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们今天下午去新开的旋转火锅,你要来吗?”郑泉一只手反搭在肩上,吊住书包带子,另一边肩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校服外套。好一副爽朗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又接了一句,“哦对了,再问问许意然。”
高和园抱着试卷站在郑泉身边,这两人以前都是许意然的朋友。
裴濯静有些意外自己会被主动邀请,不过他面上不显,仿佛这是件自然的事。
正当他想好理由要拒绝时,许意然走进教室,顺手撑在裴濯静肩膀上。
“在聊什么?”
“哦,你来了啊。我说下午要不要去那家新开的旋转火锅,正好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许意然挑挑眉,不经思考就给出答案,“不去。”
郑泉翻了个白眼,“咋滴又不去,你有啥事啊?”
许意然嗤嗤地笑,弯下腰来,转而勾住裴濯静的脖子 :“我们俩今天可有约。”
另一边的高和园也看不下去了,“许意然你厚此薄彼啊,天天跟裴濯静两个人干啥呢。”
郑泉附和,“可不是,有新兄弟就把我们抛了,果然是我们人老色衰了么。”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许意然并不觉得愧疚,他嬉皮笑脸地答道,“听过一句话没?”
“什么?”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你放屁,我这还是十七岁粉嫩花季少男好吗?那里衰了?”
高和园拍拍郑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特别是变心的渣男,”他转而看向许意然,“你听过一句话没?”
许意然饶有兴趣地反问,“什么话?”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裴濯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泉深有同感,“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你有文化啊!狠狠地怼他,达利园!”
“你也滚,农夫山泉。”
“啊,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没人跟你是一伙的。”
“纳尼?你肯定是要跟我一起去吃的吧?”郑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高和园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伸出中指推推眼镜,“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真不去吗???”
“如果你说,高和园是我爹,我就去。”
“滚呐,你不能抛弃我!!!”
几个人笑着打成一团。
待到高和园和郑泉走远后,他随手扯来身后的凳子,坐在走廊中间。裴濯静问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约了?”
“嘿,反正你就我一个朋友,当然我说有约就有约,难不成你还能跟别人有约?等着吧,今天下午可有好玩的事情。”
裴濯静只是愣神了一会,并没有反驳这句话,想来高和园以及郑泉都是因为许意然的缘故才会突然找他一起玩。
毕竟他以前不怎么受欢迎,即便各种传言也随时间平息了,不过大家对他的成见却是根深蒂固的。很难想象高和园和郑泉有什么别的理由来接近他。
“什么事情?”
许意然趴在裴濯静的桌上,挡住他正在看的试卷,“等下午你就知道了。”
“你挡着我看题了。”
“就是故意挡住的。反正马上上体育课,别学了。”
裴濯静叹口气,“行吧。”
许意然眼镜眯成一条缝,十分自然地伸手摸摸裴濯静的头。
“真应该早点认识你的,小裴真可爱~”
裴濯静一脸不情愿,这个真真正正长着傻白甜脸蛋的家伙在叽叽咕咕什么东西?早知如此,他会选择另一个对象接近。
……算了,反正目的也已经达到。
当初接近许意然,也只是想要摆脱那种被孤立的氛围。
他曾经因为家庭原因在初中被霸凌,升入高中后又好巧不巧被卷入盗窃风波。自此,他的悲剧校园生活注定了要贯彻“孤立”二字。
曾经裴濯静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他还是不自觉地向外求援,懵懵懂懂地向许意然伸手。
毕竟许意然是一位他观了察很久,看上去还挺善良的同学——
没想到,这人私底下竟然是这种恶劣的性格?!
————
“喂,你最近跟裴濯静关系不错啊?”高和园去办公室放完试卷回来,在饮水机边接了一壶水。郑泉无所事事,就一直等他忙完。
“哦,你说这个。也就是前不久好起来的吧,应该算是朋友了。”
“就是许意然请假的那天,我不是还帮许意然忙给他带了早饭吗?感觉他这人其实还挺正常的,就是有点不爱说话。”郑泉眯眼睛,回忆起之前的事。
高和园举起水杯,轻沾杯口,发现水温正合适:“裴濯静跟我想象得也不太一样。”
郑泉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整个人斜斜倚靠在教室背后的黑板上,
“哈,是吧,最开始我以为他好阴暗来着……就是许意然天天和他黏在一起,哎,我真服了。退一万步讲,我们就不能四人行吗!他们的幸福,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高和园的扁框眼镜在反光时,总显得他有种深沉的意味。郑泉知道,这人的确在某些方面有点像反派角色。果不其然,下一秒,高和园就拧好保温杯盖子,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
“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比起这个,我觉得许意然和他也没那么夸张吧,他们关系什么时候有你说的那么好?”
郑泉用“你不懂”的神色深深望了一眼高和园,“许意然的作业现在都不是第一个给我抄的。他竟然先给裴濯静!我每次都看见他拿着作业往裴濯静那里去!”
高和园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咳出来,他这会儿真觉得郑泉智商有问题:“你是蠢吗?你知道裴濯静考第几?”
郑泉的确不知道,“总不能比你高?”
他一直觉得裴濯静看上去和他一样不怎么聪明,也许这就是学渣之间的心灵感应吧。
他和许意然成绩都不咋地,平常只会在成绩单上从下往上找自己的名字。高和园倒是厉害,名字总在上面,不过郑泉也不会特意关注。
郑泉可不敢抄高和园的作业,那简直是泥巴路上铺了一段高级水泥。
高和园真觉得他智力的水平还停留在初中——裴濯静虽然情况比较“特殊”,但也是实打实的全班第一、年级前十、板上钉钉的备考A大尖子生。说起来,上次月考裴濯静还是全校第一吧?
罢了,可能郑泉是真的活在学渣的世界里。他摆摆手,决定等着郑泉闹笑话。
“总之好好相处吧。”
郑泉看着高和园糊弄的神情,直觉有鬼,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探究一下裴濯静的事情。
话说上次月考成绩单被他拿去干嘛了来着,折飞机还是垫饭碗?
一中的体育课,高一高二的学生被强制要求下楼运动,只有高三时才允许留在教室自习。
高和园在体育老师面前扯谎说班主任叫他俩去办公室有事,就把郑泉从跑圈的苦海中拉了出来。
体育老师在确认他课代表的身份之后,大手一挥就放行了。其实真正被叫去的只有高和园一个人,谁叫郑泉说晚饭请他吃一根羊肉串?
“当课代表就是好,我真要弹冠相庆。”
“好好学你那语文吧,乱用词。”
——咔擦。
一位穿着常服的女生忽然推开教室后门,头发扎得十分狂野,乍一看有些非主流,嘴上叼着棒棒糖。
两人都吓了一跳,典型的做贼心虚。
“裴濯静在这个班吗?”她的声音如同外表一样直接利落。
郑泉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呆呆地答道:“哦……在的。”
“呐,帮忙把这个放他抽屉里。”女生双指夹着信封,漫不经心。
眼见着高和园没有上前的意思,郑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女生的注视下不自觉走到门口,接过信封。
……这是什么?战书?郑泉手腕有些细微的颤抖。
“谢了。”女生挥挥手,黑色外套甩出一阵风,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
“你们俩怎么又下来了?这么积极?”许意然坐在草坪上休息,发忽然两个大头挡住了完整的天空。
郑泉激动地向许意然说了刚才在教室发生的事。
很明显,在高和园的提点之后,郑泉也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封情书。尽管情书和裴濯静两个词放在一起十分违和。
“裴濯静呢?”
“上厕所去了。”许意然说得十分敷衍,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情上,他自然地把情书接过来。
“诶,说了要放抽屉里的,不能拿去看!”
许意然撇撇嘴,“那你带出来干嘛?”
郑泉一下子不说话了。
许意然简单浏览一下信纸上的内容,然后迅速把信纸折好塞在口袋里,拍拍手上的草,迅速爬起来。
“喂,你干嘛去?”
“信上写了啥啊,就走了?”
许意然简短地答道:“战书。”
——当然是战书,**裸地向他宣战!
“你们不用跟上来。”
郑泉迈出的脚步生生定在了原地,许意然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许意然认识这个写信的秦昭雨,虽然像是不良少女,但也是实打实的学霸。许意然总能在红榜上看见她,就在裴濯静的名字附近。
他攥紧口袋里的信纸。
天台。
意料之外,蹲在面前抽烟的不是秦昭雨,而是另一波歪七扭八、歪瓜裂枣的混混。
“你就是裴濯静?”其中一人把烟吐在地上,掀开眼皮。
“嗯,是我。”许意然面不改色。
“秦昭雨给你写什么了?她是我喜欢的人,知道不?”老大发话,众人慢慢围上来,似乎是不由分说地要给他一个教训。
“看你长得瘦不拉几的,今天让我兄弟下手轻点,就当给你长长教训。”
“秦昭雨认识你们吗?”许意然扯开嘴角。
“不认识……但是铲除情敌是我的义务,”他说得理所当然。感情是连正主都不认识,就开始监视正主送情书,“总之,小雨喜欢你,就是你的错。”
“竟然是这样吗?”许意然嗤笑到。
……
十分钟后。
他拍拍手心,尽管并没有灰尘,“滚吧。”
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地上躺着的人。
“握草,这小白脸战力竟然这么高……”
“失策失策……”
“你等着,要不是在学校不能动真格!”
许意然并没有跟他们多废话的意思,只是嫌他们躺在地上挡路,满不在意地从老大的身上跨过去。
“……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老大:你不带这么侮辱人的!!!不受胯下之辱啊!!!
小弟:不得了,这人是真的一点也不怕惹事啊!!!
许意然临走前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站在小铁门的门槛上,笑眯眯地回头:“毕竟能靠这种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可不多,好好珍惜吧。”
许意然看上去偏瘦,但是不矮。只是周身的气质写满了:此人武力值不高。
谁能想到私底下是这个样子。
他正要下楼,正对上秦昭雨。
“同学,你找裴濯静有什么事吗?”
秦昭雨睨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裴濯静现在专心学习,托我来代为转达。还有里面几位,也一并解释过了。”
许意然不疾不徐,“不过他们似乎是你的熟人,我不太认识。”
秦昭雨并未做声,走上前扫了一眼天台的情况。
她倒是没有很意外看见几人,有混混在关注她这件事,秦昭雨有所耳闻。
“你不怕被抓?”
“我只是正当防卫,而且知情的同学们想必也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的。”
“不论你是出于好玩还是其他心理,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没事找事。”
“你威胁我?”秦昭雨挑挑眉,她不觉得许意然能打得过她。毕竟她是真的练家子,出来混也是要实力的。
“要试试吗?”许意然完全没有跟女性打架的退让之心,反而撸起袖子。
让人不禁怀疑这人的底线在哪里。
两人不约而同退到天台。
最后他们单纯地切磋了两分钟——
“力气挺大啊,小、白、脸。”秦昭雨青筋暴起。
“你、也、不、赖。”许意然面色铁青。
两人僵持在一起。
最后以秦昭雨率先让步结束,毕竟她没有真的想要和许意然动手。而这家伙,似乎理智根本不在线。
似乎这情书真是送对人了,这两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秦昭雨甩甩手臂,让肌肉放松下来,“看来你对裴濯静挺特殊,来表白的人你都要打一架吗?”
许意然难得开了个玩笑,“一般是先威胁,否则就让他吃一拳。”
“不过你是唯一一个打起来的。”
秦昭雨翻白眼,“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以后会吃教训的。”
他很会打架,很会说话,但是让人觉得没有阀门。
“不过这事就了了,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本来也只是听过裴濯静的事情,觉得有趣。”
秦昭雨转身离开。
许意然清楚这一点——能用武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不多。
偶尔他会对未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未知的、无法解决的问题让他觉得恐惧。
如果有一天还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他的微弱的力量难以阻止,又要如何呢?
裴濯静当初主动来找他,希望和他做朋友。也许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或是别的什么。但是许意然知道自己并不能给他合适的帮助。
因为他藏不住自己的私心,也没有充足的力量能够保护裴濯静。
许意然叹了口气,趁着体育课还没下课,离开天台。
————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裴濯静忍不住扫视郑泉、高和园以及许意然。
郑泉以及高和园不约而同地看向许意然。
许意然“嗐”一声,迅速把两个电灯泡推开,“别这么八卦。”
他不知道跟两人说了什么,竟然真的把他们哄走了,只剩下裴濯静和许意然在一起。
“怎么了?”
许意然把下巴搁在裴濯静肩上,佯装叹气,“没什么,那两人一如既往脑子坏了。”
裴濯静没有深究,反正许意然说不重要,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吧。
“你说下午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许意然眯眼,拉起裴濯静的手臂,“嘿,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