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负 第3章 我想见你

周日下午，阮潇临在网吧打游戏。酣战之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按下接听。

“喂，阮潇临。你有时间吗？我想见你。”

一阵过分欢快的声浪撞击着阮潇临的耳膜。他茫茫然地问：“什么？”

电话里的人说：“我是陈灯，你有时间吗？我想见你诶。嘿嘿。”

阮潇临有一瞬间的愣神。溜冰场那晚他给陈灯号码时想过，或许她什么时候会因什么事情拨通自己的电话。那样的时刻或许会有一两次或者几次，会在很久之外的某个时刻。但他没想到时隔一周陈灯就打来电话，打来的原因竟是如此直白的“我想见你”！

“喂？”阮潇临那边突然没有声音，陈灯在电话里探询地问。

阮潇临回过神来，说：“你等我一下好吗？我在网吧，出去跟你说。”

“嗯嗯，好啊。”陈灯欢快地应着。

阮潇临握着手机走出网吧，轻声问道：“喂，你还在吗？”

“嗯嗯，在的，在的。”

阮潇临问：“你现在在哪儿？”

陈灯说：“在我们学校。”

阮潇临问：“你……想在哪里见面？”

陈灯想了一下，说：“唔……要不七星公园？我想不到其他地方。”

阮潇临说：“好啊。我在兰溪街，离你们学校很近。要不我们在步行街路口见，然后一起去公园？”

陈灯说：“嗯嗯好啊，我在那儿等你。”

挂断电话，阮潇临笑笑，心想：陈灯怎么一出口就是她等呢？明明我这里比她近得多。他回去关掉电脑，前往约定地点。

走在街上时，他从街边的玻璃橱窗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头发长且乱，显得潦草又颓废。

还好在见面前看到了。

他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去见陈灯。

他在路边找了一家理发店，坐下时心想：陈灯，只能让你等我了。呵，原来你会预言啊。

阮潇临想到上周陈灯看到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潦草和颓废，不修边幅，便有些懊恼几天前秦戈约他剪发的时候他没去。

陈灯到了约定地点。她环顾四周，阮潇临还没来。

见路口有一杆街灯，她便走过去，悠闲地倚在灯柱上，一边低着头，用右脚的鞋尖蹭着地面；一边又鼓起脸颊，在嘴里包着一大团空气，一会儿将嘴里的气团移到左边脸颊，一会又移到右边，很是自得其乐。

过了一会儿，她眼角的余光瞥到在她右手边有一个男的一直盯着她看。有些男生一见到女生就想搭讪、就没礼貌地盯视。对这种情况，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她停下了她正在做的这些可爱的小动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她试图让自己散发出冰冷的气场，而且故意不去看这个人。对这些人，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不予理会，他们感到无趣之后，自己会离开的。

可这一次，陈灯预估错了。那人竟然不走，竟还“无耻”地走近她，绕着她转了小半圈、不停地打量她。

陈灯更厌恶了。她转过身背对着那人，嘴里还“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讨厌”。

终于，那人识趣地离开了。不多一会儿，陈灯接到阮潇临的电话。

电话里阮潇临温柔地问：“喂，你到了吗？”

陈灯立刻从刚刚厌恶那人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开心地说：“嗯嗯，我到了。你到了吗？你在哪里？”

她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搜寻阮潇临的身影，但故意避开了刚才那讨厌的人的方向。因为内心实在厌恶那人还在附近，她还特意穿过人行道，走到街对面去。

阮潇临说：“我在美丽世界图书城门口。”

刚走到街对面的陈灯一愣。美丽世界图书城门口？这不就是她刚刚所在的位置。

陈灯回头一看，刚好看到阮潇临。阮潇临也正看着她。那一瞬间，电光石火般地，四目倏然相对。

说时光停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这一瞬间，人流车流并未停歇，依旧穿梭行进，只是街边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似乎定格在那一刹那。属于他们的时空暂时凝结，他们相遇的目光不愿离开彼此。他们的身体都产生了一阵极微妙的痉挛，仿佛电流迅疾流过血液、流到脑袋。那时间不过是短短的零点零几秒，可是由于某种奇妙的反应，他们觉得那一瞬间很长很长，仿佛拉长到了永恒。

陈灯回过神来，说：“我过来找你”，边说边抬脚迈下台阶。

阮潇临说：“不用，你在那等我。我过来。”

“好”。陈灯收回已经迈下台阶的右脚，乖乖站在原地等。这个路口没有红绿灯，行人只能根据车况避让车辆走到对面。陈灯注视着阮潇临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并向自己走来。

这时，陈灯突然反应过来——阮潇临似乎就是她刚才所讨厌的那个人。

阮潇临走到陈灯面前，微笑着说：“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吧？”

陈灯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也没到多久。不过！刚刚那个人是你吗？我刚才感觉有一个人围着我转悠，还以为是那些吊儿郎当的浪荡子什么的，就没搭理。但是……好像是……你吗？”

阮潇临略带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嗯，是我。你的刘海放下来了，又低着头，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你。”

陈灯摸摸刘海，说：“啊？这样啊？也对，上次见你的时候没有刘海。这次是为了见你特意剪的，我觉得我有刘海好看一点点。嘿嘿。你也剪头发啦？”

“嗯。”阮潇临点点头。

陈灯说：“更干净利落、更帅气了。嘿嘿。”

因为开心，陈灯说话时总喜欢嘿嘿笑着。

陈灯说：“我没想到你会认不出我诶。我还想着，我站在路边，你到了就能一眼看到我呢。看来你对我确实不熟呀，要是我的话，我随时随地都能认出你来。”

“随时随地？”阮潇临笑问陈灯：“那刚刚是谁把我认成浪荡子呢？”

“哎呀”，陈灯这才反应过来她也没认出来，她微微撒娇说：“唔……这次不算，我没有看到是你嘛，还以为是其他人呢。这次……我们都没有认出对方，那要不扯平啦？”

阮潇临笑笑，说：“好啊，扯平啦。”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在七星公园的鹅卵石小路上。阮潇临一直都是很正常向前走着。陈灯比较活泼，她喜欢双手反扣背在身后，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地转身面对着阮潇临。

走在路上看到一个打电话的人时，陈灯急忙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粉色镶钻（假钻）的手机，朝阮潇临晃了晃，说：“对啦，阮潇临，我用手机啦。刚刚打给你的号码是我自己的，你记得存一下啊！”

阮潇临问：“上次见你，不是还说，为了专心学习，高考前都不用手机？”

陈灯说：“可是我想联系你啊，总得有个自己的手机才方便。周五回家的时候，我求着我爸妈给我买了。我跟爸妈说，我遇到了你，想要跟你保持联系，他们就给我买了。阮潇临，我以后可以经常给你打电话吗？然后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就见面？我保证，不会太打扰你，全都看你的时间。我只是不想跟你断了联系。”她竖起三指，作发誓的样子。

阮潇临本来平静地听陈灯说，可越听越吃惊，他停住了脚步说：“可以，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那样对你爸妈说？你说，因为想跟我保持联系所以要买手机？”

陈灯说：“嗯，是啊。”

阮潇临问：“你这么说，他们也给你买？”

陈灯说：“当然是求了他们好久好久啦。最终，因为我很坚持，也因为我爸妈很爱我我，就给我买啦。我跟他们说啊，我遇到了初二那年喜欢的男孩，一定是缘分让我们遇到的，而且我有预感，这次遇到之后我们就不会分开。所以我想买手机，想跟你保持联系。还有……嗯，我说，你跟我爸、我妈一样，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想要守护的人，我不想错过你。他们听了，知道你对我很重要，然后让我保证上课期间关机、只能周末联系你，让我保证成绩不下滑。我答应了，他们就给我买了。”

学生时代，谁遇到喜欢的异性不是尽可能藏好呢、尤其是对父母？可陈灯竟跟她父母说那样的话。

阮潇临眼前的这个女孩，她会大声说“我喜欢你“、会直接说“我想见你”、会毫不避讳地跟父母说要买手机，因为想要跟喜欢的男孩联系。

她的勇敢直接让阮潇临内心震惊，久久没有平复。

陈灯的鼻尖上突然落下一滴水，她伸出手摸摸鼻子，又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灰蒙蒙的。

又有雨点打在她的脸上。

她说：“阮潇临。下雨了。”

阮潇临说:“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

陈灯四下张望，然后伸手一指，指向公园里那个书法艺术展的展厅，说：“呃，我们去那边吧，那里可以避雨。”

两人在渐渐加密的雨滴里跑向对面的展厅，展厅是关闭的，可是屋檐很宽，足够避雨了。

两人拍打着衣服、头发上的水珠，用衣袖擦干已经淋湿的脸庞，然后并肩靠在展厅的墙壁上，相视一笑。

阮潇临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靠得这么近。”

陈灯看着她和阮潇临互相依偎的肩膀，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的传导。她心里觉得极其甜蜜。心脏被那甜蜜的感觉浇灌后仿佛要振翅飞翔了。

雨越下越大。阮潇临微笑看着烟雨迷蒙的星云湖，欣赏着雨景。白色的雨帘里依稀可见对面的假山和湖中心绿色的小岛。

陈灯满足地看着阮潇临的侧脸，觉得好不可思议啊：她竟站在了阮潇临身旁，离他那么近。

呵，这美好的感觉无可比拟。

可是，渐渐地，陈灯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因为，她在阮潇临脸上似乎看到了一些肆虐的阴影，在他脸上看到了某种寂寥。

阮潇临仍然爱笑，可他的笑容再也不是从前那般灿烂明媚的笑容，他的笑容再不像从前那样显现出纯粹的快乐。阮潇临变得温柔，可是，他不再是初见时那个阳光明朗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