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周初晓出现时,陈柘只觉得荒诞,认为自己一定是被恶作剧了。随着周初晓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恶作剧的可能性逐步被那双真情流露的眼睛瓦解,潜藏在身体里那个抱诚守真的自己不知不觉的被勾了出来。
真心对真心时,往往容易将细微的爱意剖析收藏,切切在心。
这原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在陈柘这里,却太痛苦了,他害怕自己又陷入为别人而活的境地。如果有一天,周初晓以任何一种形式离开,对他都将是致命的打击。他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勇气。青辰走时是这样,父亲离开时也是这样,即使痛苦不堪,他也无法为自己解脱。好不容易让自己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日子,实在不想再陷入那样的境地中去了,正好,周初晓身边有比自己更适合的人。
这一切,只要好好及时止损就好了。
周初晓像之前那样在医院大门口蹲守到过陈柘一次,陈柘发现自己后,那张平易近人的脸倏的暗了下来,冷冷甩下一句“阴魂不散”立刻绕过自己朝远处走,硬朗的肩从身侧刮起短促的风声,就一秒,如深夜海洋中心刮起的看不见边缘的风暴,压迫得周初晓心中拔凉。
一边的白岦倒是好心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说:“小朋友,别难过,陈医生今天刚送走一个病人,那个小女孩都匹配到配型的骨髓了,可惜病情一夜之间恶化,没等到骨髓就去了。陈医生虽然没说什么,但感觉得出他有些难过,今天暂且理解他的心情,等他缓过来了再找他算账吧。”
周初晓道了谢便带着无比沉重的背影回家了。
日子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至以往的平静,那个喜欢戴耳机坐在自己车边学习的孩子回到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去了,虽然落寞了些,但也不遗憾。
这座城市过着三点一线生活的人并不少,周初晓和陈柘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生活已经有了不少重叠之处。到哪儿都能浮现两人相处的记忆,每每被困扰,陈柘会买一些啤酒来麻痹自己。有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药吃多了会产生抗体,抗体一旦形成,后面再用相同的剂量,也不会有相同药效了。酒精的效用大概也是如此。
有次夜间,陈柘发现啤酒不管用了,就打车到一处清吧,打开一瓶威士忌,独自喝起来。酒瓶空到大半时,陈柘的脸已经微红,醉意告诉自己,该回家了。但因为鲜少喝洋酒,身体对酒精度并不敏感,预报错了,刚要站起来,就醉倒了。不知道趴在桌上躺了多久,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竟然被转移到一张雪白的床上,宽大的卫衣被人从腰间撸到了胸前,脸上传来阵阵肿胀酸麻,似乎被人重重扇打过,旁边的洗手间里传出花洒喷水到肌肤上哗哒哗哒的声音,刺得陈柘耳膜发麻。
自己估计是被变态“捡尸”了。
想到这里,再醉的人也该清醒了,陈柘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却毫无力气,估计是酒精的作用,或者自己被下了药。突然,洗手间的水声停止,里面的人要出来了!情急之下,陈柘使出浑身解数,从床上翻下来,手脚并用,费劲了力气翻到门口。
还好那人没有反锁,给了自己轻易开门的机会。一出门,陈柘就撒开了嗓门大喊“救命”,很快招来了隔壁的顾客和服务员,帮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时,两边稀疏的长发湿漉漉地以狼狈的状态耷在两侧,中间空荡的头皮正在肆意朝外吐露肿胀的怒意,浴巾还没有整理好,一高一低的卡在肥壮的腰间,见到门口的架势,连忙招手诡辩道:“我不是坏人,我是看他一个人醉倒在外面,才把他带回来照顾。”
陈柘懒得听,丢给那人一个厌恶作呕的脸色,转头请服务员帮他拿上手机,并带他离开是非之地。酒店帮他叫了计程车,将他一路送到周初晓家的小区门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心中的那份冲动没有找到理由阻止,车已稳当停在这里。
手和脚还是有些不听使唤,酸软的挂在身上,陈柘靠在计程车里,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忽的看见小区门口,光最亮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身影,旁边还跟着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两人正在熟人的社交距离中交谈,无论他们在讨论什么,陈柘没有心思探究。他对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我走错了,麻烦去德佑花园。”
回家路上,打开微信,翻看起周初晓这些天传来的消息:
陈医生,刚刚同学在,电话挂得仓促,不好意思。
陈医生,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错了,我不该没有定性,天天换理想,我以后一定坚定目标,好好规划。
陈医生,放学了,地下室等你哦。
今天加班了?是不是很忙?累的话等一下我帮你捏捏肩膀叭。
陈医生,你去哪儿了?
可以开开门吗?
陈医生,我错了。
我回家了,你不用担心。
早啊,今天会去找你哦,想和你当面聊清楚。
陈医生,我被拉进黑名单了吗?
我真的错了,陈医生,见见我吧。
好的,我明白了,陈医生。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拜拜”了,陈医生,如果再次遇见,我一定会抓住你的手,不管怎样,都不会放手。但是这一次,我尊重你。
拜拜,就是再也不见哦,陈医生,即使我喜欢你,还是不得不放你走了。害,我真是好失败,尝试那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如果分开前可以再抱抱你该多好。
看完最后一条信息,陈柘在计程车上睡着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醒来时,看见周初晓那张放大的脸。几天没见,周初晓的力气大了不少,一把将自己从车里拽出来,然后给司机扫码付钱,这一过程始终牵着自己的手。
“初晓。”陈柘呼唤周初晓的名字,试图求证,此刻并非梦境。
“陈医生,我们回家说。”周初晓说完拉着陈柘大踏步往前走,发现陈柘走一两步就打一个踉跄,停下来问:“你怎么喝这么多?”
陈柘没有提遇见坏人的事儿,低下头,将沉默是金的概念秉承到底。
周初晓也不纠结,弯下腰,双手绕到身后,把陈柘往自己身上推,揽到肩上,费好大劲儿站起来,背着陈柘往前走。
“初晓,很重,你放我下来。”陈柘倔强的拒绝。
“不会。”周初晓把托着陈柘双腿的手抱的死死的,不给他跳下的机会。
到了电梯门口,周初晓将陈柘放下,牵起手,将自己的手指与陈柘的相扣紧捏,痛得陈柘直喊疼。
到了家门口,周初晓像是蓄谋已久似的,门开的瞬间,把陈柘推了进去。
这明明是陈柘的家,现在却有种自己是被绑架来的恐慌感。
周初晓的眼中有怒火升腾,甩手把陈柘扔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跪到腰间,四手相捏,扣到陈柘的头顶。
“初晓,你在演武打片吗?”没见过这样硬气粗暴的周初晓,陈柘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打趣到。
“三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周初晓捡着短而精悍的语言说:“第一,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是因为想玩弄我吗?”
陈柘有些不明所以:“初晓。”
“回答我。”
“不是。”
“第二,过生日的时候来找我,是为了玩弄我吗?”
“不是。”
“第三,有没有想过和我好好在一起。”
“。。。。”
陈柘以为这次依然可以用沉默蒙混过关,没想到周初晓继续说:“不回答,就代表有。给你三秒时间反驳,三,二。。。”
周初晓显然已经失去耐性了,语速极快,说好的三秒,实际连一秒半都不到,“一”字还没从喉咙里蹦出来,便吻向陈柘的唇。
起初陈柘用腿踢着沙发,也尝试翻身来反抗,发现于事无补后便放弃了,对于抵抗周初晓,他好像很难真正厉色。
突如其来的吻并不缠绵,第一秒就冲向陈柘的牙关,舌尖强势的发起进攻,周初晓探进了那个憧憬已久的温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