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褚云有心让她受很多苦,刚开始她还挣扎呢,后来就不动了,他这才攒着扇子扫了扫一旁边狱卒的胳膊,道:“找个绳子把她绑起来。”那些人按照他吩咐做了,卫褚云又一边摇扇子又冷笑着摸脖子,道:“真是无法无天了!为甚么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人在?”
白敏荷朝地上一啐,目光似箭射了过去,道:“你就是贱。”
卫褚云愠道:“姑娘你不仅在河北杀人,目无王法,现在胆子还大到在狱里殴打人,这样的罪行光杀你一个是真不够,连同和你有关系的人我们都得观望观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敏荷仰头就笑,长笑了好几声,又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们这些当官的!别以为有点势力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我永远都不受你的威胁。你想去查我的身世就去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是能查到我的亲生父母,那我还要感谢你卫公子呢!你别看你现在神气,人在做,天在看,你胆敢再乱做甚么恶,杀很多人,那些魂魄全都回来找你,要你偿命!我死了一样!找不到杀害小莲花的凶手,我死不瞑目啊!”
卫褚云脸色青紫,他真憝恶白敏荷这副态度,好像自己永远无法降服她一般。但是对方说的鬼神之类的,他额头又有点冷汗下来,究极原因是他自己心虚,道:“哼,哼哼。你好样的,自己杀的人要赖到我卫褚云头上?你是一个将死之人,跟你计较这些真是好笑!”
他嗟叹着摇头,不过有这些人在旁白看着,他觉得自己还是处在弱势,心下一阵的窝气,扇子指着那些狱卒道:
“我跟你们说,可得把她看紧凑了,刚才那样的架势,那是对我她还不敢太放肆,但换成你们,一旦给她松绑,这江洋女盗怕是要偷天换日,分秒将你们一窝杀了!”
众人听了都瑟缩,都连忙称“是”,对着白敏荷的神情里除去忌惮还有一些埋怨,且卫褚云是有让他们多关照她的意思。
但前几天王家小姐打点了很多钱,他们也不敢和卫褚云说呀!所以全都息了声,这么恭送卫褚云离开地牢,便一窝蜂似的都散开了。
白敏荷仍旧被绑着在地上。这绳子要绑到她上刑台,她心里清楚得很。她本是想撬出杀害小莲花的凶手就离开地牢报仇去的,等报完了仇,她就去找王延清,两人找个地方一块死儿就得了。
可是现在闹到这种程度,哪里也去不得,她的身子紧绷着,心更压抑着,所以睡一觉是正好的,这样就甚么也想不起来。不过这一闭上眼,白敏荷就想起了王小姐,她们那一次真是最后一面,想必她们也不可能死在一起了,但是到了地府,难道见不到面吗?
白敏荷这么想着,面带微笑就睡着了。那两天是怎样过去的她也不记得,就是一拽,人家在背后一推她,这么踉踉跄跄就要送她去台上了。
地牢门一打开,整个的阳光正好,狱卒因为收了王家小姐的钱,就捡了条黑布挡在她眼睛上,白敏荷冷笑着道:“你们把这破绳子解开,不比甚么都好吗?”
那狱卒为难着道:“这是卫公子吩咐过的。”
白敏荷道:“那就别对我这样,把这破布拿开,我就要看太阳,怎么着了?”狱卒顾忌着,还是没照她说的,白敏荷只是一路冷笑,没有再说一句话。
走的每一步都炽热,真像悬在烤焦的玄铁上走路似的!白敏荷道:“拿开。”
又走了一段路,狱卒才听从她的话,黑布一掀开,应有铁钳子将她的脸光灼烧了。
太阳晕染着让天空都白净白净的,她眯着眼睁不太开,可是她真想尽力睁开,因为这心中始终有一股气在缠迷着,春风这么吹过来,她身上都酥了,前面街市上连着挂的,金钗黹插着把红绫给串一起,上掀着下落着集成几个弧度,绫带上包那几段的绳子下面连铜坠子,等风吹一摇一摆,全都摇曳了起来,这空中仿佛都被蒙着红笼子,这一天真是闷热!再往前走,便听见喇叭响,呼呼呼呼地再来扬昂一下,红飘带一边便在她眼前荡,好像一个怨妇,并且白敏荷现在真像一个怨妇似的,嫉妒这样喜庆的场景,她看到马了,就在人流街市上,如潮水那么汹涌,她不想要接都不可以,一股脑的就请全涌过来罢!幸好把她淹没,淹没在这红色的世界里。白敏荷早猜到一点了,所以酝酿着不曾讲话,台阶有那么高,云际河染成了泡沫,都要给它让道。
最上面有人拿着一把青铜刀等着她,等着自己的脖子放上去呢,不仅是脖子,就连双腿也要下跪,可是即使这样,白敏荷的腰也会坚强的抬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心,一定是向着王延清和小莲花的,她今天是自愿为了小莲花而死,而不是被这恶魔般的世道谋杀,但落到这个境地是没法子的,因为人总要拉帮结派才能活。
身后的狱卒推了她一下,喝道:“上去!”
白敏荷回头道:“再这么跟我讲话,等我死了第一个去屠你家。”那狱卒想着,这姑娘当人的时候自己不曾惹过,现在她要死了自己反倒惹她不起!白敏荷又道:“我问你,今天是甚么日子,搞这么庆性呢?”
那狱卒确是被她刚才的话嗬着了,但又想自己不应跟个将死之人计较,便回答着:“今天是那王卫两家的小姐公子成亲,现在正在热场子。”
白敏荷怔了一瞬,很快忿忿笑道:“他们也不找甚么黄道吉日了,结的是真快呀!”
虽然这样说,她心里当真是很清楚的,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假若再拖下去,不知道城里人又得怎么样说王小姐的坏话,这件事毕竟是早结束好。
那狱卒喝道:“姑娘快上去罢!”
白敏荷道:“哼,不用你们,当我没有眼睛吗?”她离那台子越近,心就越放松,当直直站在台上,心胸已经出现了一种释怀。
那几名狱卒压着她要跪,白敏荷向后瞪了两眼,道:“手给我放开。”他们都想起她敢打卫褚云的事迹,不管有没有亲眼见到她武功,都有忐忑在怀,僵持着不动。
那侩子手就上前来道:“请姑娘你跪下,怎么样?”
白敏荷冷笑道:“我不跪又怎样,你照样杀我的,我就要你站着砍我的头!”
侩子手见她目光如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禁心情一变,仰头猛灌一口酒,“噗”一下洒了半刀,这在手上一呸,青铜刀就被他提起,叫道:“要死的就是硬气。”
眼看这刀就要落下,忽然听见一声惨叫,一镖疾刺而来,扎进那侩子手手腕,刀应声而弃。白敏荷正在愣着,马蹄声啸着近了,应有一人喊道:“白姑娘,兄弟几个还没报你的恩,你就要这么死了!”
白敏荷骤然释笑,也喊道:“四大神兽,别来无恙!”只见街上冲出好几十匹雄马,为首那毛鬓汉子正是孙青龙。白敏荷还欲叫喊几声,狱卒急着将她往后拽,她神色一凛,身子一侧,脚一踹几人滚下台阶,她道:“给我滚。才不要你们来杀我,我自己会死。”
孙青龙叫道:“姑娘你死不得!”
几十人冲进了刑场,白敏荷看着街上挂的红绫又激荡了,她想起和王延清的相死之约,竟忍不住要落泪,白敏荷喊道:“朋友,给我一把剑!”
此时负责刑场的人哪里还敢待?头一批拦着孙青龙他们的都被拦腰斫了,其后都不知逃到哪里了。白敏荷只见得三个熟悉面孔,孙青龙、张白虎,申朱雀抬上阶来,孙青龙一刀把她背后麻绳斩断,有人在下面喊道:“姑娘,接着。”
白敏荷转头一拿,一把铁剑擒在手中,把剑掣出掂了一掂,心说这重量是把好剑,叹道:“小莲花,我对不起你!苍天有眼,正要我白敏荷自我了断!”
横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孙青龙惊道:“干甚么?”一刀耍了过去,喝道:“咱们兄弟来救你就是给你自刎的吗?”
白敏荷神色一惭,道:“多谢你们来救我,但是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你让开罢,我有约了,不死不行。”
孙青龙道:“姑娘不必死。杀那妓.女的另有其人,你不为她报仇,竟然很胆怯的寻死,真是令人生气!”
白敏荷一怔,道:“你知道?”
张白虎走上来道:“我们都知道。”
孙青龙道:“我们回沈阳没有多久就有信送到局里来了,寄件的署了个‘王’字,人家说是你的朋友,里面说的全是你要受刑的事情,咱们兄弟可不就赶来了吗?我说白姑娘你,我从没有看到过你这样作风,简直一点也不像你!那股子骄傲的劲头怎么消失了?”
白敏荷只道:“甚么信?拿给我看看。”
孙青龙道:“这倒无妨,可是在这里太不安全,姑娘快随我们走。”
白敏荷道:“马呢?”
孙青龙两指一吹哨,四人匆匆跳下台阶,白敏荷一拽马绳,咻地坐上马背,孙青龙道:“姑娘跟我们走,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向上一眺,人山人海各处,喇叭声就是那最响亮,红绫带也属那最飘摇,孙青龙在拐角一转,道:“换小道,换小道,待会官府来人就糟糕了。”
白敏荷无声点了点头,她并未听清楚他的意思,现在整个心里都在想那一封寄到万象镖局的信,孙青龙说寄信的是个姓王的,试问她白敏荷的朋友,真正知晓和感忧她苦痛的朋友,除去王延清,还有别人吗?白敏荷又是想哭,又是感动万分,她心想:“王小姐这人真是奇怪,她便是万万不想要我死,也不会跟我正面讲,却用这种方法救了我一命,可是她呢?她是决计不能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