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荷道:“我的事迹现在是不是整个河北都知晓了?又是掳小姐,扇卫家公子的巴掌,还有那席老爷的事。你爸妈、卫家的人、你们河北的知府徐大人、那姓席的老爷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钱先生,哈哈,我白敏荷真没想到,来了一趟河北,就结下这么多仇家!人家说我这次是非死不可,所以到现在死我反倒不怕了,就是有一个疑问。”
她身子微垮,对着王延清更近了,她们的鼻尖快要抵上,于是王延清就往后顷了一下,谁知白敏荷大病未愈,这会子身子简直是松软的厉害,她一动,她就往前塌,就是没有法子。
地上的碗打了一个圈,白敏荷脚背一动将它踢到一边去,她这么趴在王延清身上,胸.前是那么软糯,鼻间飞进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是白敏荷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心在流着泪,一刻也不停地。
“你不仅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还是一个很有权势的小姐,也是我姐姐。我一直觉得咱们就是朋友一样,你真能当我一辈子的朋友。但是现在,我却有了怀疑,所以我要问你,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有真心呢?你告诉我,有钱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就因为讨厌一个人,所以往死里弄就行了!可以把不属于她的罪名加在她身上,可以合起伙欺负她。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外地人,在河北没有认识的当官的朋友,也是因为我犯了这里的忌讳,跟你们作对,你们容不得我在这威风,因为那样你们的官威就消失了,是不是?”
王延清道:“你错了!”
她想要推开她,白敏荷却在紧紧地抱住她,头枕在她胸口,道:“我真想跟你多说一说话!对不起!我真对不起你!保不齐我明天就要死了!”
王延清两手撑着坐起来,白敏荷就顺势靠着她的肩膀,她想要推也不可以,因为想着对方还生着病,所以她就轻轻搂住了白敏荷的头,后来再把手放在对方肩膀上。
她忽然就想到,那时她生着病,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白敏荷不也是这么拉她过来的吗?
王延清道:“你错了。不是有钱的人都这么的坏。”
白敏荷的头抬了一下,王延清的下巴就可不自觉抵在她头上,头顶湿润了,有一滴雨,给了白敏荷一个轩然大波。白敏荷道:“你不要哭!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好的有钱人。”
王延清道:“我并不是。我觉得你很好,你是一个好的穷人。”
白敏荷道:“你趁着我不能动的时候来讥讽我,真有你的,不过这也太无耻了!”她说着就笑了,脑袋很是发沉。
王延清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就要成亲了。”
白敏荷道:“这还作数吗?卫褚云官司都不跟我打了,我在这监狱里不知道甚么时候就死了,他还怕我的威胁吗?”
王延清道:“他喜欢我。”
白敏荷道:“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坏我心情?我们来说一点吉祥的话!”她这么说着,就道:“你扶我坐起来。”
王延清推了推她的背,白敏荷低头从腰间拿出一个红布包着的就递给她,王延清道:“这是甚么?”
白敏荷摇了摇头,身子又塌下去了,王延清在她额头上抚了一下,就这么打开布包,里面两条金坠子显出来。王延清捻着在手心上看,道:“给我这个做甚么?”
白敏荷道:“甚么叫给你这个做甚么?这个我本来是要过年的时候送你的,还有一朵红花,但是我走得太急,没有带来。所以现在提前给你了,就当你结婚的时候的礼物。”
王延清看着那坠子,道:“嗯,你朋友的事情办完了吗?”
白敏荷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哪里有县城的朋友呀?那是我骗你的,我那时候是想和你一起过年,但是我真不想让你知道,我那次是去县里面置办年货去了。
“可是谁知道回来你就不见了呢?罢了!现在谈论这些真是扫兴,嗳,还有一件事可以现在谈谈,我回来那几天总是下暴雨,有一天在路上我就遇到三个北方的朋友,他们的名字是真够有意思,我就没有见过拿四大神兽作名字的,他们是土匪,要劫我的财,因为没有钱回家。我们打了一架,本来这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大过年的,见血就不好了!但是他们跟我讲他们有一个兄弟因为想偷钱回家结果被乱棍打死了。”
王延清道:“偷盗固然不对,但是将人打死更不对。”
白敏荷道:“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仔细,只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所以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金元宝,叫他们回家去了。这三个人还算是有义气,说以后如果有甚么事情,就写信寄到沈阳城去,那叫甚么来着?是了,有一个万象镖局的字号。呵呵,啊呦,你看这个金叶子一闪一闪的,好不好看?”
王延清道:“这是铜做的,这里掉漆了。”她在上面搓了一下,拿到白敏荷眼前给她看。
白敏荷道:“我能不知道吗?你就凑合戴着罢!”
王延清道:“我不是嫌弃的意思。谢谢你,但是你现在送给我,我不想要。”
白敏荷道:“为甚么?”
王延清道:“因为这真像在托付后事。”
白敏荷就哈哈笑了两声,随着一声吸气声,她就看着王延清把红布再包上,白敏荷道:“你一定得拿着。”
头顶没有了声音,白敏荷道:“王小姐?”她仰头一看,对方正侧着脸对她,她就把王延清的脸掰回来,轻轻地,那眼泪盈眶,就像泡在水里面似的,她道:“你怎么老是哭呀?”
王延清道:“你不要死。”
白敏荷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死,因为我的心里实在是不肯甘心。”
王延清道:“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说遗言。”
白敏荷道:“我也需要休息,你就让我躺一会罢!”她枕着她的肩膀,好像就有睡过去了。王延清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摊开红布包,两条金坠子被她捏起来,在蜡烛火上“叮铃铃”碰撞着作响。
白敏荷有时候眯眯睁开眼,她不敢睡着了。
对方的鼻子是那么挺,白得真像玉做的似的,她看不见她的眼神,只是睫毛一眨一眨,像蝴蝶,像蒲公英,真怕就这么散了!
王延清凝着神,突然的蹦出一句:“我不想和他成亲了。”
然后,她就转过头,她们又这样瞅着,眼里都是对方的身影,那么长的时间里,白敏荷都没说话。——让她嫁给卫褚云,真的是自己做的正确的事吗?白敏荷不禁这么在想,她搅乱王延清的婚事不就是想要她自由吗?可是对方自己走回去了,她到现在无法理解这样的心境,但是把王延清送回去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种错误快把她扯烂了,她想,自己本来是想要做好事的,可是总是在被人误会,总是好事办成了坏事,这一路上,她的勇猛牵扯进了多少人的命运?小莲花因为她而死,难道这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正义吗?
她想着:“我从小就开始习武,现在别说是河北城,就是在道上面混,也碰不到几个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但是这样的我,在河北城里,也不是名不见经传吗?我本来可以不管这件事,王小姐要和谁成亲,那人是怎样的人品,与我而言又有甚么关系。我自认为给了王小姐自由,可是人家却不这么想;我自认为让小莲花脱离苦海,但是她却在责怪我。难道我白敏荷做的都是对的,想的都是对的,人家就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每一步走下来没有自己的深思熟虑吗?从头到尾,究竟是谁错了?谁对了?”
白敏荷道:“那你想和谁成亲?”
王延清摇头道:“我不想成亲了。”她的手指点在白敏荷右脸颊上,水滴埋在指甲里。王延清道:“你哭了。”
白敏荷道:“我没哭。”
她想擦脸,可是一点力气抬不起来,王延清卷着袖子,一点点给她敛了。王延清道:“你不要哭。”
白敏荷的泪呀,就这么泫然而下,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把无辜的小莲花害死了,现在又把一个不想要成亲的姑娘重新送进婚姻的牢笼。
白敏荷断断续续道:“……你不想成亲吗?……那时候你自己……跑回来,你说你要当尼姑,我想着,一定是外界那些谣言让你伤心了,我那次是真真正正毁了你的声誉,让你嫁不出去。可是,你告诉我……你那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是迫不得已结不了婚,还是自己选择再也不要结婚?”
王延清道:“我嫁不了卫褚云,还能嫁给别人,无非是家室差一些的干系。”
她说得很含蓄,白敏荷想着她一定是在顾着自己的面子。她咬牙道:“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你还带在身上吗?”
王延清道:“在。”
白敏荷道:“把它给我!”
王延清刚拿出短匕,白敏荷迅疾抢了过去,出鞘尖滑的声音简直刺耳,一抹白光蹭过刀刃,刀尖至地着一歪,她转瞬把自己小拇指切了下来。王延清一惊,呆在原地怔怔不知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