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荷道:“随便你罢,你或是开一间小店,或是做你爱做的事。”
小莲花道:“我爱做的事就是这个!我这一生都在做这个呀!”她忽然掀开帘子,用力地撕扯着,白敏荷呆呆地,一时并没有搞懂她的意思。小莲花继续道:“我这一生要做的,就是找个富贵老爷结婚,生不生孩子无所谓,我就是想过一点好日子!就是想过一点好生活!现在都没有了!”
白敏荷道:“你拿着这些钱也可以过好日子,没必要非得依靠别人。当然,凭你的容貌,找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富人结婚不难,但你不要自我轻贱着嫁给一个老头子,我跟你说,他除了有钱,真没有一点配得上你的地方。”
小莲花冷笑着道:“他不是配不上我,只是你觉得他配不上我。白小姐,我和你说再多也没有用,你是不会理解的,你不会理解我就是一直受这样的教育长大,我这一生都已经毁掉了,就算走得再远,仅凭我一个女人,手里拿着那么多钱,能安全多久呢?你是一个会武功的小姐,你不怕这些人的威胁,可是我甚么都没有了,我现在真的甚么也没有了……像我这样的人,我还能怪得了谁?白小姐,你走罢!你现在快走罢!你等官府的人追过来,我告诉你,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能捞你了!”
白敏荷道:“我不走,我还有官司要打,今天索性提前了,好在我也不想再在河北待了,打完官司我就走。你们别怕,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
小莲花道:“不管冲谁来,我们都得遭殃啦。”
这时候侯妈妈也上来了,母女俩个抱在一起唉声叹气的,白敏荷受不得这副场景,背过身出门了。
她觉得小莲花说的不对,她想人不应该是这么自轻自贱。望着楼下的大门,白敏荷不知冒七走了没有,但是她不能走,她得在这等着官府的人到把她逮捕了,不然人家就不免要为难小莲花母女两个。小莲花很好,她能从小莲花的琴声里听见梦想的声音,可是在这暗无天日的铜花会,她只是一个运用身体交易的女人,没有人在乎她的才华,因为妓.女就是下贱。
白敏荷心里很有一种惭愧,但是她仍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心想:“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在这等着,要杀我的人你们就来罢,我一点也不怕!反正我白敏荷惹出的事还少吗?”
她这么英勇的想着,又给自己增加了信心。但是当想到王延清的婚礼,又着急起来,因为她真的想亲自看看对方成婚时的模样,哪怕是一眼,她这辈子死也甘愿了。
又站了一小会儿,她就提剑下楼准备在门口等,刚出门,面前忽然冒出几个汉子,其中一个把腰上的令牌扯下来,道:“你就是白敏荷?”
白敏荷道:“我就是。”
那汉子道:“咱们是衙门的,请你走一趟!”
白敏荷看了看他们,道:“别跟我说你们刚到,一直在外面守着不敢进来,怎么,我还会杀了你们不成?”
那几个汉子也不说话,只是任由她去说,白敏荷说到最后都已经气得在发笑了,把两手一伸,道:“走罢,我看你们耍甚么花招!”
这天实在是太晚了,哪里还有人审她呢?白敏荷不过是走了一段路,下了地牢,就这么给人关着。这一夜她心里是真不平静,不过想起王延清写的那首诗词,到现在她仍不知是甚么意思,念着念着,也就睡着了。
梦里面好像有人在叫她,“索拉索拉——”一睁眼睛,原来是牢门开了,火苗就在墙上滋滋地响,人家狱卒给她送饭来了,一碗粥,一个馒头,全在一个盘里,“当啷”一下就盘旋地上去了。这牢里也没有一个窗户,她坐的角落只能看见盘子的模糊轮廓,所以她对着那饭看了有一会儿,这一听见脚步声,白敏荷抬头喊道:“喂!朋友。你们家徐知府甚么时候拉我来审?那卫家公子来了没有呢?”
狱卒一顿,她就听见“噗哧”一笑,在这她也看不见对方长甚么样子,全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在俯视她,对方笑道:“姑娘你做甚么梦了?说这样的话。是咱们衙门关的你,和徐知府有甚么干系,那和卫家公子就更没有干系了。你是昨天晚上进来的,在这也待不了多久,因为这案子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没有冤可以申的,不过是再等几天,等我们大人向上奏的准许信件下来,把你犯的那些事写下贴个告示,咱们就要准备处置的事情了!”
这一番话,可叫白敏荷懵了。她道:“你这话说的不对!那卫公子可是说好了要跟我打一打官司,这样言而无信的人,真不是好汉!”
狱卒道:“姑娘你知道自己犯了甚么事吗?”
白敏荷冷笑道:“还能有甚么事?就是掳了人家王尚书的女儿,打了卫家公子几个巴掌,在铜花会打了席老爷,就是这些事。”
狱卒道:“姑娘,我说你真别咬死不承认!你昨天晚上潜入铜花会,因为一些情感上面的纠葛,将妓.女小莲花连杀害了。这件事你敢不承认吗?”
白敏荷一怔,道:“小莲花死了?”
狱卒道:“昨天晚上我们将你逮捕归案,本来是要向那小莲花去探听情果,没想这一进门,满屋子的狼藉!她妈妈就在床上对着她尸体哭。我们就连夜去找这件事剩余的知情人士,结果是有一堆人来报案指认。”
白敏荷怒道:“你实在在骗人,我走的时候小莲花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呢?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狱卒笑道:“就是那个拉你过来的冒大爷,人家是第一个指的你!就是你杀了小莲花,她是昨晚就埋土里了。你看着好像很秀丽的姑娘,却无端的逼迫人家为你拉车,如果他不同意,你就打他的头,扇他的巴掌,最后还说要一剑弄死他。你是个好狠毒的姑娘!已经失去了人性!这案子你逃不脱,那么些人都看着,你现在还想抵赖?”
“我看你们是哪根筋搭错了罢,一群鳖子!”白敏荷猛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盛食的盘子,两手上、脚腕上的铁链子全部都跟着身体在作响,“呛啷呛啷”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她往前疾走了几步,这么瞪着对方,道:“你给我说,有多少指认我杀人的?这里面都有谁?我到底看看是谁把根本没有的事加在我头上!你们去把卫褚云找过来,我要跟他理论理论打官司的事。”
她往前走,狱卒就往后退,直到跨了牢门出去,道:“姑娘真把自己当了一回事!卫公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您就等着审号下来罢!”——“索拉”,他就把门给锁上了。
白敏荷扒在门边,却见对方愈走愈远,她叫嚷道:“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事!你给我回来!”
叫了几声,又是一跺脚,那被踢翻的饭碗白敏荷睬也不睬,坐在角落,青纱好像在眼前划过,白敏荷真不敢相信小莲花就这么死了!他们一定是骗人,白敏荷抱着自己,那身体气的发颤,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在喊:“有人吗?有没有人来?是谁说小莲花死了?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就是污蔑,是污蔑!”
她在牢里兜转这着一圈,那锁链呛啷地她真烦,甩着就往墙上砸,人家筑的都是泥巴墙,很容易就砸了个小坑,白敏荷仍是不解气,但是她太累了,她很不想想起那些事情。因为自己的缘故,先是搞垮了王延清的婚事,现在又害得小莲花死了!她多么地不想知道这些事是真的!慢慢地,她就靠着墙滑下去,一闭眼就睡着了。
不知何时,她又醒过来,这眼前乌漆嘛黑一片,她那时候是脖子垂着睡的,现在一动,这后颈就跟背着铁块似地,压得她起不来一点。
就连有人来送饭她也不用感觉,那狱卒昨天受着她的恐吓,这回只是把牢门开了一个小缝,盘子甩进来的一瞬间,门也随之关闭。
白敏荷咻地往那一瞪,叫道:“我让你把你们官老爷叫来,谁是来管我的案子的,你就让他来见我!”回答她的只有在徘徊的脚步声,那是回声使然,白敏荷却以为那人还没有走,于是又这么叫喊几声,就与昨天一样。
那饭她许久也没有吃,等到狱卒今天第二次过来送饭,一看这景象就冷嘲着笑,道:“姑娘你不吃就等着饿死罢!”
人家又“索拉”把门关上。好大的一声,白敏荷就这么躺在草席上。她不知道有一个典故是不吃嗟来之食,此时她就是如此。这个样子过去了六七天,每天两顿饭,除非是饿得不行,不然白敏荷只是挺着。这牢里面光无法透进来,她也跟着分不清日和夜,就是这个时候,白敏荷忽然生了一场病,身上一股子冷劲的,又窜出热气来,整个人仿佛躺在被火烧的大冰块上。
但是她一声也不想吭,觉得自己能熬的过去,就算要死在这,也不能在生前给人家看笑话。梦里面,那牢锁“索拉”地响了,开了,她迷迷糊糊里,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在靠近自己。
“白姑娘。”
只是这一声,白敏荷昂地睁开了眼,瞳孔中放映着一束明光,原来是桌上点的蜡烛,有一个身影侧坐着在开食盒,金色的莲花纹路在披着的黑斗篷里闪着,白敏荷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就道:“你、你、你……”
王延清就着把一碗粥捧到席边,低声道:“你先不要说话,喝了罢。”
白敏荷闻到这一种粥香,肚子一瘪,半呛着喝光了。王延清把碗放在地上,一手还覆在她肩上,两人这样对目,白敏荷方才相信这不是梦境,她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干出的事,受过的委屈,这时候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片刻,她才道:“你知——”
王延清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