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周无恙,若我身陨献巫山,莫来寻仇。-------红溪留
起茧的指尖捏着草扎的蚂蚱,逗引般在空中上起下落,那人口中发出拟虫的声音,啾啾鸣鸣。
垂髫小童三三两两分散在那破衣烂裳大叔的身旁,蹲着,坐着,笑着,亦鼓着小小手掌。
“周周,你下次来,我还和妹妹来看。”童稚之声响起,真诚的语气,黑白水润的瞳仁目不转睛的看向那潦草装束的大叔。
周无恙摆摆手,夕阳爬过他的衣角,将他掩映在橙红的昏暗中。
他嘴角往两边提起,弯成月牙的弧度,皱巴巴的面皮上呈现温和的笑容,举起两只手将那黄蚂蚱捧到男童女童面前。
“周周以后不会来了,现在只有一只蚂蚱送给你们,哥哥留给妹妹好吗?”
周无恙处理完自己的身后事后,便扛起那扁担,前后两个竹篮,摇摇晃晃,一步一颠的走了。
脸上一块红色瘢痕的男孩将黄蚂蚱轻轻攥在手心,抓不紧怕掉了,握紧了又怕弄坏了,他的心一阵阵地心痛,不知是为这蚂蚱还是为何。
“哥哥,可以,把它送给我吗?”那女童问。
“当然可以,哥哥最喜欢明月妹妹了,以往好吃的好喝的哥哥都会留给妹妹,以后也是如此,但是在世上这蚂蚱我最欢喜,明月妹妹就让给哥哥好吗?”
半大的孩子哄着另一个瘦弱的孩子,说这世上最为欢喜的就是那只草扎的蚂蚱,年少欢喜总是如此简单,大人的世界往往欲壑难填。
周无恙在夕阳下回首,那两个孩子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得很长,孩子们私语着,不曾注意他,若看着他了,或许会说,周周,不要愁容满面,要笑,像孩子一般无忧无虑的笑。
“红溪,我父母赐我名为无恙,若我们二人日后成亲,诞下麟儿,取名无忧可好?”
年轻朗润的声音同娇媚的话音絮语着。
那女子声音沉吟道:“无恙,无忧......生于此世间,我有无恙,又有无忧,真是莫大欢喜。”
两人相视而笑,此中情意,外人如何知道。
“哥哥,那我把它让给你了,你不要轻易丢掉。”女童扑上前抱住哥哥的臂膀。
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向不远的村落。
溪水潺潺流着,是这条如彩带般环绕村落的小溪哺育着这偏远之地的人们。
“周无恙,你可莫要觉得我红溪的名字土气,若娘就是从这溪中木盆将我拾取,若要真论起来,这条名为红溪的溪水算是我的娘,在我出红村闯荡前,它同样如母亲哺育我长大,从溪里拿吃拿喝,不然我怎能亭亭玉立地站在你眼前。”
“红溪,娶你那日,我们必要来红村来拜拜这条溪水。”青年人爽朗地笑,将那娇小的女子揽在怀里。
回忆在水汽中飘渺起来,周无恙静静凝视面前这条蜿蜒的溪流。
“红溪,今生我周某人福薄,不能娶你为妻,但周某人但愿能护你来生无忧。”
周无恙扪心自问自己没有什么能为红溪做的了,他放下扁担,这扁担一头担着的是诺言,一头担着的是为苍生的宏愿,也是他周无恙从入江湖以来胸中那颗打抱不平的决心,但是,他现在要放下这两者,慷慨赴死。
明知是火,可他甘愿当飞蛾。
看着扁担同两个竹篮随溪水飘走,周无恙又露出至真至纯的微笑,发自肺腑,没有一丝疲惫。
献巫山在哪里?
天上星辰变换,周无恙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又从秋走到冬,两只瘦骨嶙峋的腿终于停止了奔走,他不是到达了献巫山,而是在前往献巫山的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倒在了皑皑白雪里,从此再也没有起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