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阁本纪 第24章 回京

我是慕九嫣，是南羲国皇九女。十六岁这年来到北沧和亲。

作为异国公主，我深知北沧帝君必然不会给我诞下子嗣的机会。果然，承恩当晚避子汤就端来我面前了。

南羲皇室不比他国，我们代代皇女都要习医炼蛊。尽管北沧女官对我有所防备，什么跨火盆驱邪，洒桂水保平安，其实都是为了驱散我的蛊。

可笑，难道我南羲不知道这些把戏吗？我为何敢孤身一人来和亲，不就是因为我的本命蛊特殊嘛！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虽然北沧的环境不适合我的本命蛊生长，但是无妨，我的蛊本来也不是虫，而是南羲的一种野生菌种。

菌丝入体，以我血肉为食。哪怕没有避子汤，我也是生不出孩子的，我的身体里所有养分都用来供养菌丝了。

不过既然我不能生，那么其她妃子们都别生了。

北沧确实有许多防范我南羲蛊虫的法子，可他们遇见的是我。第一次与北沧国君同房时，我就已经在我的□□布满菌丝，只要真枪干过，国君必然中蛊！

而随着我们频繁的亲密接触，菌丝会逐渐渗透国君的身体各处，然后给他一个小伤口就会开始长蘑菇啦~

我还能自由控制蘑菇的大小颜色~

多好玩呀~就让北沧国君自己变成一个母体，凡近距离接触的全部感染我的孢子菌~

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的断子绝孙呢？

今年是我来北沧的第五年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没习惯这里。

这里没有低矮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这里没有鲜花遍地绿树成荫，永远生机勃勃。这里只有一重又一重的宫门围墙，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有什么意思呢？我日日百无聊赖，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母皇的信号，一举拿下北沧！

这些年因为我的菌丝，偌大的后宫没有一个孩子降生。北沧国君有所察觉，但是他找不到我的蛊。

我的蛊宝宝可没那么容易找到的，否则我前十几年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十几个孩子在肚子里就开始被菌丝寄生，能平安出生的都是身怀菌丝的种子。然后每天一斤鲜血去维持菌丝的养分，直到八岁肠胃长成后，开始训练释放孢子，感染身边一切活物。

整个童年，我都是一个人。可是只有完成训练我才能活下来，才会有人给我补给，让我不至于用精血去喂养菌丝。

毕竟活着的种子才有训练的必要。

到十四岁，我能自由操纵菌丝了，母皇才让我去学习作为人，作为一国皇女该做的会做的。

不是没有想过大开杀戒，而是杀过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

而我不喜欢麻烦。

就这样，我嫁来北沧做和亲公主。

话说，北沧国君还挺英俊的。他们北沧皇室的容颜俱佳，就没个丑的。这样挺好的，毕竟臣民们也不希望自己跪拜的是个丑人吧？

头两年，国君对我还是多有怜惜的。我有什么不习惯的，他也愿意迁就我。后来一年年地迎新人，我也不耐烦同人争宠。争来如何？一个下不了蛋的鸡。

横竖我是南羲公主，除了帝后，我也不需要将谁放在眼里。

我日日如同游魂一般在后宫里游荡，整个皇宫都被洒满了孢子，随时随地地能长出蘑菇来。

身旁无人时，我会让蘑菇们长起来，睡在蘑菇上，我会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遍地都是泥土芬芳的小土屋。

做一个蘑菇又有什么不好呢？开心了就让孢子随风飘散，难过了闭合孔隙与世无争。天亮时尽情吸收阳光，天黑时与蚊虫聊天。

做人有什么好的？活的这么累，说话这么累，生活这么累……我一点都不想做人了。

“做人也有做人的好啊。”

诶？国君？他什么时候来的？

“九嫣不想做人了，是做人太苦了吗？”北沧国君牵着我的手来到榻上坐下，他似乎很喜欢牵我的手。

我想了想，撒娇道：“天天在宫里，我都要变成蘑菇了。”

南羲的孃孃们说男人最喜欢女人撒娇了。

“哦，原来是在宫里待久了，烦闷了。”国君好脾气地笑，“那下个月我们去永定府遛遛？永定的荷花要开了，正好过去吃莲饼。”

“就我们去吗？”我用天真的眼神看着国君，孃孃们说男人喜欢女人用天真清澈的目光注视。

“就我们去。”国君似乎很喜欢“我们”这个词。

六月初，国君真的带我出宫了，也果然只带了我一人。

宫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八年前一到北沧就入宫了，也没时间给我看看这宫墙外的世界。

国君这次就像我真正的夫君一样，陪我在荷田中游船采莲，在夜市中熙熙攘攘，在月与日交际时畅谈人生，甚至同我一起研磨莲子做糕饼……

堂堂一国之君和平民一般无所二，亲昵地唤我娘子，为我簪发画眉，照顾我三餐起居……

有时我都恍惚得如做梦一般……

原来北沧的民众过得这么好啊，下辈子在北沧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没有纷争，不做种子，就干干净净地做一个普通人。

或者做一棵树，在森林中静静地生长眺望天空；做一丛花，随风摇曳自在安宁；做一尾鱼，在山涧溪流中漂流荡漾；做一缕风，晴天飘摇雨天伶仃……

“娘子。”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环住我，国君靠在我肩膀上。

“嗯？”

“感觉你要飞走了。”国君蹭蹭我的耳朵，道，“娘子还未与我共白首，不能飞走了。”

共白首？多美好的愿景。我也能与人共白首吗？

“九嫣怎么哭了？”

国君捧起我的脸，轻柔地拭去我的泪，心疼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你没有哪里不好，是我，是我不好……没办法重新来过了，菌丝已经种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强迫自己狠下心肠，装成感动地模样道：“九嫣不走，我还要与夫君天长地久。”

回抱住国君，任眼泪晕湿他的衣领。

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了。就这次，不含任何算计，没有任何阴谋的，真正地做几日他的妻。

真正的做几日九嫣，不是慕家人，不是和亲公主。

只是我。

放开心思后，我活的无比快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自在，不用再顾忌要做一个合格的公主或者皇妃，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哪怕日上三竿。

我可以按我的喜好去选择服饰或吃食，不用再迁就任何人而委屈自己成天用讨厌的东西。

我会在任何开心的时候放声歌唱，国君也会为我鼓掌。

我这会才发觉，原来不做南羲公主可以这么快乐。

原来一直束缚着我的，是南羲。我头一次这么憎恨母皇，这么憎恨南羲。

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没人告知我就出生了，然后莫名其妙吃了十几年的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生活的意义却不能重头再来，再过十几年血气不盛了又被菌丝缠身痛苦得死去……

就像一个工具，死去了墓碑上都没有东西可写。

我与国君在深夜里看着窗外星空聊天：“星辰们存在了千万年，它们的意义是什么？”

“当它们被我们看到，就是意义吧。”

满天星辰映在国君的眼中，那双眼比星辉更亮。我用目光描摹他的容颜，心中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也许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与你相遇！

日升月落，我不再执着于南羲给我的任务。

我想与国君共白头！

我要与夫君长长久久！

我开始逐渐收回国君体内的菌丝，让他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可是很快，我发现没有用！菌丝一旦种下，对身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国君的身体已经被蚕食了近七成，他能活着，除了有我刻意压制菌丝外，还有北沧国运的加成。一旦北沧出现了新的帝星，国运倾斜后，国君的死期就要降临！

不！我不允许！你答应要与我共白头的！

现在国君无子，若他发觉自己死期将至，极有可能会从旁支选定继承人。但如果他有亲生孩子呢？国君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君主，他应该会大力培养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决定要不要立作帝子。

这样至少会多出十年！

可是之前菌丝种得太狠，国君根本无法致孕。没法子，我只能将我体内的菌丝全部赶到心脏附近，留出干净的子宫来孕育胎儿。

国君知道我怀孕后，欣喜若狂！各种珍稀补品流水一般送到我宫里，这是十年来后宫第一次有后妃怀孕，连帝后都不敢有半点微词，将我像神明一样供起来。

这一胎我怀得格外艰难，从小饲育菌丝，我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哪怕日日进补，依然补不上体内胎儿的供给。

头三个月我就瘦了近三十斤，日日夜夜地警惕菌丝，防止它吃掉胎儿。

精血的亏损，让菌丝开始不满足于我一个宿主，它想寄生更多人，尤其是身负国运的国君！

被扰得日夜不得安宁的我，在又一次被医师警告滑胎风险后，我允许菌丝在宫内散发孢子，寄生他人。

短短一旬，我宫里就有不下十人莫名其妙的死去。连刑部都派人来查问过，均为无头案件。

就这样，我一边养胎，一边克制菌丝寄生。

终于在闹到后宫人人恐慌之际，我的孩子、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