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负 第5章 非人哉

上周语文考试的试卷董老师已经全部批改完了。他把试卷放在讲台上，让同学们自己认领。

苏澈看到陈灯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他故意敲了敲陈灯的课桌，说：“拿试卷。”

陈灯还没睡够，仰起头但眼睛却没睁开，说：“帮我拿一下。”说完又枕在手臂上睡了。

苏澈拿回陈灯的试卷后，翻到背面看了看她的作文分，然后把试卷盖在熟睡中的陈灯脸上。

过了一会儿，陈灯醒了，在试卷下面缓缓睁开眼睛。她一把拿掉试卷，坐直身体，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总分。115分，嗯，跟之前差不多。她又翻到后面看作文分——呼~果然，35分。

她叹气。她是真的不会写作文。

她用笔戳戳唐春秋的后背，说： “小宝，你的作文借我瞻仰一下。”

唐春秋爱好文学和哲学，作文写得好，每次的成绩几乎都在五十分以上。他的作文可是每次都被当成优秀范文在课堂上念的。

唐春秋回过头来，把他的试卷递过陈灯。陈灯看到作文分才三十五分，不可置信地说：“三十五？怎么可能才三十五？这是你的试卷吗？”她翻到试卷前面看，确实是唐春秋的名字。

她问：“小宝，你发挥失常啦？这可不是一般的失常啊。你怎么跟我一个水平了？”

唐春秋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陈灯说：“以我的经验啊，董老师还是会念你的作文。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这个分数肯定不会是优秀作文了，应该跟我一样是反面典型。”她对唐春秋作出一副同情的表情，说：“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写了什么，董老师给你这么低的分。”

此时，苏澈刚好做完一道数学题，他转身面对陈灯，屁股坐在他自己的课桌上。

他一边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一边对陈灯说：“睡神，睡够了吗？”

陈灯白他一眼，说：“关你屁事！”

苏澈喝了一口水，又旋紧瓶盖，说：“真粗鲁。”

陈灯朝着苏澈假笑一番，说：“好，那我文雅一点——与你何干!”

吵闹中，董老师匆匆走进教室，让唐春秋把他的试卷给他。陈灯还没看完呢，默默地试卷递了过去。

第二天语文课，董老师把试卷还给唐春秋时，说了如下一番话：“唐春秋，你的作文我重新看了，我把分改了，给了你满分。以资鼓励。不过，老师还是要跟你再次强调：我不鼓励你继续这样写。你是很有自己的见解，哲学著作应该也看过很多。但是，你写得太深奥了，要反复读很多遍才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想想，高考的时候，阅卷老师只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来看你的作文，他们可能花时间去仔细揣摩吗？当然不可能。那你就会得到低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应对高考。作文不能写得太深奥。喜欢哲学的话，你可以考虑到了大学再好好发展。听到了吗？”

唐春秋腼腆地点点头。

可听到董老师的这番话，同学们都沸腾起来了，崇拜的、称赞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灯也听呆了，嘴里喃喃说着：“非人哉！非人哉！小宝，你真的是非人哉!老师竟然说要读很多遍才能理解你的意思。你的将来无可限量啊。”

今天董老师的这番话比之前唐春秋一直拿作文高分更让陈灯受到震动。她觉得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超级大神。

董老师当然迫不及待地在全班同学面前念了唐春秋那篇充满哲学思辨的作文，一边念一边解析，赞赏之情不绝。不过，董老师是有些双标在身上的，好的作文他就自己念，不好的作文就让同学自己念。

第一个当反面典型的是陈灯。她也不扭捏，当过好几次了，所以站起来就念。她说：“我的作文题目是《一个有意义的周末》……”

董老师说：“每个人的题目都一样，接下来的同学不用念题目了”

“好。”陈灯开始念正文：“周六上午八点，我从睡梦中醒来之后，宿舍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收拾好东西去学校对面的公交车站坐公交回家，等了很久很久公交才来。我坐上公交之后，很快又困得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我坐过站了，我让司机师傅停车，可是师傅说不到站不能停……（此处省略700个字）。这就是我的整个的周末，跟我以前的每个周末一样，没什么特殊的。我想了想，这个周末对我来说有意义吗？有什么意义呢？以前有过有意义的周末吗？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过的每一天、每一个周末都对我有意义。因为，那都是我自己的日子。我喜欢我自己的日子，喜欢我过的每一天。”

陈灯念完后，董老师有好几秒的沉默，然后开始点评，说：“听得出来啊，这本来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周末……我本人是丝毫没有听出哪一件事是有意义的，只听出了一堆流水账。但是，我们的作文题目呢又叫‘一个有意义的周末’，所以我们的学习委员强行赋予了这个周末某种意义。其实，老师是赞成学习委员的观点的，我们过的每一天都对我们充满意义，因为那都是我们自己的日子。这种朴素的、具有哲学思辨的生活理念，是值得提倡的。不管每一天怎样度过，我们都应该热爱自己的生活。不过，学习委员，我说的话你还是要听进去：一定要多读书、多看书。你看看你这篇文章，还是一如既往地烂泥扶不上墙。你的作文最大问题就是每一篇都是流水账、都是平铺直叙的，没有任何写作技巧，没有任何文学性。我之前跟你说的每个月读一本文学名著、写一篇读后感的任务，我要检查的。听到没有？要好好完成。”

陈灯诺诺地应道：“嗯，好，听到了。”

董老师说：“好吧。你坐下吧。下一个，刘非凡，念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