晃铃铛:“铃铛也是新的,昨天才给我换的新铃铛!”
她提起宫灯摇晃铃铛的一瞬间,燕惊寒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金童就从自己的棍下滚了出去,拔出刀来冲着燕惊寒的腿就是一下。
血登时就渗了出来。
金童见了血,非但没避,反倒更兴奋了,又是咯咯咯笑:“对不起师弟!”
燕惊寒没见过这样大言不惭的熊小鬼,抡棍就是一下。金童咣一下被拍成了扁的,贴在地上嘤嘤嘤哼了起来:“你耍赖!你耍赖!”
燕惊寒眼中金红光芒大盛,当即点燃了小白,打算再补一棍让这小崽子灰飞烟灭。谁知这火刚一放出去,几个“玉女”就一起疯狂摇晃铃铛。燕惊寒最听不得这个,耳朵跟前高一阵低一阵耳鸣,无名火到处滋啦乱冒,见纸就着。
又把那几个纸扎的金童玉女烧成了一团火球。
就这个当口,司强手里掐诀,那扁在地上的金童竟然跟吹气球一样再次鼓了起来。他嚎啕着反手握刀朝着燕惊寒冲了过来:“你耍赖!打死你!”
有意思,真有意思!燕惊寒都气乐了,还打算不让他用火了是不是?
我偏不着你们的道!
燕惊寒一手棍花逼退往他大腿上抱的金童玉女,另一手飞快掐了几个决。刚才在他耳边还非常刺耳的小孩声音一瞬间就像被投进了水里,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虽然有点影响听力,不好听周若冲的指令,但总比被这群小崽子影响心神控不了火要强啊!
几条火蛇嗖嗖飞了回来,接二连三缠绕在小白上。
一铲一挑就甩飞了一个小朋友。
玉女见金童被甩飞出去,眼睛瞪得溜圆,又举起铃铛疯狂摇晃,举起宫灯晃燕惊寒的眼睛。燕惊寒一背身,灯光从他身侧斜开来去,而铃铛声也几乎听不太见了。他连看也没看,棍从腋下捅出,背身就是一下。
刚巧捅在玉女的鼻梁上。
小女孩吃痛,又瘪嘴要哭。燕惊寒转身回来,一个棍花行云流水把小白转了出来,高举头顶狠狠往下一摔。
玉女便也瘪在了地上。
燕惊寒趁着这个当口,司强还没来得及掐诀,他就一个飞身穿过还没来得及回防的金童,一棍劈砸了下去!
司强起手隔挡,脸上的大眼袋都颤抖了起来。
这眼袋一看就是工作多年的社畜才有。这家伙身上的班味过于浓郁,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炼制鬼傀儡是一把好手。
但其实这也暴露出一个问题。
燕惊寒跟他打,光发现这家伙操控鬼傀儡了,没见他自己有什么本事。
这种用符用阵用傀儡打架的,最怕就是别人近他的身。
燕惊寒这一下只要把司强制住了,那满屋乱跑的小崽子们自然不在话下!
电光火石之间,眼见燕惊寒这一棍就要从右肩下去砸烂他的肩膀头子,让他彻底失去操控鬼傀儡的办法。谁知司强忽然仰头高喊了一声:“许纫月!”
一支不知道什么东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了下来,铮一声敲在燕惊寒的小白上,生生将他的力道打偏了一分。司强就这这个力道一滚,就躲开了一个身位,他一勾手,金童玉女连滚带爬地挡在了他身前。
那支东西也顺着力道钉裂了瓷砖入地一寸。
那是一支簪子,簪头雕兰。
楼上平台忽然响起来“啪啪”的拍掌声,一个含笑的女声传了过来:“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二楼平台上什么时候有个人的!
所有人几乎都停下手里动作,下意识往上看去。
栏杆上趴着一个女人。三四十岁模样,她保养得很好,不细看看不出年纪,一头绾起来的头发没有了簪子的束缚,朝下披散开来,直至腰际。她穿着一身仿月份牌样式的曳地旗袍,高跟鞋,笑意盈盈冲着司强挑眉:“你也太不中用了。这几个鬼傀儡都是我的,都用了二十来年了,再要这么顺手的上哪里找?我还想多用几年呢。”
“是我的错,我道歉。只是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各取所需,必须得速战速决。这里面还有有两个特情局的人,不动作快点麻烦就大了。”司强情绪起伏不大,还是阴仄仄的,不知为何抬眼看了陈霁一下,“而且,这里面有人让我很不舒服。”
“没事,我带走了我想要的,你自然也能得到你想要的。剩下的人也要杀要剐随你便。”这个被司强称呼为许纫月的女人满不在乎张开手指,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甲,然后踩着高跟鞋,噔噔下了楼梯。
她娉娉袅袅,摇曳生姿,冲着横棍身前的燕惊寒张开了双臂。
露出了一个狂热、诡异,却又硬生生扭成慈爱的笑容:
“伟大的欺天人造物!”
“我毕生最成功的作品!”
“好孩子,到妈妈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