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冬日已过。”胤禛透过窗子看着外头的浅草茵茵,心中不无遗憾,“不然煮酒赏雪,顺带着谈禅论道,日子快活又逍遥。”
年梦竹嫣然道:“如今湖水潺潺,不也是好景致么。春夏秋冬四季,各有各的好处,您就这么偏爱冬日,厚比薄此么?”
胤禛朗声大笑,拥了年梦竹入怀:“自然还是‘得快乐时且快乐!’要不去桥上喝点儿?”他很喜欢皇阿玛赐给自己的这座园子,经过了两年多的‘精雕细琢’,九洲清晏殿周遭景致已堪称‘人间仙境’。小小的一座石桥架在湖面上,冬日里即便与杭州的‘断桥残雪’相较,怕是也难分伯仲。
年梦竹笑道:“我可以煮酒,恐怕要劳烦王爷‘施展’烧烤技艺。”
“这并非难事。”胤禛挽了衣袖,大有拉开架势大干一场的意思,“不若派人叫了老十三和他福晋过来,兆佳海青做的桃花糕好吃得很。”
“原来王爷还是喜欢会做糕点的。”年梦竹侧过身去,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看也不看胤禛一眼。
胤禛揽在她腰间的那双手紧了又紧,在她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才道:“那是老十三的福晋,我还是喜欢舞枪弄棒会煮酒的。”
“那就煮上一壶白干,撒上几片桃花瓣,配上人家的桃花糕正好。”
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正正好搔得胤禛的心痒痒的,他高声吩咐苏培盛去请十三爷夫妇过园子来饮酒赏春景,而后横抱起年梦竹:“老十三他们大概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过来,我瞧你近来‘皮痒’得很,大概很需要被‘收拾’。”
年梦竹眼睑低垂,脸颊渐渐发烫,低声说道:“肉和酒都需准备,一个时辰未见得能备好。”
“老十三不是外人。”胤禛已抱着年梦竹走进暖阁,“便是叫他福晋和你一同准备吃食,也没什么太大的干系。”
芙蓉帐暖,年梦竹‘势单力薄’,除却‘屈服’,委实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
胤祥带着兆佳海青进书房时,年梦竹刚刚梳妆完毕,胤禛已吩咐了苏培盛去备酒菜,他自己装模作样地站在书案后头,右手握着毛笔,仿佛要作画或是写诗一般。
胤祥走到胤禛身边,看着书案上摆着的那张干干净净的宣纸,忍着笑道:“我原以为,四哥你叫了我们来,是已将一切都备好了。”
胤禛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很美,来了吃现成的,就这么懒么?”
“我和海青可没空着手。”胤祥言语中透着些委屈,“我家弘暾还未尝过他额娘做的糕点,这第一笼桃花糕可全给四哥你拿来了。”
“知道你想着你四哥。”胤禛将狼毫搭回到笔架上,揽着老十三的肩膀往书房外面走,“鹿肉、兔肉,你想吃什么尽管知会一声,四哥我绝不亏待你。”
“带着笔墨纸砚一起吧。”胤祥也很喜欢圆明园中的景致,一会儿喝得微醺,少不得大发诗兴。
胤禛道:“这用不着你想着,梦竹会将一切备好。”
“看来四哥这日子过得不错。”胤祥站上桥顶,右手握着玉箫,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四哥,我有一种感觉。”
胤禛已坐在茶桌一侧,拎起茶壶,斟满两只青花缠枝茶盏:“今日只看景色,只喝美酒,只吃烤肉,不论其他。”
“四哥不愧是修佛参禅的,竟一点儿都不急。”胤祥也坐了下来,将玉箫放在手边,“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这个闲人都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你还能稳坐钓鱼台。”
胤禛将切好的羊腿肉放到烧烤架上:“并非稳坐钓鱼台,是那血腥味儿与我并无太大干系。关门过日子,做大清皇室的闲人阿哥,不好么?”
胤祥笑了:“四哥说得是,小弟受教。”
“你呢,只管养好身子。其余的事,交给你四哥来办。”胤禛认真翻着烧烤架上的羊腿肉,时而打开折扇,扇着风,再配上他那身仙风道骨的袍子,还真像个‘吃凉不管酸’的‘闲人’。
年梦竹学着古书的记载‘青梅煮酒’,待那酒翻腾起来,她盛了一小盅,尝了一口之后,脸上的表情颇为尴尬,对兆佳海青说道:“若非古书不可信,便是这梅子不成。”
“只怕是某人在说大话。”胤禛拿过年梦竹手里的酒盅,尝了一口她喝剩的酒,也皱了眉头,“的确是青梅不成,不能赖你的手艺。”
胤祥和兆佳海青对视一眼,四哥竟主动给侧福晋台阶下,这在以往可从不曾有过。别说是对侧福晋,即便是对着琼敏四嫂,四哥也向来有一说一,手艺不成就是手艺不成,哪儿有‘怪罪青梅’的道理。
年梦竹笑了,将煮好的一壶酒递给苏培盛,而后把另外一壶新的倒进温酒器中:“方才那一壶煮来玩儿的,做不得数,这壶才是我的真本事。”上辈子写论文时需要灵感,对着空空的文档,喝上一口小酒,星夜灵感女神便会降临。不过同一款酒喝多了,难免会腻,年梦竹偶尔便想些法子,或是将几种啤酒混在一起,或是往白酒中搀一些果汁,别有一番滋味。
“四嫂说得如此认真,一会儿我必要好好品品。”胤祥竖起玉箫,合着春日,吹起曲子。
兆佳海青笑道:“我家阿哥只会舞文弄墨,吹些曲子,于下厨一事,丝毫不通。”
“王爷也不过会烤肉而已。”看着兆佳海青将糕点和其他吃食一样一样摆盘,年梦竹‘良心发现’,觉着自己委实不是个贤妻良母。“这样说起来,我家王爷还真的不错。”
这算什么?如此这般当着旁人的面夸耀自家阿哥么?兆佳海青只得笑着点了头,又和胤祥对视了一眼,而后将吃食一样一样摆到茶桌上,索性不在言语。
年梦竹也觉着自己方才有些‘得意’了,不过她确实发自肺腑。看着胤禛那个又欢喜又有些怪责的眼神,年梦竹自觉失礼,低头将烫好的酒倒进青花缠枝酒杯中,递给胤禛:“您先尝尝,独家秘方,概不外传。您若觉着好喝,我再斟给十三阿哥。”
胤禛示意苏培盛将烤好的肉夹到盘子里,他端着酒盅,尝了一小口,眼中透着些好奇:“你这酒里混了山楂汁?”
年梦竹笑道:“王爷果然是个中高手,味道如何?”
“有些意思。”胤禛对胤祥道,“尝尝吧,她没夸口。虽不能说烫酒技艺不错,出新的功夫还是有一些的。”
胤祥是个好酒之人,听到四哥这么说,他接下年梦竹递上来的酒盅,道谢之后,仰头喝了个干净,感受着齿间留香,笑道:“四嫂果然别出心裁,回头儿教教我家海青,她不好酒,也懒得在这个上面儿花心思。”
“十三阿哥若喜欢,我配上几坛派人送到你府上去,想来王爷也不会不同意。”年梦竹已和兆佳海青一道落座,春风吹起,酒香混着羊腿肉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好不醉人。
胤禛难得提出反对意见:“她这酒我也是头回儿喝,哪儿有自家没有,先配好了送去别人家的道理。”
“四哥你向来大方。”胤祥给兄长夹了一块桃花糕,揶揄道,“莫不是怕累到了四嫂?”
胤禛瞪了自家兄弟一眼,侧过头对年梦竹道:“你啊,去酒窖里挑上几坛陈年佳酿,再命人把那些去风湿的药草捣烂了,直接混到一起,送到老十三府上去。”
听到四哥这么说,胤祥直接蹙了眉头,兆佳海青却笑着叫好:“王爷这法子不错,胤祥很怕吃药,和着酒一起,他该能接受些。”
“我这是娶了位想着法子折腾我的福晋啊。”胤祥拎起酒壶,开始自斟自饮,“真是可怜得很。”
“你福晋这般为着你好,你还大呼可怜,委实该打!”胤禛给年梦竹夹了一块羊腿肉。
喝到微醉之时,苏培盛已带着几个奴才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胤禛递给胤祥一支笔,他自己手里也握着一支。
“赋诗还是作画?”胤禛将选择权交到胤祥手上,“前阵子我这侧福晋还说要将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画下来。”
“既然四嫂有此雅兴,我们就作画?”胤祥将狼毫笔蘸满墨汁。
胤禛笑道:“她的事叫她自己去做,你我就临湖作诗,以春日为题。”
“终归还是四哥说的算。”老十三已在纸上写下:春日赠雍亲王。
胤禛写道:春日赠十三弟。
兄弟两个看了彼此一眼,朗声而笑。自幼一起长大,彼此就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写什么做什么,真是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这一次小聚,直至日落西山,胤祥才带着福晋回自家府上。
胤禛虽然喝得不算少,却没有醉。
暖阁里,年梦竹洗了条帕子给胤禛擦脸:“皇上不在京里,您比往日放纵了些。”
“我倒觉着,是你那酒的过失。”胤禛握住年梦竹的手,和她一同坐到卧榻上,“老十三既喜欢,你便做上几坛,派人送到他府上去。”
“王爷虽然嘴上不肯叫人家占了便宜去,心里总归惦念着十三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