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荷忍着疼痛,两条眉毛皱得褶子,道:“王小姐,咱们就此别过罢!”
王延清方才缓过神,道:“别说这种话。你……”
她不忍去看这副血腥场面,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呢,可是这本是她向来不擅长的。她抢过短匕,在自己斗篷上划了几下,撕拉出几条黑布颤颤给白敏荷包扎上。
白敏荷喘了两口气,就道:“我跟你说,我真是不服,那些罪名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死也不会认。我死前一定要见一下那卫褚云,不然就是徐知府,我一定得知道到底小莲花是怎么死的,把那人杀了,我才肯赴死。”
王延清扎完那个结,又听白敏荷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干系了,王小姐,你请走罢!”
王延清道:“我不走。”
白敏荷道:“虽然我跟你说我不会死,但这次不行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要他们杀了我,我会自己自刎。”
王延清只是看着她,道:“不。你死,我就死。你活,我们就一起活。”
白敏荷道:“这不行!你就要成亲了,我一直是在害你。”
王延清道:“婚礼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的心里不愿意,就如同你。”
白敏荷听着就笑,笑着就哭,这么喜极而泣的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王延清道:“我想回白云山。”
白敏荷笑道:“山上根本没有甚么好玩的,我想骑马带着你去全国玩,有太多的风景你还没有见过。”
王延清道:“我会去找卫褚云,怎么说也要他来见你。”
白敏荷道:“用不着,你以为这地方我出不去吗?我只是想偷偷躲一会儿。”
红烛已经燃了一小半,王延清道:“我要走了。”她拢着自己的斗篷,一只脚跨出牢门,一边回首在看白敏荷,她道:“再见。”
白敏荷道:“再见。”
她挥着手,她就走了。白敏荷去看她拿来的食盒,里面的饭菜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白敏荷捡出来,就着馒头狼吞虎咽。她决心从今天开始一定得好好吃饭,不然又怎么找人报小莲花的仇呢?不过等着吃完,这心情又回到了一种孤寂的状态,她真想永远躲在这里,哪怕总见不到阳光,她对于自己的悔恨也会埋藏起来。
隔天早上,狱卒过来向她赔了礼,白敏荷正奇怪呢,人家就请着她到别的一个牢房去,比之前的干净整洁,饭点配备的也比之前好。白敏荷总算懂了,原来是王延清派人打点了一些钱过来,她躺在席上不禁想,有权势真是可怕!这可以让一个对自己带有恶意的人马上翻脸不认人,那些笑容那么的刺眼,奉承是多么的虚假。他们全当她是个将死之人去对待,所以死前这几天过好一点,之言也没甚么大不了。
这又过了两三天,又有几个人进来,搬着一张桌子就这么放到她面前,桌上好酒好菜地供着,人家就拿着张纸念给她,说上面的批准下来了,连着王尚书的女儿被掳走、杀害官兵三十几人、在铜花会踹姓钱的富商下楼,恐吓那当官的席侍郎,威胁冒七为她做事、接着也就是杀害妓.女小莲花。这都是板上钉钉,有人作证的,再过两日就要砍她的头。
白敏荷提起酒就往嘴里灌,随后道:“好啊,我白敏荷这一回就当个恶人好了。不过,你们还忘记判一项罪,那就是我还在王府里扇过那卫公子好几个巴掌,你们怎么不记下来?请也判一判罢!”
“真是荒谬!”就听见有一阵子的冷笑,这一位小公子摇着扇子就走进来了,站在她面前,道:“我卫褚云甚么时候被你打过?姑娘你切莫急攻胡编乱造才好。”
白敏荷“砰”一下将酒坛掷下,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就是又神气起来了。”
卫褚云不免皱眉着,因为这几日心态的变化,白敏荷的神态很是有一番改动,那双眼睛更是凶狠,他想起对方先前好几次令他扫面,所以佯装悠哉地往后移了几步,便笑道:“哈哈。姑娘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罢,总之没有几天活头了,但是我想咱们相识一场,到底有一些交情,不过不是好事就对了。你说,你说多少我都听着。”
他想着那几名狱卒都在身边,自己说这番话,很有胸怀宽广的意思,因此很是神威骄傲。
白敏荷只是饮酒,并不睬他,酒过三巡,卫褚云脸上挂不太住,他觉得站在这实在是无所事事,就冷笑道:“今天我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才来看看,你走之前再备这么一桌子好酒好菜,我卫褚云是真的很给你面子了。这就不陪啦!”
所以便要离开,那一只脚刚要跨出,白敏荷道:“卫公子,你等一等再走,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卫褚云眼睛一转,摇扇子又转回来,他料想白敏荷有甚么事情求他,不然也不会叫王延清给他报信,他是太想挫一挫她的锐气了,他对这个女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卫褚云当即摆出架子来,道:“你要问甚么可要快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如果是关于案子的事就不必说了,你非得给自己找谎吗?”
白敏荷道:“那你可就猜错了。我对这案子的疑问原先是很大,但到现在,谁清不清白不是凭您们一句话,一纸凭书的事情吗?不过我仍旧不服,不是我做的,你们怎样也赖不到我头上,我之所以还在这里,就是想知道,小莲花是真的死了吗?”
卫褚云道:“人是你杀的,姑娘不清楚吗?何必,何必?”
白敏荷喝道:“是我杀的?”
她身如轻鹤,呲一下就站起来了,铁链一甩,整个桌子都被她踹翻。卫褚云属实没有料到她这番举动,他想这个姑娘实在是太蛮横了。但是因为这几个狱卒都在,他为了自己的颜面,也没有动作,一些饭菜混合着翻滚到他脚边,卫褚云脚尖往后收一下,那些狱卒都怒目圆睁的挡到他面前,个个掏出铁檛,喝道:“想干甚么?”
白敏荷道:“你叫这些人出去,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卫褚云冷笑道:“就怕是想趁机谋害我。”
白敏荷道:“你没有胆量,因为你心里有鬼。”
果真这么被她一激,卫褚云就道:“你们都去外面看着罢!”那几个狱卒听着都规矩出去了,牢门落了锁,卫褚云找了一个离她远一些的位置,仍是神气的在看她。
白敏荷跨过歪倒的桌子,铁链子仍“呛啷”着响,她瞪着他,道:“你给我小心一点。”
卫褚云道:“又让我小心,我劝你小心。”
白敏荷道:“你说小莲花是我杀的,谁看见了?谁是第一见证人?”
卫褚云悠哉悠哉摇着扇子,道:“这我怎么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些事做的再隐蔽也会有失手的那天。姑娘你是报应到了。”
白敏荷来回踱了几步,酝酿着到底要不要动手,逼卫褚云把这件事告诉她。
但是她实在不想再将事情闹大了,因为自己和王延清的这层关系,导致对方也会受到牵连。原先分明没有想过的事,现在竟如山峦堆积在她身上——她开始有顾虑了。但白敏荷知道那并不是证明她就怕了他们,也别想要她怕他们,那是永远不可能的。
那若勇敢,从始至终就是对的吗?
于是白敏荷走了几步站定,就开始笑,勉强的,挤出一个还算温良的笑容。她的样貌其实不差,只是平常的气焰太扬,才让人把她的美丽忽略了。
只是这笑容才持续了几秒,就绷回去了。白敏荷想,这根本不对!她是因为自己做的错事而对小莲花亏欠,那凭甚么要向他卫褚云露笑呢?是因为自己身在狱中无计可施的恳求吗?但她不是在求他,这是她本来就该知道的真相,卫褚云敢不想告诉她一个试试看。
白敏荷笑道:“卫公子!我真是对不住你呀!你干嘛那么大火气,我们好好谈谈不好吗?”
她转过头,就很是殷勤的看着他,卫褚云心中一惊,他根本没料白敏荷会对他这么笑,但只是稍微的沉淀,这心情一下子就飞跃到天上去了。因为他知道,是人总会害怕的,且她白敏荷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飘零流浪的姑娘,难道就没有一刻向权势俯首的时候吗?
他料定她怕了。她也一定会怕,遭受了这些苦难,这个带着幼稚的姑娘也应该要长大了、要明白了,有权有势是多么地有好处,只要品尝到了权力的幸福滋味,没有一个人不想永远的拥有它、臣服它。
卫褚云向来是一个对姑娘极其宽容的人,就也笑着道:“你说甚么?”
白敏荷笑道:“我说,对不住您。”
卫褚云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扇子一摇一甩的,脚步也开始左右乱站,白敏荷笑着慢慢靠近他,他也不在意,只笑道:“姑娘你还有今天!我真是不敢……”
忽然当头一面黑,白敏荷将两手抬起,脚锋一侧到了他身后,铁链“呛啷”一响,她从后勒住卫褚云的脖颈,对方膝盖一弯,险些要跪下,白敏荷生怕他出一点声音将人引来,于是向后退,拖了他一下,对方两只手全抓在她胳膊上,白敏荷低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小莲花是谁杀的?”
卫褚云道:“咳咳,你把我放开!”
白敏荷手臂往后一用力,沉沉地道:“你不说就等死。”
卫褚云脸色一变,瞬间觉得呼吸不上来气,整张脸憋得扭曲,道:“我说,我说。你给我……一点空间。”
白敏荷道:“你这男人就是贱,非要别人打你才肯收敛,不然就摆出一副阔少气度。”卫褚云得了喘息时机,当即向外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白敏荷脸色一变,门“砰”一声撞开了,外面几个那铁檛的狱卒冲进来见她就打,白敏荷“啊呦!”一声,卫褚云就趁机脱了她的制梏,扶着墙咳嗽。再直起腰,就见白敏荷抱头在地,铁檛一下下往她身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