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南湘府依旧湿冷,吸进肺里的空气透着一股闷闷的潮。刚一阵大雨停歇,街道两岸的青瓦如洗过的青玉一般,河渠中的水尤为清澈,倒映着渺无行人的街面。
一人身披蓑衣,自碧波深处而来,略微佝偻的身影朦胧难辨,竟似踏水而行。水声渐近,漆黑的木桨划散大片薄雾,带起一圈徐徐扩散的涟漪,人影踩着船影,这才一齐现出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个撑船的老翁。
木舟小而破旧,篷子里挤着坐了寥寥三人,老翁迎风咳嗽几声,不知第几次紧了紧蓑衣下的棉衣,嘀咕道:“真难受得慌,今年南湘怕是又更潮了吧。”
他又吸一口湿气,不禁有些后悔,年前在北栖的儿子来信叫他过去常住,他舍不得南湘的水土,没肯挪窝,这不,又遭了罪了。
篷内一人恰在此时应景:“阿嚏!”
老翁“哎呦”一声,好心提醒道:“小女娃可是着凉了?你们是淋了雨的,还是小心些,老汉在船尾搁了两块棉布,快拿了暖暖身。”
那发出响动的姑娘略微羞赧,细声细气地向老翁道谢,同行女子替她拿了棉布,果然温暖许多。
另还有一公子,性格很是八面玲珑,拱手客气道:“多亏船家在大雨里发了善心,我等在南湘一路游玩至此,不想都府还比其他地界更为湿冷,好不习惯,倒叫老人家见笑了。”
老翁慈祥笑笑:“这有什么!老汉横竖都是要上工了,你们还照顾老汉生意,这几日雨下得勤,船客都少咯。”
公子抚着腰间玉笛,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好奇姿态。
“听公子的话说,这是第一回来咱南湘府,可莫说老汉吹牛,不下雨的时候,这条水渠热闹得很咧!”老翁敲了敲手中的桨,兴致盎然地描述那番景象:“白天呐,这水面上都是像老汉这般载客的小舟,上边全是来玩的外来客!都是如公子这样秀丽的风雅人,也有颜色好的姑娘小姐,几十条船聚在一起同游,耍些文化人的游戏。”
“等入夜时,府街上的灯烛全亮起来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壮观;王爷不设宵禁,常与民同乐,说到南湘府的夜市啊,老汉那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非得小公子亲自体验体验才知道!”
“竟还有此等热闹?”那容色秀丽的公子大为惊异,“照老人家这么说,我可非得瞧瞧这南湘府的晚上是何等景象,不瞒您说,我三人从永都而来,见过的新奇事物可不少。”他有些好事地挑眉,凤眸浸了笑。
老翁笑呵呵地摇头,不和年轻人争辩,只顾着划桨。如他这样的南湘府百姓,对家乡有着莫大的自信,尤其他身为摆渡人,平日里接触的外来客最多;这时候有甚么好争的?等外乡人真见识到南湘府的繁华,自个就会认同他老汉的话。
见老翁如此轻易就撇下了意气之争,身后的公子陡然眯了眼睛,露出两分真实的惊讶来。
先前受寒的女子侧首看来,目露关切:“公子……”另一女目光慢了半拍,也追随而来,但她脑子不大灵光,一贯参不透二人的眼神官司,只晓得直愣愣地盯着公子,一副随时听命的棒槌模样。
楚苏玉感觉自己的嘴角略微抽搐,糟心地朝那棒槌摆了摆手。
他知道女侍无声的疑问,但此时不好说话……唉,只他怎么就想不开,带了家里脑子最不灵光的棒槌出来呢?
棒槌对自己被主子嫌弃的现状一无所知,见主子摆手,遗憾地收起袖中出鞘半分的短剑。
好无聊,南湘太平静,一路连个找事的人都没有,她早就憋坏了。
楚苏玉余光瞥见她跃跃欲试的手,还摁在兵器上摩挲,只觉太阳穴又开始发涨:“是谁出门前口口声声说悉听吩咐?你——”
话音未落,却有一缕风声骤起,轻忽逼近,速度极快,连练家子也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处,屏息柔劲,是上等的轻功。
这时候就体现出棒槌的好来,显然三人之中以她武艺最盛,楚苏玉才生出警惕,她矫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船边,三寸寒芒出鞘,直指来者的咽喉。
“哎,这也有一个?”来者拖着调子惊讶道,话说得慢悠悠,手上功夫却不差,一套以柔克刚的掌法,空手就化去了短剑狠厉的攻势。
棒槌目光一凛,高手一交手就知道对方几斤几两,这是碰到对手了,当下就欲拿出正经功夫。
“哎哎,这是干嘛,我与你无冤无仇啊姐姐!”刚跃上来的少年足尖轻点,本就浅浅立在船沿上的身体又后仰了些,随时准备跑路。
若换个一般人来,此刻兴许就停手与他对话了,可惜棒槌不通人言,满脑子都是武力,充斥着凛冽杀气的眸子狠狠盯住他,短剑在手心里舞了个花儿,摆出起手式。
少年瞪大了眼,一时无言,他匆忙往身后空无人烟的街道上瞥了瞥,尽头已经隐隐冒出三两个黑点儿,心知不能再拖。
这个听不懂人话,船上好几个人总有人听得懂吧?他目光一转,对着棒槌身后衣着最富贵的人一抱拳:“这位兄台,在下家中发妻有疾,正等我归家,不知兄台可否使这位女中豪杰退让一二?”
这一阵兔起鹘落之间,船上就多了个人,还与船客打打杀杀,老船家惊奇地看着,就听方才还在悠闲谈天的公子语气漠然:“你赶着回家,却无故上我的船,莫非你发妻身在阴曹地府?”
少年陪着笑,他有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讨好望着谁时总叫人忍不住心软:“你这是说笑了,兄台,正是为了给发妻带回救命的药材,我才不得不上你的船嘛。”
“哦?”楚苏玉眉梢微动,上前两步,摁住了属下的手:“说来听听。”
他方才出言仅为震慑,在南湘王府伫立的地界,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想要染上人命官司。
除了……楚苏玉隐蔽地瞄了一眼被他亲手按下,却还臭着脸的某个属下。
唉。
棒槌不甘不愿地退了回来,少年探着脑袋瞅了瞅,这才小心翼翼地踩实了,墨黑的眼珠微动,看出楚苏玉半副铁石心肠,立马敛了笑,正色道:“我家人身患重疾,这话一字不作假,我贸然上兄台的船,是有求于你。”
楚苏玉若有所思,他一见就明白,这人不是来袭击他们的,轻功这么好却不带兵器,这么说来,他看少年又瞟了身后一眼,眉眼间带了点儿急色,了然:“有人追着你?”
少年眼睛一亮,楚苏玉却无情道:“关我甚么事。”
棒槌应声上前,剑锋出鞘两分,警告他哪儿来麻利地滚哪儿去。
少年轻叹,明明踢到了铁板,看脸色却也不像是发愁的样子,摸了摸袖袋,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件东西来。
“本来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儿,被我整出这么多麻烦来。”他想到什么,俊秀的五官登时皱成一碗黄连水,“要叫我家人知道,扒掉我一层油皮。”说着抖了抖身子,将东西放在船上,往前推了推。
“这是救命的药材,兄台帮我保管一下,另一物权当报酬,怎么样?”
楚苏玉从棒槌手里接过,一小包泛着药香,应该是药材,另一物包着厚厚的绸布,体量不大,他探手进去,神色微变。
再抬首时已面无波澜:“藏哪儿?船里可躲不起你这尊大佛。”
少年笑眯眯。
*
几息之后,一位青衣侠士背负长剑,自岸边两间商铺中飞窜而出,两眼锐利如鹰隼,率先扫过停靠在河渠上的小船。
楚苏玉坐在船头,正与老船家分食一个炊饼,回过头:“?”
青衣侠士快速扫过船内几人,目光停在衣着最富贵的人身上,声音沉而闷,像许久不说话的人:“可有见过一个小贼?”
楚苏玉咽下口中食物:“长什么样?偷啥的小贼?从哪过来的?”
岸边的人看着他,神情隐忍。
楚苏玉讶异:“壮士,你怎么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咬了半口的炊饼,好心往前递了递:“饿得说不出话来了?”
壮士转身就走,飞檐走壁,背影透着一股有口难言的萧索。
楚苏玉瞅着逐渐模糊的青影,又咬了一口炊饼,船舱里的棒槌拿出短剑,不耐烦地磕了磕船板。
没动静。
棒槌微恼,又磕了磕。
“寒泉。”楚苏玉叫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
雨后的南湘府朦胧而鲜亮,像水中捞出来的月亮,像画里走出来的美人,连青石板上的水洼也是优雅的,边缘泛着彩色的虹光。
那道水洼轻轻颤动,不,是青石板在颤抖。
船头的老船家捧着炊饼,见怪不怪。
街道尽头那群黑点儿逐渐壮大,伴随着喧闹的人声,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快!抓小贼了——”“跟上跟上,听说长寿药堂遭了贼,店都被砸了!”“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敢伤人?干他娘的,乡亲们冲啊——”
随着一系列越传扬越离谱的内容,嘈杂的声音愈演愈烈。
近了,更近了,河渠两岸的街道涌出大批人流,有扛着锄头的六旬老汉,有提着菜刀的青年屠户,更有甚者,还有背着稚儿、拿着绣花针的年轻美娇娘……
楚苏玉有些端不住仪态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浩浩荡荡从自己身边跑过,期间他刻意关注了人群中的女子,发觉她们混迹在其中没有丝毫不适,身边的百姓也视若寻常,还有人帮着背小孩的女子搭了把手,从身后托了托襁褓。
这真是……
楚苏玉难以形容,默默瞧着这群人经过这段街道,人数还壮大了一番——这是两旁楼里听见动静,新跑出来的,他们好像不需要问怎么回事儿,听着一句“抓小偷”就抓起身边最近的家伙什加入了队伍。
人声渐远,余威犹在,楚苏玉怔然而望,清透的眼眸里仿佛多了些什么。
老船家吃尽手上炊饼,拍着桨击了击水面,悠然道:“年轻人,欢迎来到南湘府。”
水花四溅,一颗湿漉漉的脑袋猛地冲了出来:“唔噗——呸呸呸。”少年从船底游上来,浮在船边,向他们笑出一排闪亮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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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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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浓情水乡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