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内常常会有各种晚宴。像是夏国最著名的百花宴就在皇宫内举行。
百花宴,顾名思义,赏花也赏美人。
夏国人爱好美人,已是七大国不争的事实。
而每年一度的百花宴更是佳丽荟萃的地方,这些佳丽入选的自身条件不仅严格,而且都得具有相当的家世背景。父亲的官职少于四品,都不能入选,而且每个人都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来。
夏国的四大名媛便是在这样的宴会上出名。
百花宴二年一度,每每到了那时,连整个夏国都城都仿佛沉溺在花香的海洋中,连空气闻起来也会觉得柔柔腻腻,使人沉沦。
夏青若早已嫁做人妇,本是不应该再去参加这种活动。
可是,被皇后亲令下旨务必参加,终其所以,终究是被一“名”字所累,传言中的夏国第一美人来品判这些未来的名花自然是令人期待。
更何况,夏青若虽然嫁人,那些王公贵族的追逐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越演越烈之势。他们大多见惯了夏国盛产的温柔体贴的女子,偶然这样一个清淡素寡的,不禁来了兴趣。
有些人甚至拿这件事下注,谁能第一个把夏青若最贴身的内衣拿来,谁就能得到整整一万两的白银,这内衣自然不是偷的,强的,一定得是翻云覆雨时摘得的。
据说如今的堵住已经升至了十万两白银。
无论她出不出门,总会有人用各式各样的借口要求看她,甚至是谎称谢朗生前好友,来与她套近乎。郑明也因为这件事与好几个王公子弟起了冲突,如今的官职一降再降,若不是他父亲郑侯爷从中周旋,他可能早已被免官罢职,也不会是如今还不大不小的一个参将。
从夏青若进入皇宫,便有不少人缠着她。
甚至开出了让她做侧妃的优厚条件吸引,旁边的兰儿呕得差不多想一口吐到他脸上。
城中达官贵人清闲,越是有难度的东西,越是大家争锋相对的抢夺,开局,竞价,标注,使尽千般手段,万般方法,终究要选出一个得胜者来,才能打发得了这过于烦闷的日子。
慕容度注意到对面的她一直很静。
无论是在欣赏歌舞还是音乐,绘画或是书法,她都没有认真瞧过,脸色有些憔悴,睫毛显得过于长细,轻轻垂动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眼底具体的神色。
似乎什么也没有关注看起来很是疲累。
旁边的纨绔子弟不停地窃窃私语,
“你说她人虽然那么安静,说不定床上叫起来很**。”
“我看肯定不是处的了。十六岁了,哪还有不春心荡漾的?”
“我看不一定,看那皮肤晶莹剔透,肯定没被男人摸过。”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本公子尝多了,什么都能分辨得出来?”
“嘿嘿,你分辨得出来……”
慕容度皱了皱眉。
“谢夫人,你看这个怎么样?”一句话唤起夏青若,她眼神朝那个刚刚表演完歌舞还气喘吁吁的大家闺秀蜻蜓点水般的落了一下,朝皇后微笑:“还好。”
皇后淡淡一笑:“既然谢夫人说了还好,你就下去候选吧。”
大家闺秀呵出一口气,点点汗津的脸上闪动着轻盈盈的红光,她俯身拜礼,“谢皇后娘娘。”
皇后挥手让她下去,朝夏青若说道:“谢夫人,本宫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如此粗劣的舞艺呢?”这句话说得讥讽之至,连那位闺秀的父亲,九王爷的对头叶大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用心自然就是好的。”
“呵。”皇后皮笑肉不笑,“还是谢夫人有见地,这样吧,本宫敬你一杯如何。”没等夏青若回答,她就已经一饮而尽,微笑道:“该你了。”
夏青若推辞不得,只能起身领赏,“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使了一个眼色,夏青若身边的宫女便前进几步倒酒,然而酒杯刚送到她手里,就不小心往她身上一倾,酒水浇湿了衣服,夏青若连忙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发怒,把酒杯往桌上一掷,高声呼和:“大胆奴才,这点事都做不好,来呀,给我拖出去杖责三十。”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小宫女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泣涕涟涟,“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过奴婢。”
“不用了。”夏青若于心不忍,开口求情,“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她的事。”
皇后扶了扶钗,顺势而下,“哼,狗奴才,既然谢夫人为你求情,就饶了你贱奴才这条狗命,下次还敢这样,本宫决不饶了你!”
“谢娘娘,谢娘娘。谢娘娘宽宏大量,谢娘娘不罚之恩。”小宫女舒了一口气连忙磕头道谢。
“嗯。”皇后轻轻应声,随即吩咐,“来人啊,令谢夫人去彩衣阁。”说着她把视线对准了夏青若,表情很是柔和,伴着微微的笑意,“谢夫人,去彩衣阁换一件衣服再来吧。”
夏青若很想就这样直接走,但这样未免驳皇后的面子,皇后出了名的刻薄小气,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小宫女去了。
没过多久,皇上慕容偌也喝多了,先从席上退了下去。
慕容偌心情一直不佳,多喝了几杯,待他走出一段路被风吹得有些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通往轩辕宫的。
他头有些缓痛,反应有些慢,问前面的领路小太监道:“这是哪里?”
小太监佝偻着身子,提着宫灯回答:“马上就到了,皇上。”
慕容偌皱皱眉,感到不对,刚想再问,小太监已经滞住了脚,朝着他眼神暧昧的一笑,轻轻推开了门,紧接着他就看到敞开的门口正对着的是一个屏风。
百花朝凤的屏风隐隐透出一个纤瘦的人影,一听到响动,屏风后的人似乎有些手忙脚乱,慕容偌感到那个人有些熟悉。
这时候,小太监低声:“进去吧,皇上,夏姑娘在等你。”
慕容偌迷迷糊糊的走过去,小太监趁势退了出去,小心的关上了门。
夏青若衣服才换到一半,就听到门外的声响,她慌张地又把原先穿起来,从屏风后面走出去,刚好看见了一直愣愣盯着屏风的慕容偌。
他身后的门已经关了。
两个人这样单独的处在这里,她感到有些恐慌,然而她仍镇定心神地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慕容偌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头越发的痛了起来,他紧紧地锁着眉头,晃了几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彩衣阁。”
夏青若知道事情有些蹊跷,刚刚领她来的那个丫鬟说是在外面等的,现在人已经不见了,皇上醉酒,也不应该无缘无故闯入这里,然而她并没有让自己再想下去,只低声说道:“皇上,臣妾先出去了。”
慕容偌闭着眼睛休息,似乎缓了一口气,才说:“你还好吧?”
夏青若有些诧异,慕容偌轻笑,仿若感叹:“朕刚刚看你就不怎么开心。谢朗他……他也是朕的忠心大将,朕一直……”
听他提到谢朗,夏青若心中微微放松,她不是没有听谢朗提过,皇上对他一直很好。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还好。”
夏青若走过他的面前,到门口刚推门,却发现外面似乎上了锁,纹丝不动。
屋外,刚刚把酒水泼到夏青若身上的那个小宫女把钥匙小心的收入怀中,朝着身边的皇后娘娘略有些迟疑地问:“娘娘,您这是……不怕皇上……”
“蠢货!你懂什么?!”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华丽大红凤服掩映在身后黑漆漆的树木之中,更显眼神锐利,笑容妖艳。
慕容偌是个窝囊废她早已是看透了,自从谢朗死后,他似乎也放弃了继续保住皇位的决心,竟然把手中的大权渐渐地移交给了慕容度……
她和她父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虽然在宫中,他任由她作威作福,肆意欺辱妃嫔,那是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或者可以这样说这整个皇宫里包括皇位都不是他在乎的东西。
但是最近,她的消息得知慕容偌似乎对夏青若一直很是心动,在谢朗死后,他整个寝宫内都挂满了他为她画的丹青,她虽然心中不免嫉妒,然而感到的更多是可笑。
堂堂一个皇帝,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敢争取,算什么男人?!
他有权有势,却固守着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君臣之礼,果然可笑,那些君臣之礼不过是用来欺骗那些臣子和民众的罢了,只要他想,谁有敢说一个不字?!
所以,她决定促成他一把。
要是他真的喜欢夏青若,她可以帮他把她软禁在宫中,供他嬉乐,让人无从知晓。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用作来要挟他的手段。
退一万步讲,如果他不肯受她的要挟,那么她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夏青若在民间很是有声名,一来是因为谢朗本就在民间和军中颇有威望,二来便是她夏国第一美人和节妇之名,令百姓敬仰。
慕容偌虽然即位之后显得昏庸,可是在当太子之时,他曾经沿着河岸沿途救济百姓,在民间还是颇得民心。而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慕容偌必定声名大减,将来父亲有什么举动也可以打着为民请命的口号。
还有一点就是,她也和夏青若一样,几乎算是受着活寡,为什么她就能得到万民敬仰,百姓爱戴,而她就要在这宫之中活活老死呢!
她抚着自己光滑的脸颊,自己也正如花年华,芳华正茂,谁又能懂得她的心?
慕容偌见夏青若推了好几次门都推不开,不由得上前帮忙,然而推了几次也不不动,他渐渐也就放弃了。事实上,自己的心中却不知名的松了一口气。
夏青若则显得很是失望,直到确定自己再也推不开之后,她背靠在门上,神态一直很倦。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已经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每半年必去一次普陀寺,无论是路上还是寺中总有不少人的纠缠,甚至在谢府已经是深宅大院也有不少人装成各种样子来见她。那些风流才子偶吟出一两句艳情诗句,她便可以在庭中找到龙飞凤舞的一张张款上了姓名的白纸……
她不喜欢这种生活,以前没有遇见谢朗的时候,别人只是听闻她貌美,她又一向深居简出,并不在风头之上,可是如今,哪怕在宫中,别人的眼光也会一直追随着她,像人打听她的种种事迹……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总是要小心翼翼,而且现在她承担的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谢府的名声……
她知道人言可畏,也不希望谢朗回来的时候被人指指点点。
但,其实,她真的很累。
而这次本来有一线希望的谢朗的消息,却被告知郑明在到达那里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郑明来信说已经沿着他的方向去找了……可能不能找到也还是个未知数。
看着她疲倦消瘦的面容,慕容偌忍不住想伸手抚抚她苍白的脸,手指动了动,仍旧退却了,他转身捶了捶门,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夏青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应该早就猜到,不会有人的。
皇上在这里,竟然都敢锁上门,那么谁又敢放他们出来?
慕容偌看她轻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一直在他鼻尖萦绕,心中一时激荡着难以述说的情潮,他握住她的手腕,温言:“你不用担心……”
夏青若却像触火似的缩了回去,转身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慕容偌知道自己一时做得过份,但是她这样的反应仍叫他心内有些失落,他的脑中只印着她之前那副淡然自信的模样,如今这样憔悴。
谢朗已经死了,她这样等下去也于事无补。
也许他可以给她幸福,只要她答应,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她,他这一生还没有过这么想要保护的人,也没有过如此想要得到一件东西的念头。
只要她愿意,他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保护她。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青若,其实只要你愿意,朕可以——”他逼进几步,夏青若却连连退后至桌边,忽见桌上放着一个女工用的剪刀,她抓起抵在自己的喉咙处,“别过来!”
“青若。”慕容偌被吓住了,万料不到她竟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一时既愧疚又自责。
他慌忙定住脚,说道:“你别担心,朕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要走也可以,朕会想办法,你先放下剪刀好吗?不要做傻事。”
傻事?
夏青若侧眼望去,旁边帷帐旁的铜镜正清清楚楚的映着她的面容,即使到了现在这扬剑拔弩张的地步,她还是很美。
皮肤白皙如雪,珠润玉泽,眼若秋水,泛着盈盈水光,唇边那淡淡的红色即使抿着,也如同天边浸染的彩霞,柔嫩夺目……
她如何能算不美?
可这张脸带给她的又是什么呢?这世上所有人要的,不过是她这张脸!
想到此处,她忽然很下心,用剪刀在自己白雪似的脸颊上狠划上了一道,顿时,鲜血顺着那圆弧的伤痕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上和裙衫上……
慕容偌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想上前看一下她的伤势,夏青若却放下了剪刀,双手支撑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别过来。”
慕容偌心痛欲绝,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把她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看着她脸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顺着脖颈,慢慢浸透了衣衫,他焦急地往后唤道:“太医,快宣太医!”
“不用了,你放我走吧。”夏青若撑在桌上虚弱地说道,长长卷卷的睫毛依旧往下垂着,一动不动,但神色却平静了很多,除了脸上已没有了半分血色。
血还在一点一点的侵染着,鲜红的液体洒在红绒毯上,慢慢的加深着色泽,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是鲜明的对比。
那血光几乎刺瞎了慕容偌的眼睛。
他心中大恸,原来她宁愿这样,也不愿跟他在一起。
是他妄想,是他自私,也许他早该知道,她对谢朗的心有多坚定,他竟然可耻到就想这样把她据为己有的地步?
正在这是,门外传来了慕容度问话的声音。
“这里面锁的是什么人?”
刚刚领路的小太监本来只是躲在暗处想要偷看,不妨被刚刚走过来的慕容度碰到。
小太监胆战心惊的还不知道答什么,慕容偌却已经大声呼喊:“六弟,朕在这里。”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囚禁皇上!”慕容度并没有急于走过去,反而冷笑着看小太监,小太监吓得冷汗连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并没有傻到相信真是这小太监一个人干的,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混账,还不叫人打开?!”
“是、是、是、王爷。”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擦着汗走了,慕容度举目望着那间被锁的房子,眉间闪过一丝疑惑。
他看到慕容偌紧跟着夏青若离席,还以为是他在耍什么手段,可怎么会从外面锁起来,并且声音听起来像是呼救?
但是打开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且看着那副对阵的姿势,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站在门口处的皇帝,带血掉落的剪刀,满身的血痕,还有脸上那道触目惊心刀伤……
居然就这样毁掉了自己的容貌?
慕容度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有着这样的勇气。
小太监看着满地血痕,战战兢兢地问:“要、要不要宣太医?”
皇上沉沉叹了一口气,自动让到一边,声音有些沙哑,“不用了,让她走吧。”
她攥紧手心,忍住剧痛,离开了支撑着自己的桌面,想要走出去,可是在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人就已经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