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拒绝了燕惊寒发出的“扛他上山”的请求,硬是自己手脚并用生生往上爬,等爬到顶的时候两条腿都打颤。
燕惊寒之前见陈霁没有拒绝他揽肩膀的动作,以为陈博士已经完全接受了和旁人有一些正常的身体接触,所以他才说要不扛着的。
说句实在话,他俩不熟的时候扛都扛过了,现在都这么熟了,扛一下能怎么样。
燕惊寒实在想不通,跟在陈霁后面,又是皱鼻子又是撇嘴。陈霁回头看他的时候先是震惊了一下,满脸写的都是“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癫?”,不过他的表情转而很快就变成了无可奈何的“算了,他本来就挺神经的,跟他计较什么。”
看来是习惯了。
燕惊寒一脸尴尬收了神通,很老实跟着陈霁走到了长生观的外围。
不知道修缮的工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工作,反正这会儿确实是不在观中。深蓝的铁皮挡板围了一整圈,连观门口的牌坊也全都拦在其中,大有一副不想让所有人进去的架势。燕惊寒围着挡板搜索一圈,没发现有能让一个人挤进去的豁口,于是转过头来,打量两眼陈霁,打量两眼挡板。
燕惊寒人高马大,看别人向来一览众山小。但其实这样看来陈霁应该也挺高的,打眼一看好长两条腿,起码应该有一米八。就是陈霁比较单薄,站在燕惊寒旁边不那么显个子罢了。
这个挡板看着也没那么高……应该没问题吧!
陈霁被燕惊寒打量得心里发毛,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又怎么了?”
“陈博士。”燕惊寒见他后退,便朝前逼近两步,欠兮兮笑了一下,“你会翻墙吗?”
陈霁卡壳。
陈霁这家伙从小就学习好,身体又差,金贵得很。上初中之前,连下地干活他奶奶都舍不得,要不是陈霁自己懂事硬要帮衬着,搞不好就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而且陈霁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好学生的,向来遵纪守规,别说翻墙,你让他爬桌子估计都不太可能。
翻墙这种事情的难度对他来说不亚于林黛玉风雪山神庙。
陈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燕惊寒半天说不出话来。燕惊寒都已经快放弃了,想着要是实在不行,他就想点别的办法。
谁知道陈霁没踯躅多一会儿,竟然把自己袖子挽了起来,眼神坚毅:“爬哪?怎么爬?”
好家伙,燕惊寒不由得有些震惊,他着实是没想到陈霁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陈博士这么给面子,燕惊寒自然乐意捧着。
这家伙站在蓝色挡板下面,马步一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踩上来。”
挽起袖子眼神坚毅的陈霁再次卡了壳,神色又怪起来。
燕惊寒以为他是觉得踩人不稳当,于是把自己的大腿拍得震天响:“你放心我很稳的,你大胆上来,我扶着你。一会儿踩上来坐我肩膀上,我站起来你爬上去就是了。”
陈霁看着燕惊寒的黑裤子欲言又止了半天。这裤子应该挺能沾灰的,从祠堂的位置爬到山顶,就已经到处蹭得都是印子,即将迎来由黑转灰的蜕变。
感觉踩一脚也没什么了。
陈霁摁住燕惊寒的肩头,踩上了他的膝盖。燕惊寒一手托着陈霁的手,一手扶着陈霁的腰,小心翼翼让人往肩膀上坐。
陈霁毕竟是个大小伙子,不是个小孩,而且也不算矮。这一坐上去燕惊寒重心有点不稳当,晃悠了两下,还“嘶”了一声,一把托住了陈霁的腰。
陈霁的外套是敞着穿的,这一下就扶在了外套的里面。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燕惊寒的手指几乎能感觉到陈霁腰间的温度。不知是因为痒还是如何,陈霁腰两边的肌肉都绷直了。扶在燕惊寒肩头的手也攥了两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燕惊寒觉得他是害怕,把人扶得更紧了。这时候他能感觉到陈霁好像很明显打了个摆子,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衣服,隔着两层布都能觉出这一下好像挺使劲儿的。燕惊寒微微仰头,只能看见陈霁的侧脸,咬着下唇,脸侧的肌肉全都紧紧绷着。
这一下弄得,燕惊寒怕耽误时间久了陈霁更难受,着急忙慌要直起腰来。速度太快,挺大声又“嘶”了一下。
陈霁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闪着了,赶紧低头问人:“怎么了?”
“陈博士,我说你也太瘦了点。”燕惊寒龇牙咧嘴地慢慢站起身,“屁股都是尖的!硌得我肩膀头子疼。”
“……”陈霁一句话在嘴里嘟嘟囔囔了半天没吐出来。不过燕惊寒悄悄摸摸观察了一下他说话时候的表情,不出意外,应该又在骂他。
坐在燕惊寒的肩头上,陈霁很容易就攀上了铁皮板子。这薄薄的铁皮板子感觉不能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拿手扒拉一下就晃荡。燕惊寒在底下给陈霁喊:“你别拿它当支撑点,你撑着我,翻过去就往下跳——你敢跳不敢?”
大概是这话刺激到了陈霁,陈霁撑起身子就翻了上去,燕惊寒在底下追着嗷嗷喊:“你当心着点儿,摔一下可疼!”
陈霁一声没吭,翻过去轻飘飘往下跳,连落地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他果然是个猫!燕惊寒以拳击掌,两眼放光。他以前见到的小猫就这样的,不管从什么高度的地方落下来,都能以神奇的角度扭转身子,最后四脚着地。
这个话他可不敢说给陈霁听。燕惊寒找了几个点借力,飞身窜起翻了过去。等落了地,果然看见陈霁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见他下来也没什么表情,估计刚燕惊寒说他硌肩膀那口气还没缓过去呢,二话不说转身过去:“走吧。”
见过了陈家祠和陈家祖坟,燕惊寒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就算这个长生观有多诡异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可没想到长生观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说并没有前两者带给人内心的震撼那么大。
这是个传统的中式宫观,飞檐斗拱,贴着明黄琉璃瓦。这倒是让燕惊寒感觉稍微有点稀奇,不过是个道教宫观而已,贴几片绿色琉璃瓦顶破天去了。这要真是个明清时期的建筑,陈家村这群人把这座宫观修成这个僭越的样子,不怕砍头吗?
长生观正殿配殿俱全,为数不多与寻常宫观不同的地方在于,里面该供着灵官像的地方是空的——确实如陈家村里的人所言,什么都没有。
宫观中间有个小院子,正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大香炉。
说都说长生观内并未供奉任何灵官,可香炉里插着的香却像是新鲜的。燕惊寒上手感受了一下香炉的温度,竟然还微微发着热。
看香灰的细腻程度,应该上的是品级最高的那种香,很粗一柱,一次能燃好几个小时。照这个炉子还带着余温的情况来看,有人昨天半夜过来上香了。
大半夜的,给谁在上贡呢这是。
燕惊寒拿手捏了一撮还带着余温的香灰,放在手里碾了一阵。烧过的香灰很细,还留有醇厚的余香,捏在手里就能感受道余味:“陈博士,长生观平时有道士在这里居住吗?”
“我没记错应该一直是没什么人住的。”陈霁指了指后面几个带厢房的偏殿,“长生观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陈家村自己人,晚上下了班回自己家吃饭睡觉,没必要住在这里。”
燕惊寒思量一阵,招呼陈霁穿过主殿,往后走去。
再穿过一道门,后面的建筑功用不再是供奉,而是居住。很多个建筑的设计看起来像是厢房,也许很多年前可能有修道之人住在此处。
不过这一切早都是过眼云烟了,如今这些房间上都落着锁,昭示着平时这里是不对游客开放的。
燕惊寒扒着门缝往里面看,满地落的全是灰,还有蜘蛛网——不像有居住痕迹的样子。可是过来给长生观修缮的工人应该住在哪里呢?也和陈家村的村民一样,早上过来干活,晚上还回家睡觉?
这天高皇帝远的,挺麻烦吧。
到底是修缮已经完成,工人已经撤走,还是这个地方围上挡板立上脚手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后面的空房子长得几乎一个样,燕惊寒每一个全都扒拉门缝,扒到最后几乎有点眼晕。陈霁倒是脑子还清醒,在旁边帮燕惊寒记着数,到后面甚至还能指挥燕惊寒哪个屋子去过,哪个屋子没去过。
扒拉到不知道第几个门缝,燕惊寒终于叫了一声:“诶!”
这还是一间上锁的屋子,从门缝往里看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蜘蛛网。这屋子里推着几摞挺高的纸壳子,上面看起来没有什么灰尘,拿余光还能瞥见收集成堆的矿泉水瓶子喝绿色酒瓶。
感觉好像是有谁在这里收废品。
堆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开时却没有什么呛人的灰尘味儿和发霉的味道——这屋子常有人活动,杂物也是有人来整理的。
再往里面看,屋子里还有门,门上同样落着锁。从这个门穿过去,不知道通往哪里。
“你说昨晚那个上香的人有没有可能进到这里来了?”燕惊寒招呼陈霁过来,两个脑袋一上一下,全挤在狭小的门缝跟前,让眼神穿梭过去,拼命往里看,“地上没落灰,所以没有脚印不知道是几个人来的。但同时也能说明,这个地方常有人活动,甚至有人打扫。这后面是什么员工通道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陈霁发现自己的脑袋叠在燕惊寒的脑袋底下,几近呼吸相闻,有点难受,于是往后撤了两步,“但我们先前见过的,不管是员工通道还是休息室,都挂着‘员工专用,游客免进’。”
燕惊寒点头,盯着门上的锁头和铁链看了一阵……
好像也不是很结实,要不干脆给它砸了,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