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魇酒吧,某包厢内。
迷乱的灯光随意地在室内扫荡着,不少人喝得醉醺醺的,面色潮红地瘫在沙发上,手臂却是十分有力地抓着酒瓶挥来挥去。震人耳膜的音乐在软包的墙上回弹,愈发加快众人的心跳。
“恭喜!”“终于成团了!”酒瓶清脆的碰撞声交错响起,衣服上的金属饰品格外亮眼,光芒在觥筹交错间摇晃。
江景、潭青皓、乌涟,以及克里斯等人为庆祝活动举办成功而相聚在这里。
“多喝点啊,”江景明显喝高了,这话明明是对着潭青皓说的,江景的视线却飘向了许意然那边,“嗝儿……诶,最后一晚放纵了……”
“诶,兄弟们!咱们来玩……国王游戏。”他加大了音量,猛地把酒瓶往桌上一敲。
“怎么样!”江景处于一个十分澎湃的状态,就差跪倒桌子上。
“哈哈哈哈!你是小学生吗江景……咳咳……哈哈哈哈……咳咳……”潭青皓指着江景就开始狂笑,结果忘了自己半口酒卡在喉咙里,马上呛得咳嗽,却还是颤抖着坚持嘲笑江景。
众人也起哄起来。反正江景说的没错,以后他们要成为公众人物,趁着这个机会玩点什么都是好的,跟单身派对无异啊!
“来来来!”“哇哦!来吧!”
“等着,bro。”江景打了个响指,然后在门口随手拉来一个端酒的服务生,低语几句。
服务生明显对这副醉鬼的样子见怪不怪,低头听清楚江景的要求后便默默关上门。没过多久,他就带着卡牌按响了门铃。
江景把牌“啪”地一下打散在桌上,大声指挥着:“小坛子——发~牌~”
江景作为主持人,用手机小程序摇了个号,他拿起桌上的话筒,把音量调到最大:“下面,我们的国王是——黑桃8!”
“谁是黑桃8?”潭青皓在一边起哄。
“我是!”克里斯兴高采烈地举手,“方块8把离他最远的人的人公主抱起来!”
罗尔起哄到,“哟!谁是方块8?方块8在哪里?”
只见乌涟一脸不情愿地站起来,把方块8扔在桌上。“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你们一起玩这个很明显会成为黑历史的游戏……”乌涟本人对于这种出格的玩乐行为十分抗拒,但是他还是不耐烦地说到,“我是。”
潭青皓左右扫视一圈,最后推搡江景,贼眉鼠眼地对他说道,“是你诶,乌涟对面的人。”
乌涟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正好和江景意外的视线撞在一起。室内的人依旧徜徉在兴奋的氛围中,两人却在这个瞬间谁都没动静。
“喔哦!是我们的主持人!来来来!”
隔着昏暗的光线,江景企图在乌涟眼睛里看出什么来,最后的结果却是,他看不见对方的眼睛。因为乌涟是坐得离他最远的那个。江景喝了一口酒,才对着潭青皓翻了个白眼:“主持人不参与游戏。”
“诶诶,主持人凭什么不参与?江景,你这就没意思了,”不过克里斯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转而放宽了自己的标准,“那就你旁边的来也行,哈哈哈。”
江景左边没有人,右边就是潭青皓。潭青皓睁大了眼睛,“江景,你好不要脸!”
江景对着潭青皓得意地挑眉,“我哪里不要脸,让我们大美人抱你可是你的福气。”他像是说太多话,嗓子干渴,不停地端起酒灌下去。潭青皓只能看见他笑出褶皱的眼角。
不过潭青皓明显认可了江景说的话,他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潭青皓扭扭捏捏地走到乌涟的身边求抱抱,还给了乌涟一个油腻至极的飞吻,感觉被乌涟抱是他赚了。
乌涟摆出了一个“想吐”的表情,眼神好似停留在向他走来的潭青皓身上。
江景就这么一直举着酒瓶子,也不嫌手酸,在看见乌涟扮怪的表情时,还被逗笑了一下。
就在大家起哄声音最大的时候,江景把酒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清晰的骨节紧握在瓶身,像是喝高了一样把头垂下去,微微侧倚,视线停留在斜前方的地板。有一束彩色的光恰好打在他紧盯着的那处,明明应该不久就随着转灯移开,那光却一直停在原地,为他的发呆提供了一个好的借口。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人丢进了深水里,水压和冰冷的温度把他挤压着下沉。
尽管他还是笑的,看不出情绪。
……
“你好猥琐,我宁愿抱江景。”乌涟的话带着淡淡的嫌弃。
潭青皓瞳孔收缩,感觉自己收到了一万点暴击,他干什么了他!“呜呜呜呜呜江景,我被乌涟嫌弃了——”潭青皓装模做样地大哭,朝江景跑去。
……
酒很烈,甚至有些呛人。
他忽然被人抱住了,乌涟看上去像在他身上施力,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江景能感觉到热源贴在他身上,却没有用劲的意思,就只是虚虚地环抱着他。
乌涟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好闻。
“江景,你也一样重嘛,哈哈哈哈,根本抱不动!”看着他们僵持不下的动作,潭青皓在一边幸灾乐祸。
那束他盯着的光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乌涟放手的瞬间,他的嘴唇擦过江景的耳廓,留下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呓语,“江景……别这样。”似乎还有他没能听清的后半句,不过乌涟很快就离开了。
快到刚刚的一切仿佛没发生过,江景还坐在原地发呆,就好像是一场短暂的幻想。
“江景,别装鸵鸟了,占了我们大美人的便宜,不好意思?”罗尔调侃。
事已至此,乌涟也不知道哪里才有挽回的余地……乌涟原本就是要出道的,江景不顾劝阻,偏要跟着他一起。所以今天的成团聚会上才会有江景的身影——明明是个富家公子哥,偏偏要来这泥坑里玩出道游戏。
原先他说,他和江景的未来不会再有重叠的路,他们到了该分开的时候。可是江景的执着程度他未曾料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吧,就凭着江景跳得稀烂的舞、五音不全的唱功,竟然也能成功出道。
乌涟不知道江景的家里人对此事怎么看,但是他曾经并不觉得江家少爷能被准许进入娱乐圈,更别提还是为了一个骗钱骗身骗感情的男人去混娱乐圈。
……纷乱的思绪收拢,当初想得再多,觉得再不可能,江景也做到了。
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爱更多,还是震惊更多,抑或是内疚、心疼。
江景,真的是个完完全全的蠢货。
“喂喂,江景,你去哪?”潭青皓在一边大声调侃,“不会吧~江景,你还真害羞了啊喂!”
罗尔:“哟哟哟~江哥,看不出来呀~”
只见江景放桌上的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转了几圈,然后啪地倒在桌上,而原本江景坐的位置,此时空空如也。一阵残影似乎从门缝里穿过去。
原先好端端放着的几瓶酒,不知什么时候全被他喝空。
喝上瘾了?
乌涟略作思索,就起身跟着他出去。
“江景好娇羞啊,哈哈哈哈哈哈,大美人赶紧把他抓回来!”
乌涟笑笑,推开门。正好瞥见一个人闪进前面的拐角,乌涟快步跟上去,直到他跟着江景拐了个弯。
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包厢门在。
这人,也不看有没有人在就乱冲进去,好像ktv是他家一样。
包厢内是一片漆黑,乌涟刚进去,想看看江景的情况。忽地,身后的门被大力关上,他的手腕被另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江景?!”江景不知道以什么角度躲在门边,竟然趁他不注意迅速反剪他的双手。
“卡擦——”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发现自己被手铐锁住了。江景从哪里搞来这东西的?随身带在身上?
“江景,你疯了?”话音刚落,乌涟就被人狠狠推到门上,挡住了门上的玻璃格内传来的最后一缕光。炙热的呼吸混着酒气打在他脸上,铺天盖地的情·欲向他涌来。
江景的声音十分不对劲,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还有些愉悦:“哈,抓住你了……”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愿意承认江景就是个单纯乐观的小太阳,他对所有人都很好,性子率直,正义感强,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宠爱。
除了在乌涟面前——在乌涟面前的江景,总让他看不透,所有的行为都像是蒙了一层阴霾,把江景这个人从无忧无虑的天堂拽到了苦乐交织的人间。
“你不信我吗?”他的声音落在耳边。
“不是说要跟我分开吗,那为什么要追过来?”
“你说什么,江景?先把我放开!”乌涟严重怀疑这人醉得不轻,怎么可能忽然变得这么奇怪?他想要挣脱江景的牵制,可这人力气大得吓人,竟然纹丝不动。
“你说我们不是同路人,”江景的话听上去倒还挺有逻辑,“可是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你说你要进娱乐圈,我捧你,我跟你一起出道;你怕我家里人不同意,我也已经告诉他们了。”
“江景,你是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乌涟并不觉得江景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他此时只觉得复杂的情绪吞噬了自己的感官。既有不可思议,也有愧疚和后怕,还有难以承认的渴望。
江景跟他家里人说了?
江景轻笑一声,钳住乌涟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那你是猪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江景歪头,压下身体,“那是说什么的时候?比如,想不想做?”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乌涟真想隔空扇这人两耳光,完全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还纯情得跟高中生似的。
“你跟你家里人说什么了?”乌涟拧紧眉头。
“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然是给他们介绍了我的前男友,并且他们未来的儿婿。”江景的语气很无辜,似乎还怀着想让乌涟难堪的恶意。
“在想我爸妈是什么反应吗?”江景的笑声并不沉闷,“不用管我付出了什么代价,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没有退路了,你也没有。”
“你不能再逼我了,不能……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要做什么才够。”
这段话换来了乌涟的沉默。
他只是盯着江景的眼睛,不语。有些人的眼睛很澄澈,毫不掩饰地反映着他们心里的想法。
江景真是这么想的,无望,迫切,又不甘,还带着极力藏起来的埋怨。明明不该有这份埋怨,似乎它们和江景的爱无法共存。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倒也不是说别的……本来应该好好质问江景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说,我不需要你付出代价……这之类的话。
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把江景逼到不行了。
他从没见江景难过成这个样子,明明还在笑。
毕竟,最开始的江景一直都是个开朗又单纯的人……所以乌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他做不到继续视而不见。
江景忽然在乌涟的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
“嘶……”
“是你教我的,很坏的办法……威逼利诱。”在这段沉默里,最先没撑住的是江景。他没再笑,声音也有些低沉。似乎在自责自己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乌涟在心里反驳道,威逼利诱那是敲诈、恐吓,难不成还有用愧疚感来威逼利诱的?
不过,也许是他错了也说不定。
他是一个世俗的人,就像是肥皂剧里的烂大街角色。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江景,这样对江景不好,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没有结果,所以要避免情难自抑,祸及己身。
而江景不是,他是能够劈开荆棘,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然后狠狠打脸他这个炮灰路人的耀眼主角。
他真是固执到家了,江景明明已经把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确还懦弱地不敢面对,瞻前顾后,杞人忧天。
“……哭什么?”
一听他这么说,江景似乎更忍不住了,他的话语带着颤音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乌涟难得意识到自己真有些像是恶人一般的存在,他迅速堵住江景的嘴。
酒味也同样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来,滋味并不美妙,可这种酸苦来得比甜蜜更为合适。
“对不起。”乌涟抢先说了这句话。
即使在黑暗环境中也能捕捉到江景的眼睛亮了一瞬,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谨慎地问道,“什么意思?”
然后乌涟的愧疚感又上升了一倍——都做到这份上了,江景看上去还是没法相信。
“就是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别哭了,嗯?作为补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你在骗我吗?然后又想离开?”
乌涟无奈地叹口气,“不是让你铐住了么,这东西从哪来的?”明明乌涟也并不是一个特别会谈恋爱说情话的人,可偏偏江景就吃这套,他马上忘了刚刚和乌涟怄气的事情。
“放在包厢里的。这酒吧是我家的,我有时候会一个人来这间。”
乌涟:竟然不怎么意外。
“所以你说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江景毕竟是江家的“嫡长子”,江父江母说到底不可能放任他在外面“不思进取”。乌涟其实也不想看见江景为他而妥协,只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就有点矫情了。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如果过意不去的话,就别离开我。”
江景似乎变化不少,竟然有一瞬间像是看透乌涟心里的想法,他接着说到:“那就换你来为我妥协吧。”
乌涟笑道,“……你还真是学坏了。”
“嗯,跟你学的。”
江景很好哄,一直都是这样。好哄到,他以前觉得这一点很可爱,现在却像在吞食硌喉的苦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