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塞外?还跟着御驾?大哥你在逗我吧。”虽然似年希尧这等古板人,‘逗妹妹’的事一般不会发生,不过他向来奉行‘偶尔为之,无伤大雅’的原则,知道妹妹想去狩猎却又去不了,开开玩笑也是有的。
年希尧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抿了一口,道:“我又不是亮工,逗你做什么。”
这么说,就是真的了。年梦竹心里有些激动,却还是不敢相信:“大哥是给谁放了大假,叫我去‘冒名顶替’么?”
“你兄长我还没那么活络,又胆儿小,不敢做那样的事儿。”年希尧喘匀了气,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妹,认真道,“是王爷私下里交代的。”
年梦竹顿时明白了,那种被小鹿撞了一下的感觉很奇妙,她却还要在兄长面前佯装镇定,假装自己从不认识雍亲王:“阿玛、额娘可知道了?”
“阿玛就算不想你去,也不敢不让你去啊。”年希尧这个人心眼儿很实,门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去想为什么堂堂亲王钦点自家小妹混在镶白旗军队里随行。对于打猎这件事他更是兴致缺缺,“亮工不在,我作为年家老大,不得不顶上,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狩猎不好玩儿么?”年梦竹已经推着大哥往她闺房外面走,“不是说要选军服,大哥快把你几年前穿的那些找出来我瞧瞧。”
“你这个疯丫头,哪儿用得着这么急!”
年梦竹嫣然而笑,计上心头:“塞外行围,免不得会有什么损伤,军医远在行营,正是兄长出手救人的时候。”她很是清楚自家大哥的喜好,自然‘一击毙命’。
年希尧笑道:“你这个说法好,就算救不了人,我还救不了兔子么。”
年梦竹扯了下嘴角,人家是去狩猎,他兄长是去‘救猎’,还真是‘独树一帜’。
年希尧十几岁时的军服穿在妹妹身上还是显大了些,作为兄长,他不厚道地笑道:“梦竹,枉你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还是这么娇小。”
“大哥你自幼喜好医学,也给那么多男男女女针灸过。男人生来骨头粗大,女儿生来骨头轻小,这一点竟不知道么?”
年希尧道:“我于奇经八脉很是在行,找穴位,不论男女,闭上眼睛都不会错。可是有关骨骼的事,的确还需深造。”
“没差事的时候,不妨去找那些西洋传教士聊聊,说不定另有心得。”年梦竹随口一说,一双眼睛还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穿上军服,不论男女,就有那种说不出的帅气。
年希尧沉思起来:“你这法子倒是不错,回头儿我去拉几个传教士切磋切磋。”
“别给人家灸跑了就成。”想起针灸,年梦竹可是怕了自家大哥,他刚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没少拿自己做研究对象,她还得想尽办法帮兄长遮掩,免得大哥挨了阿玛的鞭子。
年希尧憨笑着:“你兄长我是个有分寸的人。”
年梦竹一脸黑线。
五月初一,圣驾从畅春园出发,浩浩汤汤,北上热河。此次北上,除却训练八旗将士的骑射之外,带着皇太后去避暑也是一件大事。
自从太皇太后仙逝,康熙身边只剩皇太后一位长辈,虽然不是亲生母子,可是比起圣母皇太后,这位母后皇太后陪在康熙身边的时间更长。
太皇太后仙逝时,母子两人一起抱头痛哭。废立胤礽时,皇太后始终在他身边开解。到了如今,康熙只盼皇额娘可以长长久久的活着,好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努力尽孝,仿佛也能弥补过去几十年在皇玛嬷、圣母皇太后身上留下的遗憾。
皇太后毕竟已是七十高龄,马车不敢行太快。前半程康熙始终坐在车上,陪伴皇额娘,胤禛他们兄弟几人分成两拨在前后护卫。距离热河行宫还有一日路程的时候,康熙不再陪皇太后乘马车,他换上高头大马,带着胤禛几个兄弟快马加鞭赶到避暑山庄,为皇太后凤架到来提前做准备。
六月初六,车马总算在避暑山庄门前停下。康熙亲自带着一众皇子等在行宫大门外,跪迎皇太后。
一路风尘,老太后也乏得紧了,康熙亲自将皇额娘扶进云山胜地楼,笑道:“这座‘云山胜地’才落成不久,秉持着‘逸趣横生’而建,不知道皇额娘会不会喜欢。”
“皇帝的品位向来不错。”皇太后虽已七十高龄,因着保养得当,偶尔登高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皇父在玛嬷身前尽孝,胤禛他们自然紧随其后。端茶送水、切水果、奉吃食,虽然有些献殷勤的意思,不过那份孝心多少有几分真。康熙最愿看到的就是父慈子孝,尤其复立的太子不再像往常那般目无尊长,周到的伺候着祖母和皇父,康熙又一次在心底肯定自己,复立胤礽这个决定还是对的。
年梦竹自出京之后便跟在兄长身边,虽然偶尔能看到和自己穿着同样镶白旗军服的雍亲王,不过两个人之间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极少有眼神接触。直到康熙安顿好皇太后,亲自带着八旗将士去了木兰围场,她才终于等到了和胤禛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天高地阔的木兰围场夜里风很大,胤禛在帐外巡视了一圈,确保安全无虞之后,毫不意外的见到了穿着铠甲,戴着头盔的年梦竹。
“给王爷请安。”年梦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胤禛点了下头,转身往营地外面走,年梦竹自然跟在他身边。
“今夜本王负责护卫皇上安全,你我不能走得太远。”胤禛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身上的斗篷,铺在地上,“坐一坐?”
年梦竹还有些局促:“您是王爷。”
“也许你第一次见我时并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和我十三弟的身份了。”胤禛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在京中倒还自然,怎么来到塞外,反而拘谨起来?”
年梦竹犹豫了一下,坐到胤禛身边:“我年纪小,以往若有开罪您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是送我佛珠开罪了我?还是送我砚台开罪了我啊?”胤禛颇觉好笑地瞧着年梦竹,“我说过,你我是知交好友。”
“收了我的砚台,您就再没露过面。”年梦竹渐渐放松下来,“我还道您不准备交我这个朋友了。”
“人生难得一知己。”胤禛右手捻着年梦竹送给自己的小叶紫檀佛珠,不由问,“那三只鼻烟壶你已经送出去了?”
“送出去两只。”年梦竹实话实说,顺便从衣袖中掏出她留下来的那只,递给胤禛,“配了上好的鼻烟,绝不辱没这只鼻烟壶。”
胤禛笑了笑,没有伸手去接:“听说你长于骑射,亮工还特意为你准备了马鞍作生辰礼物。”
年梦竹收回那只鼻烟壶,回道:“说‘长于’有些夸张了,只能说略知一二,偶尔尝试。”
“明日围猎,不要太过招摇。”胤禛不管年梦竹到底是谦虚还是实诚,嘱咐着,“你喜欢骑马,在围场可以纵情驰骋。喜欢狩猎,猎几只兔子也无伤大雅。只是‘巴图鲁’那个称号,最好‘让’给其他将士。”
“王爷放心,梦竹能混在镶白旗一众士兵中北上,已经很知足了,我不是个爱出风头的。”年梦竹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说,“之前在大觉寺和您下的那盘棋,似乎还没下完。”
“你还记得?”胤禛言语中透着些惊喜,“我还道过了这么久,年姑娘已将这事儿忘了。”
年梦竹嫣然道:“前些日子同性音禅师探讨佛法,凑巧看到了那盘残局,禅师也说我有胜的迹象。”
胤禛朗声笑道:“回京之后,你我大可去大觉寺将那局棋下完,胜负总还是要分的。”
“我说四哥怎么这么久不回军帐,原来是‘约’了人。”胤祥和胤禛同住一顶帐篷,他已经摆好了象棋,等着四哥巡视回来杀上几局,可是这位爷迟迟不归,他只好找了出来。
年梦竹起身行礼:“十三阿哥。”
“年姑娘。”胤祥拱了下手。
胤禛披上斗篷站到胤祥身边,问道:“棋已经摆好了?”
您老人家出去这么久,别说是一盘,十盘都已经摆好了。胤祥作为跟班兄弟,当然不能这么怼自家四哥:“吃食也备好了,只等着四哥回帐。”
胤禛点了头,转而对年梦竹说:“围场风大,夜里盖好被子。”
年梦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这还当着十三阿哥的面,您就说这个?
“谢王爷关心,我记下了。”她几乎是‘逃离’了胤禛和胤祥,脸红如发烧,完美的形容了她此刻的窘境。
看着年梦竹的背影,胤祥不由打趣道:“四哥特意命允恭带着他家小妹来围场,该不会就是为了看看年梦竹的骑射吧?”
胤禛瞟了胤祥一眼,不答反问:“你还想不想切磋棋艺了?”
“切磋!”胤祥立刻转身跟着胤禛走进营地,“奶茶春卷已经备好,只待四哥前去品尝。”