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晓早早穿戴整齐,比约好的时间提前站在楼下等待那辆蓝色的小车,一刻也不舍得让陈柘等。
两人到得晚了些,图书馆的好位置都占满了人和比人先到的书,他们找到各自需要的书,选了一处稍微没那么拥挤的地方坐下。起先,周初晓躁动的很,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提溜着那双明晃晃的眼睛看陈柘的那本《血液病理与遗传学综合诊断》,就是静不下心来,真正的注意力都在陈柘身上,浮躁的目光弄得陈柘也难以进入读书状态。
陈柘猛地站起来,到咖啡区点了两杯咖啡,厉色道:“认真点,影响学习的话,我就走了。”简短的话语很好的起到震慑作用,周初晓再躁动,也跟随陈柘冷厉的脸色变得安静,渐渐进入到一个全神贯注的状态。
一个下午,周初晓完成了学校的课题,又预习了接下来两天的课程,最后打开一本课外书,聚精会神的看起来,天色渐暗,身边的人走了大半,剩下来的大多是与自己同龄的人,唯一一个看起来年长的人趴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本医书催生了睡意,正躺在书页上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陈柘背对着自己,一旁的咖啡只喝了三分之一,冰块已经全数化光。担心陈柘会把哈喇子流到图书馆的藏书上,周初晓坐到另一侧,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书从陈柘手臂下取出。
刚坐下,刚才的计划立刻被无意识地抛诸脑后。陈柘正好坐在图书馆的顶灯下,许是光照得他不舒服了,便用翻在另一边的书页盖在脸上,周初晓费了好大劲,才小心翼翼的从他脸上翻下书页,俊朗成熟的脸映入眼帘时,时间静止下来,周初晓的手停在翻下的书页上,一分也移动不了。
第一次见到陈柘的睡颜,长度正好的刘海今天没有啫喱膏的束缚,服贴在浓密的眉毛上,那双总泛着幽深气息的眼睛轻轻闭着,左边眼睑那颗好看的痣乖张的躺在卧蚕的另一侧,懒散自在的对周初晓抒发着睡意,鼻尖抵在压着的手臂上,发出微小的呼吸声。陈柘的下颚线很清晰,将属于他的疆域划在完美的轮廓里,守护着那对秀色可餐的花瓣唇,周初晓不禁在心中感叹着,难怪童话里的王子会情难自已的亲吻睡美人,这哪是一个正常男人能忍得住的事儿?
既是情难自已,自然是付诸行动了,欠身想要亲吻时,发现陈柘的睡姿正好将脸垂在肩宽里,无法在不触碰对方的情况下完美偷食,这可把周初晓难倒了。
“陈医生,陈医生,天亮了。”周初晓学着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陈柘哄骗他那样叫醒睡梦中的人。
陈柘被推醒,直起身时眼睛受到顶光的影响,没能及时看清眼前的事物,正打算伸手揉一揉,却被半路截下,扣在腰间,嘴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便仓皇逃开。片刻停驻的吻留下短促轻盈的触感,嘴角像是被蜜蜂掠夺了珍藏已久的花粉,留下沾满粉质细腻的爪印。陈柘一惊,定睛看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只听见一阵乱了章法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
“初晓。”陈柘小声念周初晓的名字,目光落在脚边一张填满答案的作业纸上,唇边那一抹柔软的触感久久未能散去。
第二天是周一,陈柘轻车熟路地守在周初晓家楼下,等待那个做了坏事只顾自己快乐,不辞而别的身影。
谁知周初晓猜到陈柘会出现,天没亮就爬出家,坐在馄饨店呆到六点半,才一摇一摆的往地铁站走。不知道是谁预判了谁,陈柘一路追到学校门口,坐在保安室里和保安大爷啃着包子,瞄准时机站到心神恍惚的周初晓面前。
“陈医生!”周初晓又惊又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做了逃跑的姿势,可一夜未见,陈柘的脸上好像又多了几分陌生的帅气,明晃晃地站在自己眼前,哪里舍得逃跑?
“我想今天你没有这个,应该很难跟学委或者教授交代。”陈柘从口袋里掏出折得四四方方的作业纸。
周初晓接过打开看,一副大为震惊的样子,“这怎么?我昨天落下了吗?”
陈柘努努嘴,“也不知道哪个大马虎,做了坏事,落荒而逃,打仗的装备都不要了。”
“初晓。”一声醇厚的呼喊打断了两人,是林奕成。
充满万千情不知所起的花花世界,爱而不得是常态。
这几天周初晓一直若有若无的躲着自己,林奕成已迫使自己承认被拒绝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今传闻中的陈医生出现在眼前,醋意在某一刻疯狂上头,不甘就此罢休的心又窜出来,促使自己生出了强插一脚的冲动。
林奕成走上前去,没有正眼看陈柘,对周初晓说:“教授要来了,我们进去吧。”说完还不忘揽上周初晓的肩,不顾怀中之人三步一回头,将人带走了。
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走进教学楼,陈柘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或酸或苦,不属于酸甜苦辣里的那种正规的味道,在胃里翻腾着,异常难受。
虽说周初晓常想方设法靠近自己,但还从没有像那样与自己近距离的走在一起过,更亲昵的动作也不是没有做过,大多都短暂得如昙花一现,初晓会更喜欢与他体格相当,青春活力的人吗?
答案不得而知,问题只好暂挂心间。
中午,周初晓的电话打了过来,“陈医生,中午好啊,谢谢你今天帮我送作业,真救了我一命,今天就要交的纸质作业。还好有你啊!”
“那就好。”陈柘兴致缺缺的回着。
“陈医生,你知道吗?我们今天最后一节体育课,我和同学组队打球赛,到最后一分钟,比分都还是持平,千钧一发的,我们队差点就赢了,谁知道最后那个球没进,太可惜了。。。中午吃了食堂的糖醋里脊,酸甜可口的,陈医生,你下次要是不知道吃什么,也来尝尝吧,我请客。”
陈柘将手机放在一旁,边听周初晓碎碎念,边看着上次在图书馆没有看完的书。
周初晓继续说:“陈医生,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还行。”
“你说还行,肯定就是非常好。”
“我说不定就是运气好。”
“陈医生,你为什么一本正经的说笑话,这年头运气好还可以当医生的吗?”
“那你呢,之后有没有想过做什么?我看你的那些书,大多都是飞机、航空什么的,应该是跟飞行员有关的吧。”陈柘问。
“我原本是想当飞行员的,但最近放弃了。”
“为什么?”
“我和你之间,总要有一个人顾家吧,医生这么忙,作为大学生,现在已经很少有时间陪你了,如果做飞行员,天天在外跑,哪有时间顾你啊?所以我正在研究新的理想。”
“你。。”陈柘停下翻书的手,“你什么时候放弃理想的?”
“不是为你放弃,陈医生别想多了,我的理想一直都在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小时候我还想当奥特曼呢。飞行员不过是我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理想,三百六十行呢,我慢慢选,不着急。”
“。。。。”陈柘又陷入沉默了。
周初晓压低了声音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陈医生,你别误会,我没有为你放弃什么。”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早上那个打断两人的声音,“初晓,吃午饭了吗。”,将陈柘的话锁在嗓子里。
“先不聊了,晚点我去找你。”周初晓道别,挂断了电话。
“你真的和那个陈医生在一起了吗?”林奕成坐到曾添空着的位置。
周初晓:“没,他还没接受我,不过应该快了。”
林奕成:“初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如果要说这些,我可走了。”周初晓收起松散的姿态,正色看着林奕成,随即又趴到桌面,闭眼不再做出理会。
林奕成识相的不再说话,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愿从周初晓圆圆的后脑勺移开。
像鹰狩猎时凌厉的眼神,陈柘在恍惚间回忆起林奕成看周初晓的眼神,用这样的比喻形容着,不安感在心中无限度的漫开。
怎么也料想不到,电话一挂,周初晓又被打入冷宫。下午去医院,坐在车前等到晚上八点,也没等来人,电话打不通把他着急坏了。进医院去找也没有,被护士告知他早下班走了。放学时发的微信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复,不祥之兆漫上心头。一直找到陈柘家,那门怎么敲都敲不开,陈柘一夜之间又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亏自己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很快就走进他的内心,成为陪在他身边的人。
不温不愠,与自己度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的陈柘,最后还是选择消失,周初晓突然后悔起图书馆那天的鲁莽举动,他一定是还没有准备好,结果因为自己的小不忍,在陈柘心中埋下了逃跑的种子,今天又说了为他放弃理想的话,以为可以表明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结果酿下大错。
是自己太过激进,把他吓跑了吗?
还是说我就是个可以随意抛弃、断绝联系的人?
周初晓越盘,心越乱,心灰意冷的回到家,心堵得如同遭遇大雨,无法疏通的下水道,任由洪水席卷万物在腹中翻腾,糟糕至极。陈医生,我对你就一点也不重要,是个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球儿吗?
另一边的陈柘倒是一切如常,周初晓找到家门口时,他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仿佛有什么罩在他的耳朵上,以致听不见任何动静。等门外安静下来,他又来到门口,定定站了许久,脑中不断重复想象周初晓站在这里时,焦急又失望的表情。
一切如常,他依然在扮演一个对什么都面无校色的角色。
短短一个多月,周初晓就深深吸引着他,无论做什么都牵动他的某一根神经,即使是再小的事,都无比在意。
无视时间长短,不管天气冷暖,坐在地下室等待自己时,安静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看见自己,立刻绽放笑容的样子;坐在自己身边,无时无刻找存在感的样子;无论说什么,都会认真回应的样子;因为自己轻易答应他某件事,欣喜若狂的样子;做了坏事,一溜烟逃跑的样子;如果自己因为自尊心无法说出一些话时,一副“不用说我也懂”的样子;还有每次将要分开时,眼光暗下去的样子。。。每一时刻都不可否认的吸引着自己。
这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