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迹颜 第8章 以牙还牙，要及时，要勇敢

BGM: Britney Spears, Girl In The Mirror

一叠叠钢琴谱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月森茗的手臂和腿已经发酸到难以坚持，但她仍然心切地不断起立蹲下在书架上一排排找她的目标物。

沧海拾遗，月森茗偏爱收藏一些小众的优美作品，她今天脑海里无数次回想起那双桃花眼，那种朦胧的温柔...她很想把这种感觉延续下去，一下子捕捉到脑海里残存的记忆——Ferdinand Waldmüller的那首夜曲，Op.87“春之花”，完美贴合初识忍足给她的感觉。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他人正常的关心。虽然这份关心并不是特定指向她，而是任意一个在电车上手足无措的女生，但却更加真实。

“太好啦！找到啦！”月森茗也顾不得收拾这一片狼藉，拿着钢琴谱直奔客厅的三角钢琴。

她终于在漫无目的地弹着一条条练习曲后有想弹的正式曲目了，月森茗很注重弹钢琴时感**彩的注入，她很需要一个契机、一次灵感去开启新的华章。

大量的琶音，正好是她最喜欢的也最擅长的，第一遍视奏可以顺下来曲子。

正在和音符彼此熟悉之中，她那没有铃声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只能有一种情况。月森茗接听了电话，但也默不作声，等待电话那头的人先说出口。

“茗茗，学校的生活还适应吗？”柔柔答答的声音，哦，是那个有了老公忘了孩子的娘。

“这种问题应该问七岁时的我。”她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们聊天，但是她的学籍已经在东京的学校了，便也放下顾忌。

“看来很适应那边的生活啊。”

月森茗觉得透不过气，便打开了窗户。“我还有点事，再继续下去我又要换新的药了。”

“听说你把学科辅导老师辞退了。”

“嗯哼。”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爷爷要看你花滑。”电话里面已经骤然换成男声。

“谁的爷爷？我生命中出现几个人物你们应该最清楚了吧，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哪凭空来的新人物。”

“你什么时候这么蛮横的，给你点空间不是让你爆炸的，月森茗。”

“让我爆炸的火种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月森茗声音轻佻。

“既然你不听话。那好，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两星期之内给我把花滑状态调整到最佳，抽个时间让你爷爷看看；要么，明天你就等着惊喜。”

“惊喜倒是挺新鲜的，但很可惜，我并不期待。”

“你竟然这么犟嘴！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习惯？说一句顶一句？还想呆在东京，想得美！”

“老公，你会错意了，小茗的意思是她选择另一个选项呢。”

“我告诉你，惊喜就是我们父女二人明天就可以相聚了，你现在没得选！”

“我早就猜到了，这算什么选项呢。”月森茗心底冷笑。

“如果你不给我好好准备我们全家都毁灭！”

月森茗又想起来小时候对弹琴厌倦了，想休息一下，被月森石崇掐着脖子难以呼吸的画面。月森石崇才是该看精神科的那位，如果他看了，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想起来也好笑，在美国，小孩子看心理医生的同时父母也要被检测做量化问卷表格的，但是他们却陷入了那么自信的幻想中，仿佛他们的施压轻如鸿毛。她总算明白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上。

“你知道我每天胸口上跟大石块压着一样吗？你知道我大把大把脱发吗？你知道我吃东西一直没味觉吗？你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很差，你要的效果我保证不了。不如，给我点激励。”

“什么激励，你要我跪到你面前吗？你的卡里那么多钱，还买不来快乐吗？”

“我十年来的心愿就看这一天了，如果我这个心愿达成了，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我再也不插手你的事情，家里也不用再培养第二个第三个‘月森茗’。”

“月森茗，你现在在校园也是名人吧？你有没有想到你享受的一切比别人好的优待，都是我给你的。你问问花滑那个第一名，浅田爱舞，她练习的时间不比你少，这是她自己的意愿吗？她没有喊过累吗？不可能的。小孩子，你懂什么！”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觉得她之所以没得第一名是因为她练习时间少了吗？他这副口才不去做培训师、卖保健品真是可惜了。

“我明天会来到东京，我可以不回赤坂的家给你想要的独立的空间，但是必须要看到你给我练花滑。你的所有装备我都给你拿来了。”

电话被挂断。

她这两个月已经完全忘记她还有母父，没有她们的日子是多么轻盈美妙。

***

虽然管家阿姨对于月森茗来说是生命中最亲昵的存在，这么多年亦师亦友亦母。但就算管家人再好也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而且老板不是她而是她的父母，实际上还是和他们一条战线。她偶尔想依赖管家但却无法交付信任。

今天可能是和管家相处的最后一天，加上刚刚电话里的事，月森茗心情很差。把管家监督阿姨做好的食物都冷藏到了冰箱里，叫上她去了M记，点了一份亲子套餐，拿到了送的小玩具——虽然她已经过了玩这个玩具的年龄。

这是她第一次来M记，也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和长辈一起来麦当劳。

身边的小小朋友们在儿童乐园无忧无虑地嬉戏着，童真自然地欢笑着，家长们也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担心他们不小心磕碰受伤。身旁就餐的桌子上，大人们微笑地看着孩子的可爱摸样，耐心地擦掉孩子脸上残留的食物残渣。

月森茗也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一说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山下管家也明白此时两人之间留恋的温情，便也沉默地享用亲子套餐。这么多年她一直把她当女儿看待，给她谋划最好的衣食住行学习，但是又无法插手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

“月森同学！”回想了一天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月森茗感觉有些不真实，一旁还有个红色BOBO发的秀丽男生也背着网球包开朗地笑着。眼睛水灵灵大大的，神情活泼，长得真的好可爱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阿姨好。”忍足侑士和身旁的小伙伴向山下管家做好晚辈的礼节。

“哦莫，今天真的好巧，忍足同学，这位是？”

“我是D班的向日岳人，月森同学，久闻大名。”

“这份亲子套餐怎么样？”向日被时下都抢着联名的kitty猫小玩具吸引。

“很不错呀！”月森茗把小玩具包装递给向日看。

“你们刚刚训练完网球吗，那应该分量不太够了。”玉米粒、土豆泥、苹果果切，月森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小玩具我挺心水的。可以再点别的呐，我们先去排队点餐啦。”向日把玩具交还给月森茗。

“看到小茗还挺适应校园生活，那我就放心了。”正好因为忍足打招呼打破了这种沉默。

“冰帝的同学都很友好，我对于自己亲自做出的任何选择也都不会后悔。这些年多亏有您照顾我。如果不是您从小到大一直给我推荐书目，我真的对其他一无所知。是您让我多思考我是谁、与这个世界又怎样的联系。”

“我看着小茗一点点长大的，你的教练和老师们都给我反馈你悟性高、能吃苦，但会吃苦并不是一件好事，我们终极目的是为了享受快乐。你总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优势点，练一行成一行，在哪里都能翩翩起舞，但最终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向他人展现美丽、给他人采到琼浆，而是自己吃掉更绵甜的蜜露。只不过这些年你一直在回应他人的期待，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勇敢地为自己起舞，让自己快乐，这远比牺牲自己让他人快乐重要得多。”

即使刚刚再见到忍足，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差心情。月森茗写完作业，也不预习复盘，电脑上搜了搜破冰游戏，简单冲个澡，辗转反侧后睡下。

***

三楼班级走廊

灌满清水的红色水球被有力地抛出去，球皮怒张，在男生的背部乍然爆裂，水珠飙溅，湿透了后背的校服和后脑勺整片的头发。模样滑稽可笑。

男生转过身来，阴沉暴怒的脸像那脱落爆破的水球壳一样红，“该死，是谁！”他的余光扫到了饭岛友佳，错愕了一下，却不以为意，目光从她的身上滑了过去。

“你个屎壳郎脚搓的臭蛋粪，也不想想把你当成宝的是什么苍蝇。正常人谁会看上粪啊，避开都来不及，明明那么恶臭，却又那么自信。”饭岛友佳故意把嗓音开到平常说话的最大声，让整个走廊上的所有班级都能听得见，渐渐身边围观的同学多了起来。

“给你洗洗身上的臭味，别恶心了你的新同学。我还是太善良了，其实该泼的是污水，流言蜚语远比污水更脏。”

“看我对你多好，还帮你清洁给你清凉。以德报怨，不用谢我。”

饭岛友佳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强硬，严词厉色。果真如月森所想，这种男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饭岛友佳淡定地转过身离开，头也不回，背后也没有什么动静。

她在小学班里那些所谓的朋友们，玩还是照常和她玩的。只是在她受到流言蜚语被人开玩笑、被人恶作剧时，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支持她。

原来以牙还牙、同时为自己澄清的感觉这么爽！不忍耐真好！饭岛友佳现在想了想，原来是自己气场太低了，习惯忍耐。因为是流言所以觉得没必要反击，没想到腥臊们一次次主动贴上她而且还变本加厉。原来不理会一再退步一再忍让只会让邪e的事情甚嚣尘上，一次次触探底线，而不是渐渐被淡化掉。

月森茗也不怕得罪班级得罪人，就站在饭岛友佳身旁，好像这样能给她支持。自己也是看的一些影视作品才想到的办法。

刚开始过校园生活就要帮别人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实在很有风险，一不小心可能把自己卷进泥潭。不过她确实看不过去这种对女生污名化的事，就她莽撞，就她来出手好了。

嗯，如果自己不是班代、全班同学不明显孤立饭岛友佳的话也许不会插手吧？连同学坐反电车都视而不见的自己竟然这么有责任心？或许是受了忍足的一点点影响吧，还有末延景子老师的漫画。

于是，后面几节课也如此般把那些给饭岛友佳带来实质性伤害的男生拿水球砸了个遍，他们也许是暂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即使反应过来他们也心底清楚——当年饭岛友佳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他们就是喜欢欺负弱者，试探对方忍耐的底线，觉得这样能够给平静的生活添一点乐趣罢了。现在都不在一个班里了，便没有理由再去对付饭岛友佳。加上她身边有挺厉害的同学陪同。

至于谣言的始作俑者班花，饭岛友佳则在她课桌里放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三只无毒无害但可以散发臭味的黑竹缘椿象，还放着一张纸条，有饭岛友佳的实名签名以及想对她说的话。

这种砸水球的报复手段实在是太引人注目，闻所未闻，不一会儿全楼都知道了月森茗和饭岛友佳的反击。

看起来那么友善温和、性格一点都不张扬的人，在最为规训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手腕竟然这么有魄力。亲力亲为一步步帮助班里最软弱、那个被孤立的人。没想到她的个性竟然这么正常，还以为来东京养伤了。

他们一听到小三下意识地往新同学身上贴了很多标签，因为从小就被家庭教育要“趋利避害”，所以是必然没有必要沾惹饭岛友佳，和她打交道。因为社会风气的良性导向宣传，和家族里的一些纠纷，本身也非常讨厌小三。

最后一节体育课玩躲避球，经过月森茗短短几天做出的这么多努力，已经飞了两年的谣言攻而自破，没有理由再孤立饭岛友佳，女生们便主动拉着饭岛友佳加入游戏中。无声的道歉。

***

放学后月森茗和饭岛友佳一起去了美发沙龙，在参考美发手册各种发型后，为饭岛友佳选择了适合她脸型的、最大胆、最有活力、也鲜有日本女生尝试的发型：将厚重的长刘海剪成不规则的碎短（狗啃式刘海），整体黑亮的长发剪成超短碎发。操刀者是全日本第一美发师，正好冰帝放学的这个时间点没什么客人，必然不会出什么差错。理发师从左到右不停地转着他的理发椅，细致地打磨每一处发尾，竟然也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剪完果然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显露出她神情开朗的额角、纤秀的弯眉、明亮的双眸，一下子爽朗干练起来了，看起来既俏皮又有个性。

美发师非常满意，“你是我第一单剪这个发型的顾客，我就说这个发型好看吧。拍张照让我们宣传吧，这绝对是女士发型新的潮流，这一单就免费了，宣传照在一日，饭岛同学就免费剪发一日。”

饭岛友佳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哇塞不断，整个人焕然一新，身上的气质多了一份有锋芒的酷感，便欣然同意。

“我终于知道有颜任性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我看到你第一眼就get到了你被刘海封印的颜值，你竟然这个别人都驾驭不了的发型！”

“月森，本来我以为来到一个新班级会好一点，没想到谁都不理我还让你遭受牵连，我都打算转学了，幸好你拯救了我。”

“谢谢你从内而外地改造了我。我会永远记得你给我的鼓励和帮助！”

“我一看用那么可爱的笔袋和书皮的女生怎么可能是传言那样的呢！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一想就不对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千万不要谢啦！我也收获了一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呢！”

“嗯！”饭岛友佳真正地笑逐颜开了，她也明白了好朋友、好人的标准可以是什么样的。并不是在她遭遇诽谤时还能跟她玩的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朋友了，而是愿意相信她、帮助她去探索真相、为她洗涮冤屈、给她注入勇气的人，是可以信赖的人。

又和饭岛友佳吃吃饭逛逛街，天色将晚才各自回家。手机里已经三十多个未接电话，月森茗八点多才把钥匙旋入家门。

“三点下学你现在八点半才回家？”男人重重地把手中的书磕在桌面上。

“开学事情多。”月森茗看到了男人，瞳孔缩小，鸡皮疙瘩冒出，扶紧了墙壁，不紧不慢地换上拖鞋。

“现在和我去冰场。”

“我还要上学！”

“明天放学我在校门口等你。”月森石崇拿起行李和背包。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流言这种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 钱钟书《围城》

Bking来袭，我讨厌钢琴描写。但是古早味就是这么回事。好幼稚，受不了了。如果有朋友知道我在写这个一定会胖揍我一顿，扶额，苦笑。

有余力的话可能会把校园暴力的类型都搜罗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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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以牙还牙，要及时，要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