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剩在走廊上的陈时煜踱步到窗边。
夏季的天气就是小孩儿变脸没有任何征兆,早上的骄阳现已被乌云覆盖,大道上的梧桐开始摇头晃脑。
正值下班的时间点,广场的人愈渐愈多。
两分钟后,那抹熟悉的黑色丽影复现。
随风乱舞的短发,是证明门口处那个静止的单薄姿影尚存呼吸的唯一象征。
忽地,豆大的雨滴稀里哗啦从云层降落,刚下班的男人女人们,带伞的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没带伞的忧心忡忡四处张望。
唯独一人,脱离于人群,伸出手向前迈了一步。
冰冷的大雨聚于她的右手手心,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抖生涟漪的小水洼。
溢出的水从她糯白的腕骨处弯弯曲曲连成线蹿到胳膊肘,又啪嗒啪嗒一滴踩着一滴的脚后跟,接连不断地往下跑到她翩翩的裙摆里。
铅墨勾勒的困兽倩影岿然不动,仿佛全世间的黑都争相注入那具阴郁身体,如狼似虎地快要把她吞食嚼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黑裙摆灌满了最沉重的雨珠,承受不住开始刷刷掉眼泪砸大地时。
那女人的意识才慢慢回笼,收回双手。
与此同时,从眼眶扑簌的两颗悲涩水珠带着自身的重量砸到她手心的泪洼面。
水满则溢,溢了则疼。
见她吃疼地松开潮湿的手指,窗口的陈时煜黑眸一凝。
那一瞬,响雷在天轰炸,连同于崩落在冉晳婷世界里的雨声,他也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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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陈总?”
听到声音,陈时煜才迟迟转过身:“李总。”
“孩子睡着了,”李子伦歉疚一笑,“麻烦你转告下冉小姐,我就不过去了。”
“好。”
陈时煜回头继续观望楼下的墨黑身影。
一位撑着伞的陌生男人正在询问什么,冉晳婷淡淡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男人紧跟上,皱着眉嘴里还在念叨。
她苍白着脸充耳不闻,一头扎进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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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边的咖啡厅大门被方才淋湿的女人推开,抒情的曲调包裹着神伤的她。
冉晳婷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服务员好心拿上两块干毛巾。
她接过,擦了擦头发和裙子,哑声道:“谢谢,一杯美式。”
十分钟过去,咖啡厅没有一个新的顾客进来。
广场上的伞面花花绿绿,东碰西撞,但也没有一个是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的。
一曲终了,一个木质沉调的男人静静站定桌前。
趴在桌上的冉晳婷抬眸,就势撞进一对冷戾淡漠的眉眼。
缓缓支起身,她连个牵强的笑也挤不出来,垂落的嘴角比以往弧度更甚。
从天而降的雨点改变了垂直的轨迹,噼里啪啦拍在落地窗面,断断续续凑成了一段比室内更悲伤的纯音乐。
黯晦的狐狸眼不再看男人,偏过头凑近玻璃,外面的水珠一颗比一颗卖力,张牙舞爪扑向那伤情的朦胧红目。
大厅内前奏响起,是一首更悲情的中文歌曲。
屋内的音乐浅浅低吟,冉晳婷回头,男人还坐在对面。
“陈先生。”见他无声望向她,眸底不见任何情绪,冉晳婷忽然有些羡慕这个薄情的男人:“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
陈时煜盯视着说话人,一言不发,静等下文。
“爱情,不是善变的,”冉晳婷自嘲一笑,“善变的向来是人心。”
说罢,她摊手:“借支烟,可以吗?谢谢。”
点燃烟,她猛吸一口缓了缓伤了心的五脏六腑,娇唇复又吐出两个烟圈。
“看见了吗?只要人不想让它变,它还是会保持美好的形状。”
男人冷凝的黑眸紧紧锁住那两个腾高至空的青色圆圈,直到它们消弭殆尽,也没开金口。
此刻,屋内充斥男歌手的低吟渐渐被拉扯至情感抛物线的最高点。
静默对坐的俩人没再看彼此,一个依旧是中指和无名指夹着香烟,慢慢适应接受着这浓烈刺眼的味道。
另一个则凝着窗外。
似乎受到了男人的冰脸相待,指尖般大小的雨脚渐渐收敛起自己的张狂妄行。
见玻璃外的嚣张气焰愈消愈弱,陈时煜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浓云逼退一身淤黑,露出本来的面目,委身在后的火轮冒了个颠儿,一米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圈住咖啡厅内那一方寂然的两人天地。
冷色堆砌的滞重油彩画,终于有了一抹永不消褪的暖色调。
良久,冉晳婷打破沉默:“陈先生,我想两颗智齿一起拔。”
男人终是应了她一个字:“好。”
“他对你说什么了?”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冉晳婷又紧接着开口:“骗骗我也好。”
这样的话,她会假装认为他过得很好,这样的话,她心里的负罪感会少一点。
陈时煜一贯带着孤漠的目光落在说话人的指间忽明忽暗的火星。
“少抽烟。”
芊芊玉指颤了颤,冉晳婷敛起眼底的错愕,故意低笑打趣:“陈先生,你确定李子伦对我说的是这些?”
男人递过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言简意赅道了三个字:“我说的。”
女人不肯动:“别把你对员工那套用在我身上,我们可不是雇佣关系。”
“你不适合抽烟,冉晳婷。”
冉晳婷一时拿不准这是面儿上的话,还是话里有话。
当初她托人调查到的陈时煜个人资料,就发现他的前女友们有个共同点——抽烟。
当看到这个特殊癖好后,她跟着视频学了好久才慢慢学会怎么吸烟吐烟不被呛到,又模仿着电影女主角,学到了又飒又媚的姿势。
可现在陈时煜对她说的这番话,是真的只是表达她不适合抽烟?
还是想暗涵她东施效颦,入不了他的眼?
收敛起心思,冉晳婷懒懒放下手:“既然陈先生说了我不适合,那就不适合罢,以后我不抽了便是。”
她本不想在他面前时时刻刻装老烟枪,今天就顺了他的意,也如了她自己的意,断了这份不良嗜好。
见她乖乖杵灭了烟,陈时煜薄唇微启:“李子伦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就不过来了。”
女人忍不住嗤笑:“陈先生,你这三十年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吧?连安慰人都不会,哎。”
见对面的人沉着脸没说话,右手没了烟的冉晳婷撑着脸,解释:“安慰人的最好方法就是给对方讲述自己人生里更糟糕的经历。”
话音落地,陈时煜蹭的下起身。
她吓得一抖,倒在椅背上,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没有。”
男人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后,头也不回走出了咖啡厅。
踩到老虎尾巴的冉晳婷愣怔在原地。
所以他回答的到底是哪个问题?
心底叹了口气,她换了只手撑脸,刚消失在她眼前的颀长身影正毅然决然踏进人来人往里。
片刻后,沙发上的冉晳婷细细回味,一声轻笑湮入上方的静谧空间。
原来金字塔尖的男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啊。
“好像有被安慰到啊。”
雨后初阳,扫去一腔闷热,只剩下天地乾坤间的清朗。
**
昨天,冉晳婷直接跟着陈氏兄弟去了华市,今天一大早就去医院把多余的智齿拔了。
回到酒店,坐在沙发上玩手游的陈时可对着她的脸东瞧瞧西望望,乐呵得丢掉手机:“学姐,你胖一点还挺可爱的。”
面颊肿胀得发烫的女人淡淡扫了眼说话人。
陈时可看向陈时煜:“哥,你觉得呢?”
后者放下报纸,煞有其事地审视着身边的人儿后,方才吐出三个字:“不可爱。”
忍着疼痛,冉晳婷瞪着他,口齿不清道:“谢谢,我有自知之明。”
男人眼里的情绪不再藏匿,偏过头勾起嘴唇。
捕捉到到陈时煜略带的讥笑,冉晳婷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和他计较。
“对了,时可,李其修是不是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嗯,他确实很帅,”陈时可回想起当时粉丝们的尖叫声,现在觉得耳朵还发疼,“学姐你要是去了,肯定也会为他疯狂的。”
女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姓李的人都长得好看。”
“那我们姓陈的呢?学姐。”
冉晳婷瞥着身旁不作声的男人:“时可,你还是挺帅的,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陈时可苦恼摇头:“喜欢我的女生不少,但是她们看到我哥后,都想倒戈。”
女人笑出了声,走到少年身边,小声说道:“你哥是我交往过的人中颜值最低的。”
“不会吧?”少年张大了嘴巴,声音不由得拔高,“我哥从小到大,课桌里的情书比教科书还多,学姐,你之前处的对象得是多帅啊?真比我哥帅?”
报纸搁在茶几上,陈时煜淡淡开口:“冉晳婷,彼此彼此。”
陈时可替他否认:“不是的,学姐,我哥是一时气头上这么说的。”
陈时煜未着一言,直接离开了客厅。
目送那人去了书房,俩姐弟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对了,时可,那么多女孩喜欢你,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时可的笑僵住:“如果学姐成为了我的嫂子,我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冉晳婷坏笑:“还暗恋人呐,暗恋都是自我感动,时可,你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她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少年眼神黯淡:“是吗?别人都有心仪的男神了。”
“在一起了吗?”女人双手环胸,开始分析,“没在一起的话,你还有机会,别气馁。”
“没有,但是感觉快了。”
“她喜欢的那人怎么样?你认识吗?”
“那人很好很好,”陈时可面上丧懊,不愿再去进行对比,“很多人都喜欢。”
冉晳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微抿起下沉的嘴角,只能进行口头上的安慰。
“没关系的,他们还没在一起,你可以在她面前多表现表现,也许她回头会看见你的。”
“对了,学姐,你是怎么和我哥在一起的?”
“我就是上学期小宸失踪了,遇见你哥的。”
一口气不带喘的说了个长句子,女人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倒抽口凉气,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算了,学姐,你这几天还是少说话吧,以后再给我讲。”
冉晳婷的肿脸勉强挤出个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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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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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