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鬼到达方特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吃晚饭吃得早的人,估计过会儿都要开吃了。
陈霁没有晚上出门的习惯,他看了看表,又推算了一下等到玩完了再回学校的时间,不禁露出了些后悔的表情。这一通闹下来,他恐怕晚上连学校的门都进不去了。
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到底被燕惊寒那个家伙灌了什么**汤,怎么就被他忽悠过来了呢!
此时另外那一人一鬼正喜气洋洋去窗口出示学生证领了学生票出来,一出来就看见陈霁在那看着手机,上面是显示的是导航——“海沽方特→北关大学:打车95元,公交地铁2小时10分钟,骑行5小时03分钟,步行12小时16分钟。”
再抬起头来,陈霁的脸上就是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了。
燕惊寒:“你不会打算现在就出发回学校吧。”
陈霁悲痛万分,看起来马上就要点头了。
燕惊寒一把扯住了陈霁,把两张学生票挥舞到了他面前:“不是,来都来了,票都买好取出来了,你不会真的要回去吧!”
大金毛立即圈住了试图逃离的猫,全方位无死角堵住了他的逃跑路线:“这票也不能浪费吧?求你了陈博士,咱都到门口了,你就当是陪陪我不行吗?你都是博士生了,晚上又不查宿!”
“再说了咱两个大男人,就算晚上不回学校,能出什么事!”燕惊寒急得上蹿下跳,圈着陈霁又摇又晃,仿佛只要陈霁开口说一个不字,他就能立即嗷出来给他听,“晚上夜场多好啊,刚听人工作人员说还有烟花看呢!住的事儿再到时候再想办法不就得了,不行咱找个海底捞捞一晚上。”
为了方便玩,乔源源已经被燕惊寒从纸人里面放出来了,这会儿正站在燕惊寒身侧。俩人一个逗一个捧,燕惊寒说一句乔源源捧一句,好不热闹。可惜这热闹场面只有燕惊寒陈霁两个人能看见。
陈霁环顾四周,刚才窗口的姐姐见是两个大男生过来买票逛游乐场,已经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现在燕惊寒跟个金毛一样扒着他,周围面露诡异微笑的人越发多了,更是有个小朋友指着他俩天真地问他老娘:“妈妈他们在吵架吗?”
得,他陈霁的面子要丢光了!
陈霁捂住脸,彻底放弃挣扎。
燕惊寒立马抓住机会,攥住陈霁的手腕子,拉着他就跑。燕惊寒攥着陈霁的手腕一路狂奔排队检票一气呵成,等陈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在方特的园区里面奔跑了。
燕惊寒在前面拉着他,一边跑,一边一抽一抽在那笑:“笑死了,怎么搞得跟逃票一样。”
燕惊寒拉着陈霁一头扎进了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旋转木马、过山车、大摆锤,那些小时候只在电视上见过,在书里听说过的东西,全都绚烂地在陈霁面前铺陈开来;红的、黄的、绿的、蓝的,极其鲜明的颜色,只在童话里出现的颜色,全都稀里哗啦撞进了他的眼眶,五光十色,目不暇接。
所有的颜色拧在一起,每一个都像水里的气泡,接二连三冒出水面,然后爆开,崩了他一脸果汁和爆米花的香气。这些气泡、这些弥漫在空气中的香甜气味,一鼓作气将陈霁前二十三年的生活里的颜色给撞了个粉碎。
这个时候陈霁才能发现,原来他短短不到二十三年的生命里,竟然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那些他摸不着的幸福、快乐和热情,竟然能以这么具象化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让所有的笑声和他撞了个满怀。
他们跑过了只有在卷边儿的脏兮兮的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大城堡,跑过了那些热情的冲着他们摆手的、从笨重的大屁股电视机里走出来的卡通人物,跑过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跑过了叽里呱啦很热情往人耳朵里钻的音乐……
而拉着他奔跑的那个人,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转过头来问他:“你要不要吃冰激凌。”
他忽然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了。他只有五岁之前才会这样撒欢地跑,跑过纵横交错的土路,身边跟着欢叫的小狗,扬起一地的黄土灰。
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样的。那些缤纷的彩灯,跟个小精灵一样飘得比他俩还快乔源源,还有燕惊寒几乎有些刺目的、把人的眼眶都刺得酸酸的笑容,在陈霁面前山呼海啸拧成个万花筒。
“不吃。”陈霁听见自己说,“小孩儿玩意儿。”
他说不吃,乔源源在一边闹着要吃,说自己五年吃不上一回冰激凌。燕惊寒就拖着调子嘲讽她:“你一个小鬼儿你吃个嘛冰激凌,你又尝不出个咸淡味儿来!”
说着话,燕惊寒就丢开陈霁的手,到摊子跟前买了两个巨大的蛋仔冰激凌,二话不说塞了一个到陈霁的手里:“吃吧,别客气,这家冰激凌可好吃了。”
他不是说他不吃的吗?
陈霁不说话,默默吃了一口手里的冰激凌,看着燕惊寒问卖冰激凌的多要了个勺,从自己的冰激凌上蒯了一勺下来,递到乔源源手里:“尝不出咸淡味儿来就别吃了。”
乔源源如获至宝,舔了两口,面色突变,一张脸当场就垮了下来:“果然没有味道啊!!!”
怎么会没有味道呢,冰激凌球是凉的、甜的,里面加的水果酱是酸的,外面的鸡蛋仔是醇香的。
这时候燕惊寒则凑过来,拿胳膊碰了碰陈霁的胳膊:“诶,你说,咱俩像不像是在带孩子啊?”
陈霁:“滚。”
狗不明白猫的心思,燕惊寒整个歪过来,盯着陈霁看。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明明给他买了好吃的,为什么还是挨骂了?
可是他没注意到,现在看起来绷着脸的陈霁,刚刚明明是笑着骂他的。
燕惊寒的注意力向来不怎么集中,没多一会儿就忘记了挨骂的事,转头去跟乔源源说话:“你想玩点嘛就赶紧说,反正我俩都是陪你来的,你也不用买票,想玩嘛都行。”
乔源源也立马忘记了吃不到冰激凌味道的事情,尖叫着就要往前冲:“大摆锤!先玩大摆锤!”
“我的天哪祖宗,你是尝不着咸淡味儿了,起码让我两个把冰激凌吃完吧!”燕惊寒转头看了一眼陈霁,又很自然攥住了陈霁的腕子,笑骂着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你看陈博士吃东西跟喂猫一样,不知道吃到什么时候了。总不能端着冰激凌上大摆锤,一会儿冰激凌球掉下来砸别人头上咋办!”
燕惊寒攥住的是他的右手,上面的铃铛再度停当作响起来。陈霁视线下移,看向了被燕惊寒攥住的手腕,很罕见没有躲。
好简单的幸福。怎么会有什么幸福是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为了陪不停催促的乔源源玩大摆锤,燕惊寒趁着排长队的时候狼吞虎咽吃完了自己的冰激凌。陈霁也想配合着狼吞虎咽来着,可惜这家伙估计嗓子眼比较细,怎么着都赶不上燕惊寒的速度,最后终于恼了。
陈霁盯着怎么也噎不下去的鸡蛋仔,有心无力。可这东西毕竟挺贵的,他拿在手里扔也不是,吃又吃不进去了。
“吃不完给我呗?”燕惊寒才把自己的鸡蛋仔咽下肚,看见陈霁左右为难的表情,很自然伸出手来问他要。
陈霁盯着对他伸着手晃了半天的燕惊寒,好半天才说了句:“你是不是对你每个朋友都这样?”
这话他好像问过一遍了,上回的答案是个很坚定的“那可不!”
“嘛?你说嘛?”音乐声太大,燕惊寒晃晃耳朵,根本没听清陈霁在说什么,还伸着手问陈霁要他吃不完的鸡蛋仔。
“嘛也没说!”陈霁当场模仿出了燕惊寒的口音,一把将鸡蛋仔摔在了他伸出来的手上。
燕惊寒莫名其妙,还是狼吞虎咽把鸡蛋仔往嘴里塞,盯着陈霁留给他的背影看。
这家伙到底乐不乐意给他吃啊?怎么跟个猫一样难伺候,动不动就要挠人。
“你要是还想吃,一会儿下来我再给你买一个?”燕惊寒冲着往前走的陈霁喊起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吃完了鸡蛋仔,两人一鬼也排上了队。也许是凑巧,燕惊寒和陈霁的旁边刚好空出来一个位置,乔源源欢天喜地坐了上去煞有介事给自己系安全带。
燕惊寒无语,瘪嘴,甩了一个符箓给她,将这小女鬼真真切切地栓在了大摆锤的座位上。
大摆锤很快启动了,乔源源很快就从一开始兴奋地叫,变成了惊恐万状地叫。好在没有人能看到她,不然别人发现有个鬼和他们一起坐大摆锤,还在这鬼哭狼嚎,那还真是挺恐怖。
燕惊寒本来不太害怕,就是给乔源源吵得耳朵疼。可一想小姑娘生前天天就是在医院待着,估计也没来过游乐场,从来没坐过大摆锤,他就觉得不忍苛责了。
他主要是比较担心陈霁会害怕。
燕惊寒一转头,就看见陈霁果然惨白个脸,咬着嘴也不说话。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家伙一脑门子冷汗。
哈哈,让我发现了吧!
燕大师心中窃喜,上回早就发现你这害怕的时候冒冷汗,还死装着不说的行为了。这回就叫我戳穿你的学霸包袱,看你不落个把柄在我手里!
他默默活动起自己的胳膊来,想着等陈霁不注意,就立马吓他一大跳。
等到时候陈霁吓得忍不住喊出声来,也跟乔源源似的鬼哭狼嚎,他就……呃算他怕把手机掉下去,还是不录像了。那他就把这个事情记下来,回回等陈霁嘲讽他的时候他就提起来,让他的冷清学霸人设没办法立。
有了这把柄,还怕陈霁拿捏他?
燕惊寒鬼鬼祟祟把胳膊伸过去,正打算趁着大摆锤摆得最厉害的时候,把头朝下脚朝上的陈霁狠狠拍上一把,不怕他不嚎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陈霁忽然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眼眶子都红了。
燕惊寒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霁,登时连吓人也忘了,鬼使神差把手伸过去,盖在了陈霁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